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9章 九祸七欢
新人类的世界被毒气,障气和漫天的风沙所覆盖,放眼望去一片昏黄,血腥和臭气交杂十分呛鼻。此处原是九州的一部分,地广物博,饭稻羹鱼,丝竹悦耳,风光旖旎,常有画舫游船,水调歌头。
而如今建筑破败,废墟一片,刚刚接受涅槃的新人类行尸走肉般蛇行在街头,遇上个女子便同她在光天化日下享鱼水之欢,享受极乐之乐。女子满脸绯红,痴笑着舔了下唇边的液体。
这是一个美好的世界,绝对自由,你情我愿。每个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每个人都很满足。众生平等,没有分别。
新世界衍生后代不再需要父母,只用胚胎。将人类的忠诚度和能力分级。
进行不同的劳作,不是所有人都有繁育权,太弱小的男性或者因欲望沉落者会被直接当饲料。
女人变成了没有名字的生育工具,只有代号。子宫被当成虔诚参拜的对象。
婴儿是被天神编辑后创造的人群,从降生的那一刻就会接受涅槃,被赐予天神的力量。
睁开双眼时就被洗脑,即是‘植入粒子’彻底改变思想认知,他们将无条件的信仰八部众,意志强大,在杀人时会分泌喜悦感。且没有获取知识的权力。没有人探究天道和世界的本质,没有书籍没有历史,只无限扩大享受和快感。并憎恨修士。游走在街头的机械天眼监视着每个人的行为。
千人斩就是他们最热衷的游戏,每次进攻九州时,新人类之间都会打赌,谁杀的更多。尸体变成了轻盈的数字,胜利者会获得人牲,他们可以随意处置。
修士们高高在上的日子已经不会回来了。
凡人拥有力量后不会反抗,而是成为天神欺凌同类,这就是阶级的力量。
而最近兴起在新人类和天人之间的游戏是交配比赛,上百个修士在众目睽睽下同时进行,时间长者获胜,奖励则是同天人交濡,获得更强的力量。
这里到处充满命定不能长大的畸形胎儿尸体的腐烂味道,狡黠残忍的人们夜夜笙歌,纸醉金迷,享受着腐烂短暂的极乐,在转瞬即逝的极乐之后,流光溢彩消失了,立在他们身后的是一座荒芜的墓地。
偌大的殿堂内,黑暗将光线吞噬。高挂在充满裂纹的墙上的画像,是瑶光君悬赏图。上面已经被顾臻臻用峨眉刺锋利的刃划得面目全非。她眉眼娇媚,充斥妖邪之气,她刚杀完人,便用舌头舔了下唇边的血渍。
自从饕餮回归斩杀阿修罗王后,消息传遍九州四海,振奋人心,新人类却惶恐难安,故天人提高了瑶光君和饕餮的悬赏,必须尽快杀了他们,提升士气。
只要他们死了,本就各自为盈的修士们会沦为一盘散沙,届时天人将一鼓作气,摧毁结界占领整个九州。
外面的新人类将她俘虏的修士折磨凌辱,惨叫声不绝于耳。
“想不到你们的血和我们一样,也是红色的啊。我还以为你们是金子做的。”
新人类给他们脖子上拴上狗链子,骑着他们招摇过市。还说:“刘掌门,你的当年坐骑好,还是我的这个坐骑好?”
崆峒派的掌门此刻像条丧家之犬吃力的爬行着,为了活命他甚至要‘汪汪’叫两声。有人笑他:“还是条瘸腿狗。
他们常常抓到修士就一点点虐杀,分解,再送回旧世界挑衅,让他们感受曾经自己的痛苦。
“启禀夫人,那枚玉佩已经送到了太虚剑盟。”
顾臻臻一片深情的抚摸着画上人的脸庞,柔声道:“紫菱,等着娘,娘要去给我的师兄收尸了——”
她亲吻了下卫紫菱的额头,这个长得越来越像她曾经的小师妹的女儿。卫紫菱低垂素净的眉目,默然不语。
这些年每每顾臻臻看到卫紫菱在深夜偷练顾修缘传授她的基础剑法就会厉声呵斥,顾臻臻对顾修缘仇恨至极,甚至想让自己的女儿也恨他。
李秋潭的手臂被新人类用钝刀砍剁,将断未断时,顾臻臻拂袖打开了那人的刀。
“这是老娘的战利品,拿开你的脏手!”
