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两极
本来以为进到这古战场,就可以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是什么,结果一连几天,都是在着暗殿里度过,路焱也不爱说话,一天到晚都是板着一张脸,一点表情都没有,好像是那个冬天不小心把脸给冻住了,难怪脸白的像一张没有上色的纸。
林泽每天逗逗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兼职画画了,专门在路焱脸上画红色,这天早晨,林泽有时像往常一样爬上四楼,靠在阁楼的小窗户上伸着脖子向外看,他的上半身恨不得探出窗外,像一只扯着脖子喝水的鹅。观察了这么多天,发现这个古战场果然无聊,除了前几日看到的广场,真的就是只有黄沙,广场上也只有那把宝剑雕塑,和一堆碎石堆砌的坟包,前些天问了路焱才知道,那些废石是他在神魔大战之后堆得,每一块石头上都雕刻着战死的神族以及魔族的名字。
“魔族?噬魂怪也有名字?”林泽问。
“肯定有,魔族都是死去人类的魂魄,保留着原先的回忆的,就还是叫原先的名字。忘了自己名字的,吞噬了谁的名字,自然而然的就叫那个名字了。”
路焱的回答让林泽觉得挺稀奇,以前他都是直接噬魂怪噬魂怪的叫的,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些怪物也有名字。
天光已然完全变白,照白了林泽探出窗外的脸,灰蒙蒙的瞳孔似乎又被光照的掉了色,隐隐闪着金光,此刻,这双眼睛正看着楼下正在打架的两只野鬼。
鬼魂没有实体,像是流沙制成的幻影,简简单单的涂抹着一条,就是一只野鬼,变成什么形状都不稀奇。作战双方的一只张着大嘴,整条灰沉沉的身体中间刨着一个洞,透过这个洞,可以看到身后黄澄澄的沙子,虽然已经变成了影子一样的东西,但是该有的应有尽有,破开的口子周围还有几根黑色的沙砾一般流出的尖牙,看着倒真是有几分威慑力,估计自己刚掉下来的那一天,就有小鬼用牙咬自己了,留下的伤口好几天才完全消失。
另一只鬼也不甘示弱,变成薄薄一层,身体一下子就扩大了好几倍,企图用大小下到对方,结果被那只张着大嘴的鬼一个急冲,撞出一道大口子。离战线几米远的地方,还有几只更小的鬼,发出难听的喝彩声,还伸出两只手鼓掌助兴,结果两只手刚刚碰在一起,就融为一体,发不出什么声响,还没有诡异的尖叫声又杀伤力。
路焱踏着楼梯也上来了,脚下整块玄铁发出嗡嗡的闷响。
他看着一脸吃瓜模样的林泽,说:“这些小鬼就是这样,几天不打一架整个身子都痒痒。”
林泽在楼上蹦了几下,眼神还是没有离开那两只小鬼,看着即将分出胜负的战局,笑着回道:“我倒是觉得挺好玩的。”
路焱也向着林泽视线的方向望去,一只鬼已经把另一只的一半都撕在嘴里咬着,黑影上上下下嚼动的时候,还淌出几条粘稠的如同沥青质感的液体,那是那个家伙的口水。
被咬了一半的那只鬼最有摇摆着身子,发出“啊啊”的痛呼,急急忙忙逃走了,身边围着的另外几只小鬼也一哄而散,只留下胜利的那只,随着大风放肆地摇摆着身体,很快越来越大,马上就要接近一只噬魂怪了。
路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斜斜写着几个黑色的大字,颜色和鬼魂身上的黑色一模一样:回魂节,望参加。
“回魂节,那是什么?”林泽问。
路焱看着他更加清澈的眼睛,沉默了几秒钟,缓缓开口:“你来的时间还挺巧的,一年就那么一次。回魂节,所有古战场的鬼魂和噬魂怪都可以短暂的回溯自己的记忆,不用担心弱肉强食,毫无忌惮的享乐一天,会有很多的活动,挺好玩的,就在明天。”
林泽挺感兴趣:“那你明天可是要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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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的节日确实有牌面,还没到晚上活动开始,沙漠里就钻出好多的鬼魂,开始在广场上打扮,原来这座广场,是古战场的娱乐文化中心。
