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5章 天神八部众
天界
经过漫长寂静的黑夜,尘埃腐朽,气云无止尽的收缩,在一股不可名状的力量之下,于须臾间爆裂成无数个星体,赤红的光点组成庞大的物体,形成了如今的——创生之柱。
如一缕缕霞光织成的巨大蝶翼般的星云,环绕在创生之柱身侧,有无数球体临于天幕,沉睡于荒芜黑暗的星空里。仿佛有什么巨大的生命在冰冷星骸里呼吸。
兜率天宫就坐落在星空中央的创世之柱上,从外看去它是个巨大猫眼般的玻璃球体。创生之柱贯穿冰蓝球体,随后开出高达五百亿由旬的绛蓝树冠,树根绵延千百亿里,滋养整个天界。
没有昼夜,永无晦暗。
琉璃为地,七宝为界。内外辉映透澈,下有金刚七宝金幢,擎琉璃地。其幢有八棱,乃百宝所成。每当有天人降临,云海便喷薄出灿烂的宝石纱雾,将整个每一宝珠又放出千道光明,每一光明具有八万四千种色彩,映在琉璃地上,宛如千亿日。
平如澄水,柔软乐触,犹如缯纩,如安乐国,无诸五浊。
八部众雕像擎天通地,巍然而立,莲根生在金沙,水游梁栋间黄金的水池,池底铺白银沙,天优钵罗花、钵昙摩花、拘牟头花、芬陀利花,岸边无数旃檀香树,花叶垂布楼观栏楯,璎珞覆上,皆作五音,金盘炫日,光照云表,宝铎含风,悬挂宝铃,响出天外。无论是兜率天宫,善妙林,还是密密麻麻的高耸入天际的殿群,均为天人神力所创,外表斑斓色彩纵横交错,交织成比珐琅更精美的建筑。
以无尽神力丝丝缕缕制作出的修罗场如碗状,四周密密麻麻一排又一排的天人肃然端坐,睥睨尘世。
八部天人等级十分森严,每族帝王为首,余下以其力量划分,呈塔状分布。
天族人金发碧眼,面容祥和宁静,总是挂着善意的微笑,身披素纱洁白天衣,肤色雪白无有男女之分均袒露前胸,佩戴金色项饰璎珞、臂钏等,宝缯飘逸,罗裙锦绣,用金丝织纬头戴宝冠,余发垂肩。身后均现火焰光轮,光轮转时放万千光明,所放的光明,业垢消灭,身意柔软。身侧匍匐着毛发雪白的月亮狮子。
紧那罗是为歌舞之神,天生六臂,不食酒肉,专采白花香露,散白雨香。肌肤雪白如蜡,没有瞳孔,神情淡漠。身上开出巨大的花朵,高级紧那罗身体的一部分是高大繁茂的八重樱,当他们歌唱时,那座巨大的八重樱就会一齐开放。时诸人民闻其弹琴作乐歌舞。欢娱自乐。狂醉放逸不能自制。
青蛇环绕的摩呼罗伽。紫衣青身是为夜叉,獠牙怒张宛如恶鬼。龙众身着绡衣轻纱,布满银色或黑色鳞片为轻甲,额上生龙角。
乾达婆以香为食,憍慢自大诞生于香塔之中,身形亦作烟雾状,连接着香塔如同斩不断的脐带,连绵成庞大的云海,顶上有八角冠,发髻有焰鬘冠。
迦楼罗金羽为甲,如同彩霞织成,背生金灿双翼。
至于阿修罗,是八部众里最为俊美的天神,也最为凶残,嗜杀成性,骄傲自大,他们无论男女皆喜穿朱红衣,拥有岩浆一样的血煞瞳,肌肤上生有红色奇巧纹路。
成千上万的天女头戴三面宝冠,长裙如孔雀尾般散开,身戴数不尽的璎珞和臂钏,耳珰、华鬘。系于两臂的七色帔帛随着她们盘旋在空中的清逸身姿飘荡舞动。光华四射,璀璨无比,她们或手捧供果,或托博山炉,或持莲花,或弹奏琵琶、竖笛、腰鼓、排箫、横笛。或呈胡跪姿势于天人身下,合掌微笑。
诸天伎乐,雨众天华,日月悬照,三千光明,七宝妙树。
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
修罗场上,那雪白的身影迎着酷烈的腥风而立,她身着的六铢衣染满鲜血,赤足,双手戴着精钢制成的镣铐,纤细的腕骨箍出一道已经凝固发黑的血痕。她的目光依旧坚定,平静,岿然不动。
以神力幻化而出的三只巨大魔兽将她包围,血盆大口如黑洞般要将她吞噬。
这是比任何刑罚都要恐怖的存在,无止尽的厮杀,直到她精疲力竭,被魔兽一块块撕裂而亡——
这一切只为取悦天神。他们高高在上无所不能,尤其喜欢看在痛苦和绝望里挣扎的人类。当那些洁白的少女被撕咬得体无完肤,分崩离析的模样,就像一场饕餮盛宴。
天神们宁静愉悦的望着鲜血四溢的修罗场,和穿梭在魔兽之间的那道身影。
罡风和火焰蔓延开来,整个修罗场宛如地狱火海,那踏着尸山血海而来的少女,用那双满是血渍伤痕的手将庞大的巨兽撕成两半。
天神们许久都没见过如此精彩的战斗了,与其说是惊叹于这位天女的求生欲,不如说——是她与生俱来的杀戮气息。纯洁无暇的天女本应恭敬顺从,善良剔透,不该如此。
可惜这等心底并不纯良的少女无法入口,不然那该是怎样的美味。
——是血煞瞳!
