第15章 狼和羊
他并不知道陈七襄的“真傻”指的是他，还是故事中把妄想也给喊出来的那只狼。
都没关系了，总之还是愿意开口了嘛。
尽管只有两个字就是了。
洛承低着脑袋，看着地板，继续说自己不知所云的故事。
“羊吓了一跳，高声回应‘那样我会死！’。
得到回应的狼却非常高兴，继续呼喊着‘那我只咬一口！’
羊说：‘不行不行，很痛的！’
其实狼和羊都心知肚明，要跨过这条河流是不可能的。所以彼此也都把这些话当做了玩笑。狼和羊依旧在固定的时间，在固定的地点各自喝各自的水。
但是，因为这次的搭讪，狼和羊理所当然地开始在喝水的时候相互聊天，相互调侃。有时候还会因为在喝水时被对方的玩笑话笑得呛水咳嗽。
如此这般，狼和羊逐渐成为了朋友。后来的日子里会彼此关心，会彼此温暖，会一起瞎扯万一这条河流在某一天消失了之后的生活。
这时，羊想起来狼搭讪时说过要吃它的话，于是在喝水的时候嘲笑狼，喊‘现在还想要吃掉我吗？’
狼故意亮出自己锋利的爪子和獠牙，笑着喊‘等河流干涸的那一天，我就把你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羊喊‘要是河不见了，我就让你吃个精光。’
于是狼和羊就这么一起说‘一言为定’，定下了这个当时在它们看来都不可能发生的约定。”
“那河流最终消失了吗？”
陈七襄的语气变得松软下来，虽然还是有些不高兴的味道。
“诶，消失了。一场灾难吹来了黄沙，终于在某一天，沙漠把整个草原彻底包围起来了。草原中间的河流全部渗到沙漠里。狼也把能吃的东西全部吃完了，除了那只羊。”
“然后呢？”
“‘你吃掉我吧。’——羊这么说了。
狼饿得头昏脑胀，听到羊这么说却急得就要哭出来了，它说‘不行不行，我怎么能吃掉你呢？’
可是羊说‘不这么做的话你会死的。’
狼反驳着‘把你吃掉比让我去死更要难过。’
羊在这个时候笑出来了，它说‘我也一样啊，那你就咬我一口，撕一块肉下来吧。’
狼把羊抱住，哭着摇头，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它认为草原上剩下的草已经足够羊活过这一生，如果因为自己这个注定要死的狼而受伤那太不值了。
可是羊明白再拖下去，狼就会饿死。
于是它说‘我们逃走吧？去找新的草原。’
狼拒绝了这个建议，还把羊狠狠地骂了一顿。”
“可，为什么啊？”
陈七襄忍不住坐起来，不忿地盯着洛承的脸看个不停。
“狼认为草原剩下的草已经足够羊活下去了。如果这个时候穿越沙漠，羊也可能会饿死。”
“……”
“但是最终狼还是接受了羊的提议，跟羊一起走出了草原。
因为羊欺骗了它，说‘草原上的草只够吃半年左右。反正留在这里早晚都会饿死，那就一起去找新的草原吧！’”
“不对不对不对，那不是把本来只用死一只狼的结局变成了狼和羊都可能死去的结果嘛。”
“不是这样的。”洛承摇头，说，“是把原本狼和羊都要死去的既定结果变成了他们都有活下去的可能性。因为羊在狼死去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活着了。”
“可是！”
“路上的风好大啊，它把细密的沙子卷成浪花，把沙子推到狼和羊的脸上，让沙子迎着它们流过来，再流到天上去。
很快，羊在这样的沙海里走不下去了，它倒下来了。
狼发现羊得了很严重的胃病。似乎会死得比已经前胸贴后背的自己要更快。它无可避免地陷入了焦躁与绝望中去。
于是它把羊背在自己的背上，背着它继续走在看不到尽头的沙漠中。哪怕羊已经昏迷过去，哪怕自己的腿已经饿到发软，也没有要放弃的想法。
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
羊睁开眼睛，说——‘我就要死了，你把我当做路上的粮食吧。’
这个时候狼才明白过来，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他一边拖着羊继续在沙漠中前进，一边哭喊着质问羊‘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是故意造成现在这种状况的对不对？你就是想让我吃掉你对不对？’
羊虚弱地笑着‘原谅我吧，我的朋友。这是在找到新的草原之前，我能留给你最好的礼物了。’
每天都生活在厮杀里，对死亡早已见怪不怪的狼在那天哭得非常伤心，但是荒漠里的风沙并没有可怜他们，还是呼啸着过来，呼啸着远去。”
“……所以羊死掉了吗？”
死掉了吗？或许吧。洛承自己也不知道，大概是死了吧。
“狼带着羊在沙漠中走啊走。
最后，他们面前再也没有风沙了，脚下的沙子也过渡成泥土。
他们找到了新的草原，那是风沙抵达不了的地方，有着更宽阔的河流，更鲜美的青草，有数不清的小动物，天空也像宝石一样清澈透明。
羊治好了它的胃病，从此跟狼生活在了河流的同一侧。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洛承给出了这样不留遗憾的结局。
他看到陈七襄撇过了脑袋，望着没拉开的窗帘有些发呆。过了很久也不愿意把头扭过来，只说：“听起来就像是为小孩子准备的故事……”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嘛。”
洛承不自觉地挠了挠后颈，对这样的回答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没错，幼稚到不行。”些许寂寞的侧颜，跟先前对吃饭表现出莫大积极性的女性判若两人。
“或许是这样也说不定。”
洛承并没有反驳，而是顺着陈七襄的话接了下去。
“那为什么还要把这个故事讲给我听呢？”
“去寻找草原吧，我们一起。”
这句话不经大脑就已经从嘴里说出来了。突然到连洛承自己都有一些意外。
它既不含蓄，却也没有那么直接。
“我们不是朋友，而且把我当做朋友的结果一定也会非常苦涩。”
陈七襄则显得格外地冷静，冷静到洛承有些害怕。
“把还不确定的未来说成‘一定’那未免也太草率了。就像给还在书写的句子提前划上等号了一样。”
“……我应该夸你乐观吗？”
陈七襄转过头来，看着洛承，看不出她的喜怒，也听不出她话里的情绪。
“比起夸奖我，还是优先考虑午饭比较好。我这个样子可切不了菜。”
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他担心自己的情绪会再次失控，把场面弄得很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