其中的五位大修曾立下战功无数,每个都是高阶悬赏,顾修缘曾派很多人前去营救他们都无功而返。
旁边黑暗的角落里,一直抱臂观赏着场虐杀的青衫少女手持折扇,眉目慵懒而淡漠,道:“卫夫人,你从不虐杀修士,还屡次发疯伤了我们的人。算来算去,你杀的新人类比杀修士还多了两三倍,这不得不令人生疑。”
没人知道她的名字,就连她自己也极度厌恶父母给她的那个‘招娣’的名字,所以从不曾提起。她是新任的‘天女’,可以同天人交濡,她对此感到无上荣幸,且憎恨所有和她拥有相同资质的所有女子,包括从来拒绝天人无数次交濡的顾臻臻。而十七这个名字,就是天人赐予她的。当然,后面还有十八,十九,二十……
顾臻臻目不斜视的道:“有钱难买我乐意,对于我这个解释,你没有怀疑的余地。”
如今,顾臻臻和小颂同为八部众最得力的杀手,无人胆敢置喙她的任何行为。
顾臻臻懒得理会她,目光落在了李秋潭身上。她的紫衫露出纤细的腰身,捏一把能掐出水来似的,走起路来摇摇晃晃风情万种,周身散发出的杜衡香气将人迷得神魂颠倒,即是青丘最妖媚的狐狸都不及她万分之一。
她抓起李秋潭的头发提到半空,“你不是想见你师尊么?我这就带你去。”
李秋潭疼得满脸惨白,他咬紧牙关道:“你若想杀我就给我个痛快!我绝不会让你威胁到师尊!”
顾臻臻的手抚摸着他,“哎呀呀,多年不见,你变聪明了。来人,把那几个修士都带上!”
新人类们望着卫夫人离去的背影,开始议论起她。
“那个疯婆娘就是瑶光君的妹子,那瑶光君有很多弟弟妹妹,却最为宠她。”
“即是如此,她为何要投奔天人。”
“瑶光君杀了她夫君,她就要杀瑶光君偿命。”
“真是个烈性女子,那小模样也是惹人疼,真想在她身上骑上一次,岂不快哉!”
那名为十七的少女暗中道:“总有一日,我要剖开你的心,看看藏着什么龌龊心思,对诸神是否绝对的忠诚。”
龙渊泽内,沼泽中翻滚出炙热蒸腾的毒气,浮上来的枯萎的植被和毒菌冒着幽幽蓝光。
顾修缘如约而至。
他挥动七星剑,眼前的毒障立刻散去,他一眼就看到了翘着腿坐在石头上一只手撩动长发的顾臻臻。一双媚眼潋滟如花,勾魂摄魄。
这些年来,他对她的行径有所耳闻,败在她手下的修士大多是被她迷得兽性大发,情欲四溢,便登时腰腿无力,什么坐忘论,什么剑法全都抛去九霄云外,脑海中只想着要和她翻云覆雨。在他眼里实在不成体统。至于那些修士也更是死有余辜!
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顾修缘又气心又痛,气的是她何苦要这样摧残自己,痛的是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顾修缘,我说过,只要你将唐璟阳带来,便可一命换十命,你一人前来,看来是不想要你爱徒的性命了?!数十年不见,瑶光君依然固我。”
说着,她狠狠捏碎了李秋潭的手骨,凄惨的叫声回荡开来。
“人命,岂是能以数量衡量。看来这么多年,是我白教你了。”
顾臻臻冷笑,姿态妖娆的站起身,“师妹怎会忘记师兄这么多年的谆谆教诲,不分黑白,姑息恶人,我学得不好么?”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恍然道:“对啊,还有大义。为了苍生!你应该献上你自己!众生皆恶,你慈悲为怀!”
