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妖师x逆徒24
大师兄悚然一惊，一时间竟忘了要说什么。
大师兄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他手中一把清风剑，亦是斩过不少妖魔，他知道妖类的外形与人相似，但原形各有不同，也见过比木傀儡更奇特的原形。
但，宣华对待木傀儡的态度实在太过诡异了，那种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就像对着一个极其亲近的活人，因此，当轮椅转过来，木傀儡死气沉沉的正面露出来时，大师兄才会产生悚然之感。
这种感觉，就像看着自己身边最精明能干的后辈，明明拥有无限未来，却在一夜之间忽然发疯一样，惊讶有之，惋惜有之，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大师兄。”宣华向大师兄点头致意。
“宣华师弟，你可还好么？”大师兄站在原地，迟疑地问道。
宣华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只分给了大师兄一个问候的时间，很快又回到轮椅上的木傀儡身上，他摸了摸木傀儡身上厚厚的衣服，低声问：“这些衣服可还合适？你重伤未愈，不能吹了风，若是身上冷，定要告诉我。”
木傀儡雕刻的栩栩如生，手脚关节都仿照人的样子制作，只是一张仿佛真人的脸，却不能闭目，也不能开口，无论何时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冷冷地望着前方。
宣华等了一会儿，等不到回答，俯下｜身，替木傀儡拢起襟口，手指擦过木傀儡裸露在外的木质，不由得皱眉：“怎的还是这样凉，我们还是回去吧。”
说着，便要推木傀儡回去。
大师兄见状，叫道：“宣华师弟，你等等。”
宣华似乎这时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他此时的态度却不像刚开始那样好了，头也不回，不耐烦地说道：“大师兄有什么事，改日再说吧。”
“我只问一件事，问了就走。”大师兄急忙道，“师尊问你，何时去云霄阁，剿魔行动之事，他还等着你亲口告诉他原委。”
宣华垂下头，微微侧过脸，眼尾闪过一丝冷色：“我没什么好说的。”
木轮声起，宣华推着轮椅，身影消失在房内。
大师兄站在院中，微有怔愣，就算宣华心系他处，也不该对师尊和师兄如此无礼，当初红雪门继任大典上那个礼数周全、野心勃勃的年轻修士，真的已经不存在了吗。
难道，宣华真的疯了吗？
……
「叮！宣华好感度目前为：100。」
「主线剧情进度为：90。」
小q轻快的播报声响起：「攻略者实在太棒啦，我们的任务很快就要完成，现在只剩下10的任务进度……」
在木傀儡的意识深处，睚眦正在无聊地阅读系统说明书，事情全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着，唯独退化成木傀儡这件事——睚眦本来以为什么都不用干，就像退休一样轻松愉快，谁知他才这样躺尸一个月，就感到自己快要疯了。
睚眦问道：“所以这10要怎么推进？”
小q赶忙解释道：「攻略者不用担心，这最后10完全是给攻略者发福利的内容，攻略者只要躺平享受主角对攻略者的百般照顾就行，在不突兀的情况下，攻略者恰当地醒过来，接受主角的道歉和忏悔，这最后10就完成啦！」
睚眦若有所思。
小q一心想着完成任务后就可以美滋滋地获得一大堆信仰值，还可以把小世界上传到万界论坛上，收割一波粉丝，它一点都不怀疑，攻略者精彩的表现，绝对能吸引到大把流量，这样一来，小q也可以获得更多信仰值，购买美美的系统皮肤和更多厉害的buff。
「其实攻略者也可以现在醒来，现在就是个不错的机会，给主角一个大大的惊喜，然后接受主角的道歉……」
小q话没说完，睚眦合上系统说明书，丢在一边，笑道：“急什么，不着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最后10的内容就是我原谅主角，这个设计非常不错，深得我心。”
小q也跟着笑了笑，当时它还不明白睚眦说的“深得我心”是什么意思，只是单纯的以为睚眦喜欢这种度假休闲的感觉，而且，因为主角的缘故被虐了这么久，魔王殿上还差点被烤了吃，不管怎么样，攻略者都应该得到一份正式的道歉。
