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妖师x逆徒26
雍和真人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当一回事。
他正在紫极峰太一殿主持长老会，一方面盘点这次剿魔行动的成果，另一方面宣布亲传弟子宣华不幸陨落的消息。
宣华当然没死，在修界术语中，陨落还有另一重意义，意即正道修士堕入魔道，没死比死了还糟。
这件事当然不能轻易宣布，明白人都知道宣华这两个字对于如今的玄云宗意味着什么，若是轻易将这张金字招牌打倒了，玄云宗不仅大大折损了自家颜面，还会受到整个修界的质疑，毕竟，一个月前，半个修界的能人志士都亲眼目睹了宣华的能力和胆识。
不过，雍和真人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手中握着铁板钉钉的事实，能将宣华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这一个月里，雍和真人经历了重大的心态变化，他未曾料想，区区一个元婴小弟子，竟然能冒领他的宗主令，夺走他绸缪百年的功业，彻底打乱他成为修界第一人的计划。
杀亲之仇莫过于此，偏偏这个宣华，还是雍和真人自己捡来的，雍和真人想要迁怒都地方迁怒，他暗中对宣华咬牙切齿，表面上却仍是装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仿佛真的在为他这个关门小弟子高兴。
演了一个月，证据搜集了一个月，时机已然成熟，雍和真人清了清嗓子，面色沉重地看向长老会：“家门不幸，我有一件噩耗告诉诸位……”
话音未落，众长老们却纷纷议论着别的事，注意力根本没在雍和真人这里。
“什么？宣华师侄上无上仙山了？”
“好好的，怎么上那冷叭叭的地方？”
“多半是为了谢过剑尊的热心相助吧，”铁钩长老一副很了解的样子，“毕竟咱们宗主都没去，这剿魔行动没有剑尊就成不了。”
“铁钩，你说什么呢！”其他长老向铁钩使眼色，示意他宗主还在这儿呢。
铁钩长老眼睛往天上一翻，他一向有什么说什么。
雍和真人沉下脸：“此事无需再议，你们都是老人了，难道不知，剑尊当初避居无上仙山，立下重誓，玄云宗弟子不得入山，只要他宣华一天穿着弟子青服，便一天进不了仙山结界。”
长老们讷讷，这话说得不错，无上仙山和长老会那些旧账，他们都是亲历者，哪能不知道呢。
雍和真人见气氛差不多拉回来，便要宣布将宣华废去修为、逐出门墙的事，谁知，空中忽然传来一阵灵力波动，仿佛一道北风飒然穿过堂屋，剑尊的传音响彻每个人耳畔。
“红雪门主宣华暂居于吾山上，请诸位知晓，若有事寻他，待他下山再叙。”
剑尊这话一出，众长老齐齐看向雍和真人。
雍和真人仿佛被迎面打了一巴掌般，脸色极为难看，过了半晌，才缓过劲来，使出十分涵养功夫，将到嘴边的话压了回去。
“既是如此，小徒便多有叨扰了。”雍和真人使出不下于剑尊的传音功夫，将这句话远远送出去。
众长老这才纷纷议论起来，一个个脸上喜气洋洋，似乎剑尊肯为宣华破例，是他们早就料到的一样。
“宣华师侄真不简单，恐怕将来会成为弥合无上仙山和咱们玄云山的关键人物。”
“是啊，剑尊可是为他出山，如今又为他破例，说不定，将来还想收他为徒……”
“嘭！”雍和真人一甩袖子，太一殿大门重重关上，四面结界升起，将太一殿围的铁桶一般，就算剑尊想再传话，也不能了。
直到此时，雍和真人才露出他召集这次长老会的真正目的，他沉着脸，向众长老宣布，宣华已经入魔，魔气侵入五脏六腑，已经没救了，如今还与魔域的妖魔勾结在一起，暗中交换玄云宗的信息给他们……一边说着，雍和真人一边打开蜃石，这是一种可以记录真实发生过的事的宝物，在雍和真人灵力催动下，蜃石喷出一片烟雾，烟雾中影影绰绰，浮现出一段影像来。
众长老越看，脸色越是难看。
几个跟着宣华去魔王殿的长老更是跌足叹息。
唯有铁钩长老眉头紧锁，远远站在一边，不大相信地打量着蜃石。
蜃石播放完毕，落回雍和真人掌中，雍和真人目光扫向众长老，道：“这两段影像，一段是魔王殿中发生的事，你们也看到了，宣华入魔，受到魔尊引｜诱，皆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另外一段是昨天发生在宗门内的事，有魔气进出宣华居所，我当面问起，宣华却矢口否认，可见他入魔已深，神智遭到侵蚀，就算救回来，也是不能修炼。”
