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仙妖殊途
昕月御剑飞速向昆仑山飞去，掠过一片片土地，在云间飞梭，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遥雪村北部。
她上次去到雪灵界是在这附近被抓走的，所以也不清楚具体雪灵界的入口，但她无论如何都要找到雪灵界，不管需要多久时间，都要找莫然问清楚。
她御剑在雪山中，分过一个又一个山头，一直不断地呼唤着莫然。
叫了好久，除了空旷的回声之外，没有任何声音，同上一次一样，但不同的是，那一次他是因为担心而寻找着失踪的莫然，这一次却是去质问，去质问他为什么要抛下她，抛下师尊。
她心情愈加烦躁，双手发出凌厉的气流，向山体间击出一掌又一掌，雪山被她发疯似地击掌轰得积雪漫天飞，扬起了一阵阵雪雾，山体早已残破不堪，连她眼前都被雪雾遮住，什么都看不真切。
“莫然！莫然！你给我出来！给我出来！莫然！出来！”
她气息急得有些不稳，仙力略有反噬，却无心顾及，只能一声声撕心裂肺地叫喊着。
“莫然，你出来跟我说清楚！你出来啊！”她发疯般继续边击掌边喊叫着，声音却渐渐柔和了一些，“师兄，你出来好不好？师兄，你在哪里？师兄……跟我回家……”
“师兄，你不要昕月儿了吗？”到后面竟然夹带着哭腔。
雪雾中，几个身影慢慢走向她，她只顾着悲伤，并没有看见。
“哪里来的野丫头，竟然来这里发疯，如此不把我们雪灵界放在眼里。”尖锐的女人声音与她悲切的哭喊声形成鲜明对比。
她终于停下手中发疯的动作，待面前雪雾散去，才看清四个异常妖媚的女子出现在离她不远处。
她认得出这些女子不是凡人，必定是妖狐，立刻警备起来，摆出对敌姿态。
那四个女子看了她这姿态却调笑起来：“呦呦，这小姑娘要和我们打呢！”
“看这小姑娘长得不错，抓回去孝敬少主倒是不错。”
“有两位少主，我们孝敬哪位好呢？”
“他们兄弟两个，可以一起享用嘛！”
昕月被他们这下流透骨的话语，气得面红耳赤，祭出天倾剑与她们打了起来。
神剑的剑气与妖术的气波互相碰撞的声音，依旧伴随着那四个女子嬉笑辱骂的声音，昕月心下气极，乱了心神，险些被他们制住。
“住手！”熟悉的男声带着丝怒意。
五人皆停了手，昕月向来人看去，眼神灼热，是思念，是委屈，又是愤怒。
“都退下！”莫然命令着那四个女子。
“是，少主！”那四个狐妖恭敬地回答后，消失在原地。
只留下三年未见的师兄妹二人，原本冰冷的雪山更添几分冷意，似要把人都冻结了一般。
她望向他，他也望向她，她看到来人，如被定住了一般，停在原地不动，他往前走来。
当初的少年已长成男人，高了，也壮了，愈发得有男子气概，那眉眼，那脸颊，都是昕月所熟悉的，但现在看起却感觉陌生了起来，原本的仙气中夹杂着妖气。
莫然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再见到日思夜想的人，却要拼命忍住想要冲上前抱进怀里的冲动，不敢上前一步，只得停留在原地，望着她，以缓解自己的想念之情，心里却苦涩万分，不知如何面对，不知该说什么。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最终是昕月先开的口。
“为什么？”短短的三个字，带着不解，带着委屈，带着一丝哭腔。
莫然被这三个字问得恍惚，不知如何回答，原本和昕月在一起斗嘴时他都是极能说的，但再见面时很多话已无法言语，虽是在做出决定的时候，就预料到今天的场景，但到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这么难以接受，心痛得无以复加。
莫然就一直这样静静地注视着昕月，透过此时昕月那复杂的神情，他看到了两个孩童，他们在望月台上玩耍嬉戏，他们缠着一个白衣仙人，一人抓着一边衣摆，嘻嘻哈哈撒着娇，恍惚间两个孩童已成少年，他们在竹林中舞动剑法，他们在泉水中打着水仗，他捏着她的小脸傻兮兮地笑着，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于漫天烟火中笑得灿烂，他曾幻想着娶她为妻，一世相守但一切终究是幻影。此时，他才发现，他和她只能在雪山中，相隔数尺，相对而站，他不敢也不能再靠近她，他们终究殊途。
昕月一直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她想听他的解释，却又害怕听他的解释。