他们清晰的看到了少女猩红的双目,为何区区一个天女会拥有只属于阿修罗的血煞瞳!
阿修罗众无比惶恐,她本应死于那场战役中!其他七众淡漠的神情也出现一丝异样。
一位阿修罗急于展现自己的衷心,跪拜在天帝面前,“阿修罗从未有过少君——”
一名乾达婆斜睨着阿修罗笑了笑。毕竟过去的阿修罗狂傲不羁,和天众常有不睦,自罗睺死后,他们为求自保只能和新的阿修罗王向天帝俯首称臣。
天帝宁静微笑,并未有责怪或是恐慌之意,只低眉凝视着那皎洁如月的身姿。这位新晋的天帝名为离伽之主,是无始劫以来继任帝释天第二位天帝。他拥有一头卷曲披散的金色长发,碧色的双瞳,深邃漂亮的眉眼,如四大海水。
没错,他本应惧怕她。或者说,她曾是所有天神的噩梦,她过去的力量,他们是见识过的。
那一年天宴上,她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停的质问天众,为什么天神只有吃下人类的肉才能延续生命,为什么人类虔诚的供奉神明,却被神明视作奴隶,食物!
腾天的烈焰訇然化为火海,空气被烧灼得滚烫炽烈,即是好战的阿修罗们都为之恐惧。
“你们视人类为蝼蚁肆意践踏,我偏要保护他们,即便弑君弑父弑神,也在所不惜!”
那一袭飞鱼服,步云履,紫金冠的慕紫苏战无不胜,意气飞扬,有着踏碎凌霄之势,狂傲不羁。她一人面对八位开天神明,却毫不惧怕,杀意腾腾。
他们也不理解,身为一位无上的天神怎么会对食物和奴隶起怜悯之心。
即是现在,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在天众的脑海里都难以忘怀。
然而今日……失去神骨的少君,和那些蝼蚁也并无区别了。
突然间!一阵轰鸣贯穿了她的右肩!凄厉的喊声贯彻苍穹。无数道元气打得她措手不及,可她就像个天生的杀戮机器,不知痛楚,不会停歇,咬住对方的喉咙绝不撒口!
须臾间,三只魔兽被狂涌的烈焰吞噬殆尽,血雾飞溅。
他们还是小瞧她了,这个陨落人间的罪神,阿修罗少君。
不,她现在的名字,是为——慕紫苏。
慕紫苏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经历了多少场战斗,她只是不停的机械般的和魔兽厮杀。身体已经痛得麻木,那么多的血,她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还是魔兽的。——不能死,不能停下,她还有他们的心愿没有完成!
她一次又一次倒在血泊之中,却一次又一次的站了起来。
她被粗重的精钢铁链绑在高耸入云古老的剑柱上,灭神钉透过她的双肩,将她牢牢钉在上面,鲜血如注急流而下,脸颊的鲜血黏着发丝,脑袋毫无声息的耷拉着,等待着下一场厮杀。
每一次战斗,也许都是她的最后一次。
也许她早就知晓那个肖贤是假的,可她还是跟他走了。她只是想再见他一面,再好好的,看看他……
突然从天而降一道天雷,顺着巨剑劈落在她身上,她已经没有力气叫出声,睺间满是浓稠的血腥味。忽地,周身锁链解开,她整个人坠落至地。
黑影蓦然出现在她面前,伴随着浓重的杀意,她感到一阵巨大的压迫感。
“阿修罗王在此!天女慕紫苏当以天礼叩拜!”