话音未落,香雾从顾臻臻袖中喷薄而出,迅速笼盖四野。
顾臻臻的身姿如鬼魅般漂浮在顾修缘的面前,她俯身呵气,香雾从她嘴中涌出,喷在顾修缘脸上。她手指抬起他的下颌,媚眼如丝,娇滴滴的唤了一声:“师兄。”
她忽然狞笑,抽出峨眉刺向顾修缘的心口刺去。
突然间,一道剑气弹开了她的峨眉刺,她急急向后抽身退去!
顾修缘双眼清明,却燃起怒火,“你好的不学,修的这是什么鬼道邪术!”
他身侧升腾起数十把古剑,齐刷刷对准了顾臻臻,一触即发时!一道紫光通天彻地,穿云裂帛,破空而至,斩断了所有剑气!一个素白挺拔的身影降落在顾臻臻面前,手中通体染着地狱业火的魔剑荧惑指顾修缘!
那少年一袭雪白道袍,双眼蒙着一条长长的白绸,身后背着漆黑古老的剑匣。清冷俊秀,颇有仙风道骨之姿。
他正是顾修缘曾经的小师弟,顾雪衣,如今是鬼蜮之主,沧溟魔君。
顾臻臻在来之前,也邀请了顾雪衣要和他一起进行这次的狩猎。毕竟顾修缘赏金极高,顾臻臻知道以她的功力尚不足能杀了他,但若和昔日师弟联手,就说不好了。
顾臻臻起身,理了理衣襟道:“小师弟,你来得太迟了,险些错过了好时候,咱们的大师兄正要为我讲经布道呢。”
顾雪衣总是言简意赅,仍旧贪财,只是他不为享受,单纯爱好存钱,他冷冰冰的道:“赏金,四六分。”
“说好了五五分,你是要坐地起价么?!还真是小气,无妨,只要能取他首级,赏金全是你的!”
她唇角微勾,同顾雪衣肩并肩,手中峨眉刺同顾雪衣的剑一起对准了顾修缘。
“小颂,咱们的大师兄老了,净说些陈词滥调,听的我耳朵疼,剑法功力也不及你十分之一,今日你我联手,绝不能让他全身而退!
电光火石间——
二人如离弦之箭冲上前去,一左一右夹击顾修缘。
顾修缘不动如山,毫不费力的操控剑气应对二人凶猛的攻击。他的剑气越打越快,越打越凶。
很显然,这次他见到背叛他的师弟师妹并无半分伤心之意,而是愤怒至极,就是要教训这两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兔崽子出气。
还真剑阵切割了顾雪衣和顾臻臻的攻势,使得二人不能合击。顾雪衣移形换影,荧惑剑劈下时火光冲天,龙渊泽的毒气被燃成一片火海。烈焰翻涌,铺天盖地向顾修缘袭来,一正一邪两股元气在空中对峙时,眼看顾修缘的元气被顾雪衣压过,顾雪衣志在必得,将十二分元气灌入荧惑剑中。
就在此时,他听到顾修缘的声音近在咫尺。
“这么多年,一点长进也没有!”
当顾雪衣反映过来时,顾修缘的剑已经刺入他的腹部!他将所有元气都注入琅琊剑中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
顾臻臻打算趁机偷袭,却在距离顾修缘身后五寸时,顾修缘连眼皮都没抬,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轻巧的挽了个剑花,就震碎了顾臻臻的峨眉刺!
顾修缘长身而立,对伏在地上呕血一脸不敢置信的顾雪衣道:“心魔太重!反而阻碍了你身体中阿修罗血脉的力量!还有你——”
眨眼间,顾臻臻发现顾修缘已经落在他的面前,她不禁流露出惊惶之色,他的剑势太快,她迅速用一只峨眉刺抵挡,却眼花缭乱,被打得落花流水。
一边打,顾修缘一边怒斥她:“歪门邪道,心术不正,我何时教过你从背后偷袭!不成器!”
一道迷雾飞散,顾臻臻才全身而退。只不过并非是那道迷雾迷住了顾修缘,而是他有意放她一条生路。
顾臻臻被打的长发披散,嘴角染着鲜血,她移形换影至十个人质面前,用峨眉刺抵住李秋潭的喉管,厉声道:“顾修缘!你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峨眉刺快!”