虽然是魔族和神族的鬼魂,但是和人类过节没什么差别,简直是如出一辙。广场上空,不知道怎么扯了好几根线,从一头直直连到另一头,上面挂着五颜六色的小彩旗,不过战场上方才下了一场小雨,也许是用来为节日清洁的,当下也没有风,彩旗都湿漉漉的垂着脑袋,没有精神。林泽远远看着他们井然有序的准备,手托着脸蛋,支在阳台上,感到有点无聊。
路焱好像立刻就看出他不太高涨的情绪,漫步走到林泽身后,鬼使神差的,手就覆上了林泽的脊背,手下的身体立即一激灵,路焱即刻反应过来,急忙收回手,嘴上想说的全都忘了。
林泽眼疾手快,一把就握住了路焱准备向后收的手,对方之间冰凉的触感顺着手心传到心中,林泽眼睫颤动:“继续放着吧,我喜欢。”
路焱本想强行扯回自己的手,听了林泽的话,松了力气,放任对方握着自己,看到对方执拗的眼神,就有点心疼:“和我一块下去,今天你可以出去。”
“真的?”林泽眼里光彩四溢,得了便宜还卖乖,心里的惆怅、郁闷、孤独跑的无影无踪,得寸进尺的将路焱象牙白的手放到嘴边,温柔的吻了上去:“我的荣幸。”
路焱没有收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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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在昏黑的墙壁上留下大片的光斑,林佳垚双手被捆在椅子上,挣扎着无法解开。
额头的汗水已经浸湿了头发,在发尖汇集成豆大的一滴,之后慢慢滴下,在衣服上留下斑斑驳驳的痕迹。房间里很闷热,像是蒸炉一样,林佳垚被捆在凳子上,止不住地颤抖,身上粘腻腻的,才发现汗水已经染湿了大片的布料,完全吸附在身体上。她的瞳孔向外凸着,红色的血丝爬满了眼球,像是老树盘根错节的枝条,在她眼里,只能看到月光飘飘渺渺,像是面馆屋檐上总是升起的炊烟,烟雾缭绕中,一把十几厘米长的尖刀反射着惨白的光,照亮了吴牧的脸,平时斯文的脸庞凶相毕露,舌尖舔舐着刀避,像一条嗜血的长蛇。
光阴错乱间,吴牧缓缓转头,看向林佳垚,那双她映像当中永远含情脉脉、永远温温柔柔、永远充满关心而体贴的眼睛里,只有淬骨的阴寒和狠辣。
“你究竟要干什么?”林佳垚惊恐地问。
“干什么?你看不出来么?”吴牧的刀尖蹭上了林佳垚细腻的脸蛋,快速的一划,一道扭曲的伤口就出现在林佳垚脸上。
林佳垚吃痛,下意识地将脸扭向一旁,受伤的半张脸露在外面,月光慢慢倾斜,照在这半张脸上,可以看到,伤口只流了一小会的血,就很快结痂。
“这样子快的治疗能力,你的身上有蛇的味道。”吴牧慎慎地说,伸出舌头舔了一口还沾有林佳垚血迹的刀,像是回味一般闭上双眼,“蛇的味道,真香。你就只需要帮我一个忙就可以。”
说着,冰凉的手就覆上林佳垚微微隆起的小腹,迷恋地看着。
林佳垚打了个寒颤,似乎是在回应吴牧的动作,肚子里一阵拳打脚踢的疼痛,好像要撕裂自己的肚皮。她恨不得吴牧一个用力,就将自己的孩子杀死在腹中,恨不得肚子里的家伙窒息而亡,恨不得绝食三天将他活活饿死,恨不得、恨不得——
刚刚得知自己怀孕时的喜悦早已经幻化成难以磨灭的仇恨,身为一名母亲,她却在诅咒肚子里的孩子去死。手脚被绑的严严实实,即使脑子里已经幻想过无数种杀死自己的孩子的方法,但现实就是,她只能无力的看着以及隆起的肚子,看着肚皮上青青紫紫的丑陋的条纹,林佳垚的眼窝中涌出两坛酸涩的泪水,将视线挡的朦朦胧胧,看不清楚眼前的情景,当然,她也不想看清吴牧的虚伪的脸。耳边若有若无可以听到门外的喧哗,都是一些噬魂怪在讨论自己又入侵了什么人的记忆,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他们猖狂的大笑,把别人隐藏的从不敢揭露的回忆当作笑柄,在这群怪物当中胡乱分享,好像是什么值得夸耀的战绩,好像是被侵略的人类过的越痛苦,就越可以显示噬魂怪的英明神武,它们的笑声就越加刺耳。
林佳垚不敢相信,耳边这群怪物竟然全部听命于身前这个人模人样的斯文男人,一个她曾经真心喜欢过的男人,一个隐藏的这么深的男人。有时候,在梦中,她会梦到福利院所发生的一切惨案,其实背后的主手都是吴牧,而王丽或许也只是一个替罪的羔羊,他的野心绝不是只有福利院那么大。
“扣扣——”有人敲着房门,走进一只丑陋的噬魂怪,附在吴牧耳边小声地嘀咕着什么。
林佳垚听到吴牧说:
那就继续,拿下整所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