慕紫苏勉强撑起身子,冷笑,“阿修罗王……唯有罗睺!你算什么东西。”
又一道天雷劈去,击中她的背脊,她只得以跪拜的模样匍匐在阿修罗王身下。
阿修罗王示意天人退去,她居高临下的睥睨慕紫苏,笑道:“婢女阿禾,参见少君,少君——别来无恙。”
那清沥甜美的声音像被山泉盥洗过的樱桃。
她努力抬起眼皮,想看一看这位故人,可他全然不是记忆里的模样。
阿修罗王拥有一双病态的大眼睛,赤红得像涂满鲜血,薄薄的不怀好意的嘴唇,这些都使她整个脸盘洋溢着丰蕴的气息。
阿修罗众喜着红衣,她偏爱紫色,绛紫色宽大兜帽将他娇小的身躯完全遮住,那样浓艳,灿烂,像用数以万计人类的鲜血染成一般。衣裳挂着许多金饰,脖子上戴着璎珞,额上生着一对雪白的角。紫色尖头锦鞋,缎带缠在细细的脚腕上,他同伫立在紫禁宫的八部众雕像,一模一样。他非男非女,无有性别。当天女天沐时,他最爱汲取天女的脑髓以滋养神力。
可他从前是那般的俏皮,惹人怜爱。
慕紫苏嗤嗤的笑了,笑得时候血沫也呛咳出来,这个人,是她死一千次一万次,挫骨扬灰都难以忘怀之人。因为当年就是他,将元气贯穿了慕紫苏的身躯,也是他,当着慕紫苏的面血淋淋的将她还未足月的九龄,从她肚子里取出。
阿禾本是她最亲近的侍婢,照顾她的起居,可慕紫苏却把她当成至亲一般对待,她并不觉得阿禾如阿修罗众般无情。他的母亲是阿修罗众之一,而父亲却是个卑微的人类,因此他出生后不允许成为修罗众的天神,只能作为天奴留在天界。
他痛恨自己拥有人类肮脏的血脉,便肢解了她的父亲和很多人类,她不断的告诉自己是天神,不是肮脏低下的凡人。
“当初是你……害死了祖君!”
阿禾很爱笑,声音如银铃般动听,说话时也如蛇般阴柔婀娜,却莫名透出成堆白骨般的阴森。“少君,害死罗睺的人是你,你的狂傲,目中无人,或者说从你降临的这一刻便昭告着他必死的结局。”
忽然间,他如鬼魅般出现在慕紫苏的上方,他捧起慕紫苏的双颊,深情的凝视着她,又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血渍,“你的存在,便是最大的罪恶。”
他掌心的元气抵住她的身体,一点点的压下去,骨头碎裂的声音硁硁作响——慕紫苏却一声不吭的狠狠瞪着他。
“不过我还要感谢你的夫君,若不是当年他杀了罗睺所有的儿子,凭我当时的能力还不足以成为阿修罗王。少君你想不到吧,曾经欺辱我的那些人,如今也要卑微的跪在我的身下,称吾为王!我也要让罗睺,罗堰看一看,我比你更有资格成为阿修罗王!!”
慕紫苏一口血水吐在了他的脸上,他却丝毫不恼,反而用舌头舔了舔。
她笑了笑,哑声道:“你身上的神骨乃至力量,都是我的,没有一样是你自己的。就凭你?一个只配活在阴暗角落里的蝼蚁,也敢称王,当真可笑。”
修罗王一时盛怒,一道又一道的元气再次穿过慕紫苏的身躯,鲜血崩散,血雾弥漫——
他爆睁的赤红血煞瞳里杀气翻涌,偏执,癫狂,酣畅淋漓的大笑着,笑着——
慕紫苏说的没错,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拜她所赐,他便要抹杀她的存在!
