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4
想要孩子您说话
露月初，将将立冬，天平山霜叶初染，长洲家中遍置菊花，沅沅立在木芙蓉下对文鹤福一福，面上似笑非笑。
“奴为老爷恭喜，这回果真五品了。”
文鹤望一眼身上，拉住陈氏笑道：“芙蓉花衬芙蓉面，沅沅愈发好看了。”
陈氏并不搭理，将手轻轻一摔，顾自进房去了。文鹤微笑，跟着进屋关了门。
“快给我换衣裳，这劳什子穿得浑身不自在。”
“哟，白鹇么，自然配不上爷。爷不妨再去求求那石狮子，看能给换个仙鹤不能？”
文鹤上手捏住陈氏鼻尖，“就你话多，还不给我拿衣裳去。”
陈氏被捏着鼻子也不动，夹着声音道：“回禀老爷，老爷发迹得突然，奴忠静服还不曾备下哩。”
四下无人，文鹤一把拍在陈氏臀上，“说没完了，臭小肉，还不给你爹找衣裳去！”
陈氏这才甩开文鹤，边打柜子里掏出一套淡草灰色道袍，边就笑道：“我的儿，几月不见，愈发淘了气，连你娘都戏弄上了，看告诉你爹，赏你一顿好嘴巴。”
文鹤追上去将陈氏环在怀里，“我爹早位列仙班去了，可管不着底下这些腌臜事。”说着就拿下巴摩挲着陈氏螓首，陈氏用力推开了，给他解着身上扣子。
“这倒好，你五品，大哥哥倒是个七品，一家子什么张致！”陈氏已帮文鹤卸了补服，将道袍套在身上。
“沅沅如今可算个诰命了，倒不开心？”文鹤微笑。
陈氏恨恨啐道：“真开心！奴父亲好端端翰林院告的老，一家子兄弟姊妹，不在翰林院也在南六部，谁成望只我一个嫁你这个俗人！”说着踮脚在文鹤额前一戳。
文鹤听了倒怔一阵，脸上去了笑意。“是我愧对岳丈。你受委屈了。”
陈氏见状反忙着双手在他胸前抚弄，替他抹平衣襟，“罢了罢了，别说了。清清浊浊，自有旁人论短长。奴嫁的是什么人，奴自知道。”说着便微红了眼圈。一会将宫绦替文鹤系好了，扯扯衣摆，退后几步细细端详一阵，又笑道：“你竟瘦了。”说着又一阵酸楚。
文鹤双手拉了陈氏柔胰握在掌心，将她拉在窗下榻床上，细细向她讲述月来诸事。日影西斜，待日光显出些金黄，陈氏甩了文鹤双手，竖起柳眉啐道：“好啊！你自己上赶着去巴结，我也罢了，怎的好生生将我儿子也卖了！谁知他蓝家的女儿是什么鼻子眼睛，你个狠心的，问都不问我一声儿！”说着作势便要哭。
“那不一样！”文鹤急忙分辩，“我这是那头有意寒碜人，不领不行，璟儿却是殿下真心同咱家亲近。殿下同王妃如何你又不是不知，怎会亏待了璟儿？”
“攀龙附凤的，我儿子也不稀罕！何况娶个伯爵家的大小姐，我哪里伺候得起！”
文鹤听得笑了：“这你倒多虑了。王妃我也是见过的。凭娘娘品格，蓝家姑娘从样貌到人品必是一等一的。更何况家里那几个你都不憷，还怕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
陈氏仍是气不过，死命在文鹤身上一拧，“璟儿后院日后有个什么不安生的，我跟你没完！”
文鹤疼得抽一口气，“此事万不可张扬，一丝风也不能透，明白么？”
陈氏白他一眼，文鹤还拉着她不放，她才轻轻点一点头。文鹤舒一口气，端了茶盏又道：“家里都还好罢？”
陈氏被他一问才记起，直了身子认真向他道：“你那几个小肉儿，再没个省事的时候！真儿的孩子还小，天天裹在襁褓里，绵儿不知哪里弄来一只大白猫，成夜地叫，闹得真儿娘俩夜里直哭。这还不算，那天绵儿抱了那猫去瞧孩子，那猫不知怎的，见着襁褓扑上去就咬，险些给孩子闹出个好歹。”