「好吧，那攻略者再享受一会，我们明天醒来也可以。」小q善解人意地说，「不过，主角也已经照顾攻略者一个月了，时间没必要耽误太多，主角的心意到了就行，攻略者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也挺没意思的吧。」
“是挺没意思的。”睚眦道。必须制造点惊喜。
小q见攻略者如此上道，坚信胜利一定会很快到来，便没有继续盯梢，心情愉快地去万界论坛水帖子了。
“累了吗，我抱你上｜床休息。”清雅的声音自耳边传来，睚眦感到一股兰草的幽香贴近自己，宣华的影子覆上来，随后，有力的手臂自肋下和膝弯穿过，轻而易举地将他从轮椅上抱了起来。
睚眦倚靠在宣华胸前，木刻的脚踝从衣衫下摆中露出来，随着宣华走动的节奏而轻轻摇晃着，玲珑的关节在木臼中转动，发出轻微的声响。
宣华走路的速度放慢了些，小心翼翼地托着睚眦，将他放进被子里，雕刻成人形的木头虽然有着和人一样的身高，视觉效果却莫名的瘦小，宣华解开他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时，看到他细弱的身躯，只觉得心疼不已。
宣华拉起被子，严严实实地裹住睚眦的脖子，他手臂撑在睚眦耳边，俯身端详着睚眦的脸庞：“你瘦了，是在生我的气吗？”
睚眦的眼睛一动不动，冷漠地望着前方，连眼睫都是静止的，他的嘴唇亦是紧闭着，形状美好的唇瓣冷漠地抿成一条线，唇角那丝微笑的弧度也消失不见，仿佛真的在生谁的气一般。
“你想吃玉树谷里的大白鱼吗？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去玉树谷，我去河里抓鱼，你在岸上捡些柴火等我……”宣华说到一半，忽然想到睚眦也是木头，不知道烧木头这样的行为会不会让他不开心，是了，睚眦也受过魔焰炙烤之苦，肯定会对这种事有心理阴影，他为什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宣华有些懊恼，又替睚眦掖了掖被子，“我去煮些粥，厨房里还有些上好的补品，你等我。”
宣华的手指轻轻蹭着睚眦的脸颊，目光在他脸上流连不去，说着要走，却又坐着发了一会呆。
正在这时，外间院子里传来扑棱棱的拍打翅膀声，这个声音，宣华听着有些耳熟，他猛地从床边站起来，捏了个符咒护住床，而后快步走出内室。
一只灰隼蹲在院子里的泡桐树杈上，金黄色的眼睛冷冷地打量着宣华。
宣华微有失望，不是鸱鸮，也是，魔域的鸟妖，怎么可能飞到玄云宗来，这不是找死吗，他上前一步，待赶走这碍眼的灰隼，忽然间，他停住了动作。
他分明感受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魔气。
“鸱鸮？”宣华精神一振，亦提防地注视着灰隼，他扬起手，开着半边的院门“砰”地关上，结界再次闭合，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嘎——”灰隼叫了一声。
宣华对鸱鸮并没有什么好感，他期待鸱鸮到来，只不过是因为鸱鸮对于傀儡知道的比他多，据说鸱鸮以前也在右护法手下做事，如今右护法没了，知道傀儡术的人也不多，鸱鸮算是一个。
宣华绕着泡桐树转了半圈，来到灰隼近处，道：“隼不是这么叫的，下来吧。”
灰隼不快地抖抖羽毛，转瞬间化作一名深色皮肤的戎装青年，青年高大英挺，金黄色的眼瞳极具侵略性，此时正不爽地望着宣华。
“你来做什么？”宣华问道，“玄云宗是你随便进来的地方？”
虽然语气带着质问，但宣华并没有做出对鸱鸮不利的行为，还替他抹掉了尾巴后面泄露的魔气。
“我来看看木头。”鸱鸮一脸不情愿的样子，“顺便告诉你一件事。”
宣华眉梢扬起，脸上亦显出些许光彩。
“什么事？”宣华走近一步，“是关于傀儡如何化人的么？”
鸱鸮忍不住啐了口唾沫，拨开宣华，径自往内室走去。
即便早有预料，看到床上的木傀儡时，鸱鸮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他高大的身躯在狭小的床头前弯曲下来，太阳穴抵着床头的小屏风。
“白痴，白痴。”鸱鸮低声重复着。
宣华如一阵风般无声无息地来到鸱鸮身后，望着他痛苦的样子，破天荒地没有打断他，只是在他从被子里拉出睚眦的手并双手握紧时，稍稍牵动了一下眼角的肌肉。
鸱鸮终于从痛苦中稍稍回过神来，他示意宣华靠近些，宣华立刻矮身来到鸱鸮一旁。
鸱鸮咬着腮帮子，太阳穴亦鼓鼓的，他等到宣华过来，抬手给了他一拳。