慕紫苏逐渐感受不到痛楚,仿佛自己坠入冰渊里,不受控制的下沉。可忽然间,一个温暖的光球漂浮在她的面前,随后炽烈的白光四散开来,粉白花雨纷纷落下——
白光炫目,刺得她睁不开眼,她依稀看到一个素白的身影。
“阿修罗王,您可千万别忘了,天帝还等着看这位天奴在修罗场上的厮杀,众天人也许久没看到这样精彩的决斗。她只能死在修罗场上。”
——是她替自己挡下攻击的?她是何人……
修罗王敛起广袖,不悦的道:“大自在天女,凭你也敢阻拦本王!不过是天帝胯下的玩物罢了。让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杀!”
那女子赤足踏在莲花之上,花瓣大如杯盏,额上一点绯色莲纹,梳身姿轻盈柔软如绢,怀里捧着绣着八音纹的凤颈琵琶,金色臂钏,八宝宝冠及璎珞,裙裾披帛呈三十二色斑斓交织,如孔雀尾般随意散落缥缈在半空,绚烂夺目。
素手掬青霭,罗衣曳紫烟。
她是瑶池众飞天之首,大自在天女,可在莲花上轻歌曼舞,反弹琵琶。她是天帝的挚爱。天帝可与她八十一天交濡而不停歇,无止尽的汲取着她琵琶骨的力量,以滋养其神力。
自在天女含着温婉的笑,“您杀了我,恐怕天帝也会怪罪于您。”
修罗王冷笑,“你向来憎恶其他天女,凡是被天帝垂青的天女你都要将她们一一杀死——自在天女,为何你要包庇她,”他步步逼近,“你在想什么?若是天帝知晓,你也会步她后尘。”
自在天女道:“她浑身污垢,无法服侍天帝,可天帝喜欢看她在修罗场的厮杀,妾身爱天帝,也会爱他所爱。”
修罗王恨恨的盯着她看了半晌,“这话从满心妒恨的你口中说出,真是可笑。”他又将目光移到慕紫苏身上,“即便我不杀你,你马上也会死在修罗场上,尸骨无存。不妨让你临死前死个明白,亦算我们主仆一场,我对你的报答。——是天帝要一剑独秀死,确切的说,是要他的太初之心死。一剑独秀蠢笨如斯,竟将太初之心给了你。若他不自作聪明,天帝不会将你带至天界,你尚未开启太初之心,杀你易如反掌。对了,还有苏瑛,那离间你二人最关键的棋子,她的梦境是我亲自写进去的,她的记忆亦是我剥夺的,以及她的意识也是我操控的——少君!要怪你就怪罗睺吧,他为帮天香君复仇,推翻八部众,才创造了你,用一剑独秀的太初之心滋养你。不然,他不会死,你也不会经受这等苦楚。”
慕紫苏从进入天界的那一刻便再也没有流过一滴泪,可当她听至此处时,泪水便再也抑制不住的崩溃,她奋力的想支撑着已经濒临破碎的身体,带着无尽的恨意,想要杀了他!要将肖贤所经历的痛楚千百倍的还给他!可她已经无法站起来,她只能爬着,身下是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痕。
修罗王十分畅快的发出尖锐的笑声,他走过去,俯下身,用食指抬起她的下颚,“想杀我吗,可惜啊少君,你没了神骨,永远不能飞升。即便拥有又如何呢?”他暧昧一笑,“你想知道,人类为何不能飞升吗?你的夫君又为何只能选择堕入魔道才能为你复仇。”
慕紫苏猛然咬住了他的手指,用那双染满血泪的眼睛,想要撕碎他的眼神瞪着他,可修罗王的手指没有半分的伤痕。
修罗王缓缓起身,看向自在天女道:“不知自在天女的味道是否比其他天女更为美味。本王很期待你天沐的那一日,本王一定好生享用。”说罢,他垂涎欲滴般的舔了下殷红如血般的唇瓣,满意离去。
绝望和愤怒几乎侵蚀了慕紫苏的理智,她多想杀了八部众,可她无能为力……她不能再替肖贤报仇了,这一次她恐怕真的……做不到了。
日后她也再不能完成他们曾经共同的心愿……
慕紫苏一滩烂泥般倒在地上,却忽然感到一道温暖的光束进入了她的身体,身体的痛楚也随之消失,她知道,自在天女并不是一时善心大发救她,只是想延长自己的生命,让她更久的去厮杀,战斗,好取悦天帝。她爱天帝,要无时无刻为他着想,让他快乐。
她微微侧头,声音冰冷,“下一场,不要让天帝失望,这就是你的宿命。”
用自己的命去取悦杀她挚爱夫君的仇敌,这就是她的宿命吗?
……真是,可笑啊。
可她已经没有了战斗的理由,再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