顾修缘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不知悔改!”
正当他再度打出七星瑶光阵时,不远处,传来了慕紫苏的声音。
“顾臻臻!小颂!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识相的就放下武器!跟你大师兄回长生宫!!”
观音奴看着慕紫苏举着不知道哪来的书卷围成‘喇叭’形状一遍又一遍的呼喊,便翻了个白眼。
“你跟他们说这些干嘛,他们是不会回头的。”
观音奴夺过慕紫苏手里的喇叭道:“顾臻臻!你女儿卫紫菱在我们手里,赶紧放人!”
顾臻臻惊讶的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观音奴用手中的却邪剑横在卫紫菱的脖颈间,慕紫苏露出缺德的笑容,眉目间一片阴影,是他们熟悉的饕餮,她马尾辫一甩,秀颈高扬,挑了挑眉道:“跟我谈判,你还嫩了点,别忘了,饕餮从来不吃亏啊。”
“娘亲——”
听到卫紫菱的声音,她立刻慌乱无措,手里的峨眉刺更深的刺了下去,鲜血顺着李秋潭的脖颈流下。
“放了紫菱!”
观音奴懒懒的道:“少废话你先放人!”
“你先放!”
“你放我再放!”
慕紫苏灵机一动道:“这样吧你们猜拳,谁赢了谁先放。”
观音奴:“……”
就在二人互不相让的对峙间,天际骤然乌云沉沉,浓如黑墨,压得天空都要顷塌了一般。一时间乾坤混沌,地壳龟裂,朔风凛空。不知从何处来的曲声铮然,赤红的雾气弥漫开来,云层间隐约映着一道道翻舞如浪的水袖。
慕紫苏的眼神忽然警觉起来,因为她感受到了——八部众天神的力量。
可是这个气息,令她十分熟悉。
她听到了一阵悠扬凄切的水墨腔。
“子规啼,不如归。道是春归人未归。”
是鹤不归的唱段,天幕暗沉,回荡的音律有几分诡异的气息。
顾修缘立刻移形换影至卫紫菱身边,持印在她和观音奴周身下了结界,那几个俘虏修士修为尚浅,听到此曲心智登时迷乱,随着音律嗤笑哼唱了起来。
观音奴道:“以音律摄人心魄,这是八部众之一的紧那罗?!”
她看向一动不动的慕紫苏,实在钦佩,不愧是婆婆,都不用任何结界便能抵挡紧那罗的歌声。直到慕紫苏拿掉不知何时塞在耳朵里的纸团。
顾修缘看着空中浓重的烟雾,道:“这不是紧那罗,似是乾达婆。”
卫紫菱道:“他即不是乾达婆也不是紧那罗,是新一位的天神八部众——九祸神君。”
顾臻臻和顾雪衣齐齐叩拜在九祸神君身前。
而当慕紫苏看清那所谓的九祸神君的面容时,满眼惊骇——
那九祸神君脸上用水粉画着浓艳的妆容,鬓云乱洒,眼尾一抹浓重的红晕。他身上所穿的朱红锦袍,是她最为熟悉不过的,沈七欢的红袍!
她脑海中闪过他过去的模样,那个英姿风流的少年人,杳霭流玉,悠悠花香。一袭大红罗袍,墨发飞扬,肩如刀削,一段风流俱化眉梢,他侧身坐在朱栏上,圆月高悬,将手里的酒壶一仰而尽,长眸轻轻那么一瞥,便是丰神如玉。又像是经过岁月沉潜,月光流水洗练出的一把剑。不知又有那位绣楼里的姑娘不经意瞧见,恐怕误了终身。
为什么……怎么可能……
他不是被她冰封在洞天福地里吗?!
精致的妆容里,藏着戏谑慵懒的笑意,他的下半部分身体由烟雾形成,缥缈在半空,“想不到本君闲逛时,竟然遇到昔日故人。还是四个。”
慕紫苏沉声道:“你当真是沈七欢么。”
观音奴惊愕道:“婆婆你在说什么?他怎么会是七公!不可能——”
“沈七欢?那当真是个熟悉的名字,已经有许久没人这样唤本君了,今日听来甚是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