宣华被打倒在地，青蓝色的仙门弟子服散落开，云雾般洁净的白色罩衫被地板勾住一个角，在他翻身起来时“嗤”地撕开半片。
他的颧骨开始泛红，表情却是极冷，默然不语地注视着鸱鸮。
鸱鸮却仍是不解恨，胸膛起伏着，粗声喘着气，死死盯着宣华。
“你知道他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鸱鸮问道。
“和我在一起。”宣华不假思索地说道。
“他最大的愿望是……”鸱鸮满腔的激愤忽然被宣华一句话给打断，他愣了一下，接着，更加大声地说，“是修炼成人！”
宣华目露疑色，很快，他接受了这种说法，妖总是希望修炼成人的。
“虽然我不知道他们那些木头修炼的方式到底是什么，又为什么会突然打碎，”鸱鸮继续愤愤地说道，想起魔王殿上睚眦从空中坠落，摔碎成千片万片的一幕，他仍然心有余悸，“看在你把他完整地捡起来，重新拼凑在一起的份上，我才来告诉你，木头最大的愿望是变成人，而你就是那个让他产生愿望的契机。”
“我……？”宣华想到了什么，十四年前的夜里，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时的记忆还留存在睚眦的意识之中，宣华探入他的灵识之时，曾经从睚眦的角度看过那一幕。
当时，他以为睚眦是无动于衷的，只是一个准备执行刺杀任务的刺客，冷漠地听着他的刺杀对象天真地说着一些愚蠢的烦恼。
难道那个时候，睚眦的心情，其实是喜欢的吗？
道侣契形成的共识共感，果然不是真正的共识共感，在潜入睚眦记忆中时，宣华只能看到客观发生的一切，却感受不到睚眦的心情。
同样客观发生的事实，对于冷眼旁观者，和实际参与者，因为心境的不同，而被赋予了截然相反的含义。
可是当时的宣华却并不知道，除了仇恨，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木头对你说过吧。”鸱鸮继续无情揭露，“他是傀儡人，就算他没说过，你也亲眼见过右护法是怎么对他的，既然知道他是傀儡人，你也应当知道，当年的灭门任务，并非他的所愿。”
“我……”宣华面上露出极其痛苦的神色，他的左眼又开始针刺般的疼痛了，天材地宝堆出的疗效逐渐不那么稳固了，大片的阴翳遮挡住他的视野。
朦胧中，他看向木傀儡，喃喃道：“我知道，他是傀儡人，他受制于人，可是……三年前，师尊问我，你到底是傀儡，还是妖，杀我红雪门的人，若是傀儡，你自然无责，若是妖，便是你有意识下的行为，这桩血债，算在你头上并无过错。我答不上师尊的问题……”
只有一种情况，睚眦是完全清白的，那就是他杀人时是傀儡，救人时是妖。
那个从傀儡变成妖的时间点，只有睚眦自己知道，这件事无从求证，即便是法力无边的大罗金仙，也不能说出准确的时间。
正因为这件无从求证的事，宣华晾了睚眦三年，最终铸成不可挽回的结果……对于他来说，这也是一个死结。
“重要么？”鸱鸮终于忍不住了，愤愤道，“他什么时候觉醒灵智，重要么？他从来没有自我意识，一出生就在右护法手中，右护法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你指望他一觉醒灵智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不是这样的，在我们魔域，杀你们这些正道伪君子才是正途，他没有做错什么，唯一做错的一件事就是觉醒了自我意识，产生了变成人的愿望。”
宣华不想听这些，他的心乱如麻，神色凛冽：“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个的？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他到底怎样才能恢复？”
鸱鸮从床前站起来，将手放在睚眦额头上，他脸上浮现出怨恨的情绪：“你还不明白吗，救下你的只有木头，绝不会是傀儡，傀儡根本没有一丝感情和你们所谓的人性，既然你想看，那就看看吧。”
鸱鸮掌中迸发出一片白光，白光缓缓渗入木傀儡的额头。
“你干什么？”宣华惊怒。
“这是我在右护法祭坛里找到的咒诀，可以让木傀儡变成人的样子。”
随着鸱鸮话音，床上的木傀儡周身被白光笼罩，片刻之后，白光退去，木刻的肌肤变得细腻柔软，木雕的头发纹理散落开来，变成云雾般稠密的乌发，散落在枕边。
“唔……”变成人的木傀儡有着和宣华朝思暮想的人一模一样的面孔，他低吟一声，仿佛从漫长的睡眠中醒来，缓缓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