文鹤蹙眉无语，陈氏还道：“你的小肉儿你自己管，奴管不了。这几日我拉了真儿娘儿俩在我房里睡才算消停。你自个儿看着办罢。”
文鹤拍了陈氏手笑一笑。
那一头，周氏也在告状。月前责打发卖伶人的事周氏一五一十说了，纯仁半晌没动静。过了好一阵，周氏耐不得正要再问，纯仁扣住茶盏稍稍提起，“啪”地向桌上一撂，“咯嚓”一声，茶盏自杯底一气儿裂开，碧螺春流了一地。
周氏忙起身低着头。
“荒唐！”
周氏一时竟不知纯仁说谁荒唐。丈夫又没了话，好一会，周氏试探：“六妹妹要辞，请爷示下……”
纯仁回神，“准。你好生抚慰，莫让她下不来台。”
“奴知道。”周氏答应着，犹豫一回，又道：“可要让澄哥儿两个去赔不是？”
纯仁呼气。“自是要去的。明日开祠堂，如今顾希孟的面子断不能下，让澄哥儿两个预备预备。”
周氏应诺。
纯仁这才自己卸了身上袍服，随手套一件直身，周氏在旁帮他系衣带，又道：“可要……同六爷说？”
纯仁边穿衣裳，半晌道：“罢了，那边已够他受的，如此小事，何必烦他。”
日薄西山，月上重楼，纯仁在周氏屋里对灯读书。文鹤背了手踱去绵儿房里。
绵儿望见文鹤好一阵似悲似喜，欢天喜地拉他坐下，给他敬茶，又命小丫头去要下酒菜，自筛了一壶金华酒同他对灯递酒。文鹤心里一阵五味杂陈，没说什么，笑着同绵儿对饮。
饮过一会，屋里那只大白猫悠哉踱来，直勾勾盯着文鹤，文鹤只作不知。夜色渐浓，绵儿有了酒，面上显些春意，那白猫开始哑着嗓子嘶叫，一时不停，文鹤皱眉道：“你何时养了这么个玩意儿？贼畜生，叫得人不得安生。”
绵儿心虚，跳下锦榻捞了猫在怀里，抚着哄它，让它莫叫。哪知那猫□□久了，夜夜鸣叫，如何拦得下？文鹤榻上搁下酒盏，袖里掏出些细软，随手拿个锦褥包了，恰似一个襁褓。那猫一眼瞧见，一下挣脱绵儿臂膀，对了那锦褥扑上去就咬，不一时将锦褥弄个稀碎。
文鹤立时挂下面孔：“这样没□□的畜生养在屋里做什么！”说着拎了猫儿后颈大步跨出门去，高声唤来书僮命道：“去送给二爷仓库那边的王管事，让他丢库房里去捉老鼠！”
绵儿心惊肉跳，又怕又委屈，不敢啧一声。文鹤回来又关上门，自顾沉着脸坐上床榻，捏着酒盏不言不语。
绵儿着实心虚，红着脸立在下手动也不敢动一动。好一会儿，文鹤却提了嘴角，向绵儿道：“站着做什么，上来罢。”倒似什么不曾发生。
夜至三更，文鹤将绵儿搂在怀里。
“偏养那玩意儿作甚么？”
绵儿依在文鹤怀中，“你好狠的心！天天不在家，奴又不像她们，还能守着孩儿，奴什么也没有，天天盼你这冤家回来，日日不来！奴不得已养个小东西，不过陪陪奴，你还撮了去！你好狠的心！”
文鹤笑道：“小肉儿，亏你伶俐，哪里生出这样糊涂念头！平白去嫉妒旁人作甚么？你要个孩儿，跟我说便是，这还不简单？”说着转身压上去，一夜不提。
另一头，榣山上馆，柳官儿立在堂上，手上板子三尺宽。下头伶人立了一屋子。玉官儿还拄着拐，同芹官儿、鹿官儿哭得稀里哗啦。
这一夜，银烛高照，连入京的带留守的，一家子伶人一人一顿，柳官儿专打在酸筋上，一夜鬼哭狼嚎，同仓库那边猫叫连成一片，第二日榣馆伶人各个眼下一片乌青。
再后便是澄信同文泽了，两人祠堂里一齐被纯仁骂个狗血淋头，出来哭着往六房去给顾氏赔礼道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顾氏口道不敢，撇了头不理，书房里寒琅尬得几乎握不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