众长老扼腕道：“那该如何是好，诶，为何偏偏这种事发生在宣华师侄身上，他可是修界新一辈中当之无愧的魁首……”
“正因为他声名太盛，年纪太轻，所以才承受不住，”雍和真人故作遗憾道，“唉，都怪我，若是我不在那个节骨眼上闭关，又怎么会让他冒领宗主令，虽然剿魔行动十分成功，但却害了他……我这个做师父的，也是十分痛惜啊。”
众长老一阵劝，雍和真人见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便将他之后的打算说出来。
“断云崖的处置确实狠了些，却是最好的解决后患的方法，对于宣华师侄来说，能保住性命，也算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了。”一名紫衣长老叹道。
其他长老也附和着。这时，铁钩长老却忽然说：“老夫以为不妥，这件事，总要问明宣华师侄，是不是入魔，也该我们亲自确认才是，宣华师侄确实在魔王殿中误伤了几位上前帮忙的道友，但之后的状态，不像是入魔……”
拥护雍和真人那紫衣长老冷笑道：“怎么确认？现在那小子畏罪潜逃，躲到剑尊家里去了，难不成我们还腆着老脸，求剑尊让我们见他一面？”
雍和真人微微抬手，阻止争执，他沉吟道：“剑尊修为深厚，自然不会被小小妖魔蒙蔽，不过，谨慎起见，我们还是送一封信上去，将事情讲明。待宣华下了山，我们再将他捉住，慢慢确认，如何？”
雍和真人这法子听起来稳妥公正，众长老纷纷点头，铁钩长老虽然对捉人一事颇有微词，但他也提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默认。
捉拿宣华的事就这么定下来，至于说好要送上山的信，雍和真人迟迟没有送出，他是一点都不着急，宣华在山上呆的时间越久，剑尊拒绝玄云宗的人上山的态度越坚定，这件事就对他越有利。
另外一边，无上仙山，青雪海边。
一座玲珑的石筑内，四墙上贴着保温的符咒，室内仅有一榻一桌，极为简朴。
宣华上山之时，便向剑尊讲明了，他不容于玄云宗，雍和真人要将他逐出山门，剑尊对这种排挤套路十分熟悉，没有多说，直接给宣华安排了一处居所，他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
只是剑尊自己对生活条件没什么要求，提供给宣华的居所也看起来不像是能住人的样子，宣华看见青雪海边的石筑时，心下暗道不妙，他有灵气护体，能捱得过这高山顶上的严寒，睚眦却没有，一株灵木，呆在寸草不生的地方，真的能长久吗？
“此处灵气丰沛，乃仙山灵眼所在。”剑尊见宣华迟疑，便提点了一下。
宣华恍然，立即向剑尊深深行礼，以示谢意。世上号称仙山的山峰千千万，能拥有一处灵眼的却极少，灵眼是仙山灵脉与天地灵气交汇所在，在这种地方修炼，绝对是事半功倍。
虽然外在条件看起来不甚宜居，终年冰雪覆盖，寒风吹拂，但对于身处其中的生灵来说，却能固本培元、强健体魄，本来没有修为的物事，也更容易开灵智，筑根基。
剑尊在第一眼见到睚眦时，便明白了宣华的所求，他不善言辞，直接给宣华安排到最适合的地方，宣华知道了，自是感激不已。
来到青雪海已有三天，玄云山那边还没什么动静，宣华知道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策。
短时间内，宣华还不想和雍和真人撕破脸，虽然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师徒情谊，但从道义上来讲，宣华若是公开与雍和真人决裂，必定落于下风。
道义上落于下风，在修界的前途就会受损，经过魔王殿一劫，宣华几乎失去睚眦，这件事给他莫大教训，靠山山倒、靠水水流，要想保住睚眦，保证他们二人未来毫无负担地在一起，首先必须立住己身，自己在修界占有一席之地。
宣华一边给睚眦梳头，一边思索着未来事。
忽然间，他感到手中的梳子被发丝勾住，拉扯着向前去。
宣华抬头看，果然，睚眦又自己站了起来，歪歪斜斜地向房屋东北角走去。
这么几天相处下来，宣华已经习惯了，睚眦就像自行设定好的机关木偶一样，总要回到墙角去站着，强行将他拖到床边或是其他地方，他也会站起来走掉。
