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贵女

    红枫落，凫雁飞。老帝驾崩，新帝即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帝归天，国丧哀哀；新君初立，承孝治邦。太平天下，实属协心之功；百废俱兴，确是齐心之果。然听闻辅国大将军赵平懈怠职责，以权谋私，大不敬宗庙社稷。朕痛心疾首，夜不能寐，终念及社稷百姓，现处以辅国大将军赵平死刑，三日后午门行刑，钦旨。

    赵义善十六岁那年，其父赵平亡，其母随后自缢。

    百姓也曾举旗闹过，说是誓死追随赵大将军。没想这倒加重赵家的罪状，民间的追捧，使朝臣心中更显不满。皇家军队大刀一挥，杀鸡儆猴，百姓便如同鸟兽瞬间散去，偶尔有一两人誓死不屈，也只留下血溅当场的结局。

    一时间人走茶凉，义善眼瞧着赵家如覆水之舟，严父慈母尽数离去，心头不免霜似的悲凉。

    怎么就这样了呢？昔日累累功勋莫不是不作数了？都言浩荡皇恩，却最是无情帝王家。新帝年少，不足十岁，小娃娃似的哪颁得下这般冰冷的诏令。无非又是那庙堂之上的官家，翻手一片云，覆手倾盆雨，断了耿耿旧臣的生路。

    鸿雁断翅，贵女亦断翅，百姓的天折了她的归巢，现在，义善有如蜉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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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明捡到了一个贵女。

    她说她叫义善——仁义之义，友善之善，今年十六了。

    为表礼貌，他也回答了她的问题，他说他叫陈明，今年十五岁。其实这是他虚报的年纪，他其实还不满十三，但总想当个顶天立地的大人，这倒是没什么可说的，只不过这目的，却不单纯。

    陈明不是第一次见到义善。

    赵家嫡女在百姓的眼中就是天仙一般的存在，没人见过她长什么样子，是美是丑。偶尔施粥，也是一袭白衣，仙也似的婉转飘过，不留下一片云彩。

    民间有云：赵氏才女，灵秀聪颖，仁义至善。幼时从学，能言巧辨，对答如流，致使青年自愧，才俊不如。

    正因赵家仁慈，百姓间也是赞扬居多，多是称赞她貌美似仙，住的是天宫，乘的是仙鹤，随的是月兔。

    早些年老帝尚在时，曾办过筵席，请的都是世家权贵，陈家是文官出身，陈老爷是翰林学士，讲学于皇帝，关系非常，进而也受邀参与其中。

    陈明也听过坊间传闻，称其濯清涟而不妖，清丽孤高，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对此不免好奇：只可远观呀？

    十五岁的赵义善在那场筵席中可谓是大放异彩，瞧瞧，连咱们自命清高的睿亲王梁衡，都不免高看赵家小姐两分。

    眼前人一袭白衣，端庄得体，穿的严实，未有大片裸露之肌肤，如玉的娇颜掩在面纱之下，倒是使人如在云雾之中，看得不甚清楚了。纤手微挑，于琵琶之上轻拢慢捻，琵琶音轻轻，美人抱着琵琶随舞步变换姿态，时而在前，时而在后。却正是这番变幻的滋味，令人慨叹万分。

    琵琶舞毕，众人如痴如醉，恍惚若神仙，末了才有零零散散的掌声。正当义善忐忑之时，掌声轰然如雷，响彻云霄，这才放下一颗心来。

    那时，他只是赏花之人，她却早已闻名遐迩，窥窃之人几多。

    不过，现在人们经常说的话却是：

    赵家小姐好可怜。

    真是有落差呢。

    原来天仙也是人呀。

    陈明直勾勾地盯着义善的脸看，眼神澄澈，略有不解。义善不自在地躲开视线，暗想：谁家小孩这样无礼。

    但这眼神却十分干净。

    义善道：“你看我做什么？”

    陈明腼腆笑道：“好姐姐，你把面纱摘下同我见见面可好？”

    义善不作声。

    陈明腮帮子一鼓，黑珠子似的眼睛圆溜溜的，他委屈道：“我不该骗人，我才十二，好姐姐，你连我也信不过吗？”

    义善一惊，刚才他才讲他十又五岁，怎得变卦变得这样快？

    陈明却是等不及了，义善还陷在眼前人的年龄之谜，他早一步伸手将她雪白的面纱扯下，如同拉开艺术珍品的序幕。

    人们对于赵家小姐容貌的猜测，答案昭然若揭。

    赵义善颊旁有一平痣，许是陈明离得近的缘故，也可能是陈明视力好的缘故，他将这小痣尽收眼底。

    她的面纱就安静的躺在陈明手里。

    陈明的表情有些奇怪。

    他很快道歉，表情不像作假。他将面纱还给义善，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包的严严实实的糕点，道：“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看看你。好姐姐，这个给你，你别生我的气。”

    义善的唇张了张，又抿了起来，到底是没说什么，只是将面纱又重新戴上，再收了那糕点。

    “我是陈翰林的儿子陈明呀。”陈明再次道。

    义善点点头，眼睛没放在他身上。她饿了许久，却始终保留贵女的仪态，正一点一点吃着糕点。

    “好姐姐，你给我跳支舞，我就带你回家啊。”

    赵义善一滞，放下糕点，抬头就见少年人眉眼弯弯，笑容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