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乌鸦
“欸?还没有死掉吗?”少女再次作出懵懂的表情,不过很快就被喜悦的笑容抑制下去,“明明死掉就好了的!”
陈七襄用力地推了推已经在她和地面之间斜下去的钢筋,因为刚刚猛烈的冲击,手还在微微地颤抖着。
陈七襄咳嗽两声,溅出几滴血珠子来。
很狼狈的姿态,却一副并不想要认输的固执表情。
“那么就到这里了吧!我会照顾好大哥哥的。”
少女的笑容在阴冷的小巷里像太阳一样温暖。
洛承知道他该动起来,不动起来的话,陈七襄毫无疑问地会死。断裂的肩膀传来撕裂的钝痛,一直深入骨髓,深入心灵,甚至深入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痛得在发抖。
少女将自己的瘦弱的手抬起,身边浮动着的全部钢材整齐地发出嗡鸣声,像是终末的琴曲一样。
为一个才认识几天不到的人拼上性命绝对很奇怪吧。
会害怕是正常的。
“停手!”
明明知道如果少女发动攻击,自己是一定挡不下来的,明明自己已经害怕得什么都思考不了了。
洛承却还是立刻挡在了陈七襄的前面,张开了尚有知觉的手臂,高喊出声。
“你让开!”
身后是陈七襄接近乞求的歇斯底里。
洛承记得,她曾说过自己对她很重要来的吧。
不过,她死了的话,那这话还有什么意义?
洛承置若罔闻,仍立于陈七襄身前。
可是,久等不来少女接下来的袭击,她只呆呆地站着,看着洛承的目光也似乎凝滞住了。只有那只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的手有些寂寞地举着。
“要是现在能杀死你就好了!”
是少女有如哭泣的呐喊,她终于挥动自己纤弱的手臂。
十数枚钢材掀起巨大的风浪,将少女的衣摆高高扬起,然后像波浪一样浮动。
钢材的形状在洛承的瞳孔里越放越大。
早知道不该逞英雄的。
他有些懊恼。
但是不能退。
……风止,在像连环爆炸一样的声响响彻小巷子之后。
洛承仍然张开站着的影子在层层灰雾中逐渐显现。
他僵住了。
钢材横七竖八地插在巷子里,唯独没有一根是指向陈七襄和洛承的。
“打歪了呢。”
少女很轻松地耸肩笑着,仿佛刚刚的哭喊不过是在场众人的错觉。
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洛承话到嘴边却没敢问出来。
一定要说的话,就像是跟一个疯子打交道一样,只要给予一点点火星,就可能将其引爆。
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液。
“……这样吗?原来大哥哥是会害怕的啊。”
少女大约只是想找些什么话说,却习惯了说在别人看来已经是常识,无法接话的东西。
又是单独的钢筋落地的声音,在已经安静下来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扎耳。
“骂你的话等到回去再说。”
陈七襄得到些许喘息的机会,推开了身上的钢筋,正努力地想要站起来。
“你说过,穿上那件破玩意儿的话就是走阴人了,对吧?”
洛承开口,尽管声音像肢干一样僵硬。
还真是便利的道具啊,但是如果不是因为陷于目前这样足以称得上性命之忧的绝境里,他大概还是抵触穿上这件东西的吧。
得活下去。
必须要活下去!
可是,陈七襄很冷静地说:“现在不需要你拼命,回去,这里交给我处理。”
明明一步一瘸的陈七襄光走到他身边,然后举起巨大的镰刀就像是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诶,我也觉得现在不是拼命的时候,但你后半句的话我可不敢苟同啊。”
洛承对陈七襄开口。
要让已经深受重伤的人来拯救他什么的,他可办不到。
他是单手撕裂背后装着斗篷的帆布包的。一把攥住从裂口中露出一角的黑色斗篷,挥起来打横披在了身上。
看到了什么……
流动着的黑色树林,翻涌着的黑色云彩。
一望无际。
乌鸦在远处的空地上低头梳理毛发。
流动着,翻涌着。
树林变成教堂,云彩变成穹顶。
梳理毛发的乌鸦化成在教堂中起舞的寂寞人影。
影影绰绰,什么都在不停地变动。
缓慢,无序,但最终会组成另一幅广阔的黑色场景。
是雾吗?
还是黑色的云。
终于,画面定格住了。
梳理毛发的乌鸦抬起了它的脑袋,黑色的世界里有一点红光亮起。
那是乌鸦的眼睛,是不祥的结晶。
一道沉稳喑哑但是年轻的少女声音就在他的耳边响起:“出去。”
像是做了一场梦,不,陷入了一个飘渺到只剩下视觉的幻境。
洛承晃了晃仿佛刚睡醒还有些恍惚的脑袋。从麻木中醒转的身体还保持着刚披上斗篷的姿态。
面前还是天真得与阴暗巷落格格不入的少女。
身边还是拄着镰刀虚弱得随时像要倒下去的陈七襄。
世界静止了吗?或者说刚刚的幻觉只是一瞬间的印象?
不清楚,脑袋好晕。
“……无聊死了。”少女低下了脑袋,看不清她是什么表情,“我要走了。”
“请等一下!”
洛承快走几步,想要追上去。
可是身体再一次地不听使唤了,无形的手缠住洛承身体的每一个关节,让他再不能往前一步。
“如果是问这里死去的那个人的事情的话。不知道哦,我也是过来抓老鼠的。”
少女只是微微顿了一下,就接着往前走,稚嫩的声音里明显地有一种迟暮的失落味道。
“你的名字是?”
洛承问。
“叔叔叫我猫。”
少女留下自己的名字,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墙角了。
所谓的“叔叔”,指的是谁?
是在少女幕后的人吗?
已经没有办法再深入思考了。
身体恢复了自己的掌控。
身边传来陈七襄倒下的声音,去看的时候她正捂着腹部,眉毛皱成了一团。
“你没问题吧?去医院看一下。”
洛承把陈七襄扶起来,架在自己身上。
“勉勉强强。医院就不必了,对我来说没用。”
她摇了摇头,对猫的评价是勉勉强强,明明嘴唇都已经痛得有些发白了。
不过,洛承尝试着晃晃自己断掉的胳膊,现在大概也不是关心别人的时候吧。
老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做些不合时宜的事情。
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