起初的悲伤困惑，渐渐平复，宣华明白，睚眦并非冷漠抗拒，而是傀儡人的行为本就是这么设定的，如果他懂得傀儡术，甚至可以操控睚眦自己走到他怀里来，这件事极为考验人心，幸而右护法已经魂飞魄散，傀儡术也就此失传，宣华便不必再往深里想。
“衣风，别走。”宣华拉住睚眦的手，放出灵力，阻住他的去路。
或许是灵木天生对灵力敏感，睚眦感觉到宣华手中的灵力，便停下来，手掌与他掌心相贴，乖顺地由他握着自己。
宣华站起身，牵着睚眦的手，将他牵回床边，耐心地教他坐下。
睚眦的目光直愣愣地对着宣华，宣华先坐下，睚眦便也模仿着他的样子坐下。
宣华捏了捏睚眦的手，美玉似的面颊上露出笑意：“做得很好，我们继续梳头。”
睚眦盯着宣华的鼻子，宣华不知在想什么，也发了一会儿呆，少顷，才想起来要梳头，双手扶着睚眦的肩膀，将他上身转过去些。
“今天外面的阳光不错，等会儿要不要出去散步？”宣华一边仔细地梳通每一缕乌发，一边絮絮叨叨地在睚眦耳边描绘晴天的山景多么好看。
睚眦背向宣华，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自从他开始躺尸，宣华的废话就越来越多了。
「滴滴，你的小可爱系统上线了！」
对了，不光宣华，睚眦还随身带着一个话痨。
「今天天气不错！是原谅主角的好时机！」小q自顾自地说着，「等一下主角带着攻略者出去散步，攻略者就恢复正常吧！」
睚眦在意识内轻嗤一声：“哪儿有那么快，我现在玉珠被夺，内府破碎，整个人刚刚被拼起来，一点基础都没有，我现在醒了，你觉得合理吗？主角不会起疑吗？”
「这……」小q呆住，它倒是没想到这一点，「那攻略者要先问主角要回玉珠才行。」
睚眦又笑了：“我现在是傀儡，什么都不知道，怎么问宣华要？”
「嘶，这倒也是，」小q一拍脑袋，「要不然小q给主角放一段梦境，让他自己发现攻略者的玉珠送给他了。」
“你还有这功能？”睚眦意外，不过，他还是否决了小q的提议，理由也非常强劲，系统催动主角想起关键记忆，那属于作弊，万一被穿书局发现，小q这么软糯可爱的小系统可能会被做成麻薯月饼，发给穿书局领导一口一个。
小q被吓哭了，它级别太低，还没成功完成过任务，更不知道作弊判定是怎么回事，攻略者看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还是听他的好了。
“自己做的事，当然要自己想起来。”睚眦意味深长地笑道，“若是他想不起，我不介意帮帮忙。”
小q打了个冷颤，总觉得要被一口吃掉的不是它，而是主角。
宣华从百宝锦囊中取出轮椅，将睚眦安顿在轮椅上，又取出厚厚的棉衣，从头到脚把人裹住。
宣华推着轮椅来到室外，阳光照耀在白雪皑皑的山峰上，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天空呈现纯净的淡蓝色，万里无云。
今天的天气果然很好。
睚眦欣赏了一会儿风景，心情也跟着好起来，更加令人愉快的是，宣华只顾闷头走路，难得地没有絮絮叨叨。
经过一段坡道之后，青雪海展现在两人面前，说是海，其实是山顶的潟湖，万年冰川融水形成，水质清透明亮，如同无物，倒映着岸边的怪石、上方的蓝天，倒是比宣华曾经盛情邀请睚眦去看的神湖好看许多。
宣华沿着青雪海边转了半圈，轻车熟路地找到一条小径，推着轮椅向下方走去，不多时，道路一转，光秃秃的冰川石边，竟出现连片绿荫。
青草铺在地上，两边是郁郁葱葱的灌木，再往前走一阵，有云气缭绕在半空中。
睚眦总算知道宣华为什么一言不发了，他心里有事，急于辨认道路，自然是无暇分神。
灌木丛后，一片热气蒸腾的温泉池出现在两人视野中。
宣华丝毫不见惊讶，显然，他已经在这里踩过点，什么天气晴朗，也是为了出门铺垫——至于他为什么要对一个没意识的傀儡人铺垫话题，只能归因于伪君子的至高境界“慎独”了。
“衣风，”宣华站在温泉边，顿了顿，“你变回人身也有几天了，虽然你和寻常人不同，身体洁净……但，免不了染些尘埃，所以我想，带你来泡一泡温泉，一来清洁身体，二来温暖四肢，想来你应该会喜欢。”
睚眦一动不动地坐着。
“冒犯了。”宣华迟疑了一阵，伸手探向睚眦颈下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