许久，莫然才开口，说出了一个他用了三年时间才能接受的事实：“我是妖。”
说完这句他不给昕月回话的机会，就继续说：“我是雪灵界尊主幽魅和琴魔的孩子，当年被师尊带回清虚派养大，可……”说到这里莫然有些说不下去了，他抬起头，望向昕月的眼睛，他终于颤抖地继续说道，“仙妖殊途……仙族之人自神魔时代就对妖族不满，神魔之战后更是咄咄相逼，想把妖族赶尽杀绝，雪灵界已在昆仑山中换了多次地方，东躲西藏，仙妖两族的矛盾早就无法调和。就算我不走，清虚派那样的地方，又怎能容得下我？”
最后这句话猛地敲击着昕月的内心，她读懂了与她对视的双眸中，那对她的，对师尊的，对清虚派的不舍，对命运的无奈，落寞又痛苦，种种情绪从那双曾经欢乐无忧的双眸中流露出来。
泪从她眼中溢出，顺着脸颊流下，在寒风中隐隐作痛，她也不知该说什么，缓缓张开口，伴随着眼泪喷涌而出叫了句：“师兄……”
她无法再去怪罪师兄，也无法再去质问师兄，她明白师兄的无可奈何和无能为力，若是她遇到这种事，她也不知该如何办，也许她也只能选择离开。
她已十九岁了，思想已成熟了许多，不再是之前那个只会撒娇和胡闹的少女，她无奈着，原来这就是长大的滋味，懂得了很多，却也失去了更多。
莫然双手握成拳，指甲陷进了肉里，凝望着昕月，终转过身，对她说：“你走吧。”
她想拦住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她知道他也没有办法，她知道她和莫然之间的师兄妹关系只能到此为止，她改变不了莫然的身份和身世，她也改变不了清虚派和整个仙界对妖族的成见，但她也做不到离开清虚派、离开师尊去追随莫然，所以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说不出口了，只能轻轻地说了声：“师兄，保重！”
莫然一步步离她越来越远，在身影即将消失前，又说了句：“保护好师尊。”
昕月睁大了眼睛，任泪水在眼中打圈，任寒风刮着脸颊，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茫茫雪山中，豆大的泪水在那努力睁大到酸痛的眼睛中，一滴滴落了下来，划过面颊，细不可闻地落进衣衫里，落进雪里。
她也终究转过了身，御剑而起，刚飞了一点距离，就因为刚才的仙力反噬而吐了一口鲜血，她想着还好没让莫然看到，不然该让他担心了。
雪山的另外一边，莫然飞在天上愣愣地发呆，遥望着远处的红色身影，白凝站在他身后，脸上的神情也与他一样，目视着延绵雪山中的那一点红渐渐变小，消失不见。
白凝此时的心里不比莫然好受太多，此时和昕月道别的不只有莫然，还有他，但莫然尚且能当面道别，他却是连当面道别的资格都没有。
与昕月仙妖殊途的不只是莫然，更是他，他无奈地想着她消失的方向，他为了找回失散多年的弟弟，终究还是伤害了她。
而未来还会继续伤害她，他与她之间终究已是敌人，昔日她那天真烂漫的样子，还刻印在他的回忆里和心底里。
但白凝知道终有一天，他会彻底击垮她那天真纯净的笑容，昔日那美好单纯的她，终究有一日会消失不见，他自知愧对于她，但她的师父也亏欠他一个美好的妖生，让她从小就没有母亲的怀抱、缺失父亲的疼爱，也许这就是命数吧，他无奈地感叹着。
“别看了，回去吧。”白凝是在莫然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以后也看不到了吧。”莫然低声说着，一滴泪自眼角流下，他强忍着才没有更多的眼泪流下，他转身飞走，飞向了属于他的雪灵妖界。
白凝紧随其后，他看着莫然的背影，说不出地羡慕，他和莫然不同，雪灵界是他唯一能去的地方。
莫然还曾拥有过美好，但他自一出生起就什么都没拥有过，他这十九年妖生都活在压抑的氛围中，凝乐楼的日子，是他为自己虚构得一个短暂的美好，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自从莫然归来，父亲更看不到他的存在了，白凝虽难过但无怨恨，他只希望他和莫然相认后，还能如过去在凝乐楼时一般相处，是兄弟更是知己。但莫然这些日子却有意无意地避开他，他知道莫然应是怪他的刻意接近和告知残酷真相吧，不过他相信终有一日，他的弟弟，他的知己，会释怀的，他们会如当初一样，他会成为他生命里那唯一的一道光的。
他们一起消失于雪山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