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圆满
六月的安北蝉鸣声渐起，太阳光灼烧着水泥地，湛蓝的天空下夏风拂面，夏天就这样来到，站在这样的阳光下时，凉璇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燥热。
这一次的夏天，她感觉前所未有的清朗和炽热。
看着近在咫尺的附中校门，凉璇突然生出郑重的仪式感，像是再往前几步，她就能窥见商卿柯少年时代的一角。
附中的绿化做的很好，一看就知道是曾经的私立高中，建筑也十分贵气，占地面积很大，听着商卿柯给她介绍每一栋教学楼时，凉璇都会想象少年在楼道中奔跑的样子。
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一个角，少年就这么和好友在楼道间嬉笑打闹，耀眼的不行。
凉璇想把附中的模样深深印在脑子里，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他的身影，有着三年她未曾参与的青葱岁月。
商卿柯看出来凉璇的心思，所以不厌其烦地给她介绍着，牵着她的手走过了一栋又一栋教学楼。
跨越时间，带她参与商卿柯的高中三年。
这一逛就到了下午，演讲即将开始，姜倚打了电话过来催促，让商卿柯和凉璇赶紧到操场这边来。
一路上看见了很多往操场上去的高三学生，他们都穿着附中的夏季校服，白衬衫加西装裤。
商卿柯和凉璇今天也郑重打扮了一下，一身利落笔挺的西装，身边的女孩穿着大方简单的丝绸连衣裙。
他们两个就这样穿梭在身着校服的学生中央，这一幕，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少年好像已经长大，褪去一身青稚的校服，他们不再年少，他们的少年时代也已经匆匆而过。
来到主席台上时，致辞环节还没有开始，在商卿柯的带领下，凉璇见到了他的班主任孟淼，还有教导主任齐鹏。
孟淼看上去很年轻，外表是可爱的鹅蛋脸，一副很好相处的样子，可说出来的话却是那样有气势，凉璇听到她“教导”乔郁和商卿柯的时候，小心脏都被吓了一跳。
“你们几个又乱跑是吧，喊人都喊不到，怎么觉得毕业了，我就管不了你们了是吧。”
“哪敢，您消消气。”乔郁十分狗腿地用手给孟淼扇风。
“您一个电话我不就立马过来了吗？”商卿柯因为刺眼的太阳光而眯起了眼睛，语气有些散漫。
“商卿柯！”孟淼提高音量喊了一声。
“在呢。”
“您消消气，在我女朋友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他的语气越来越不着调，嗓音慵懒，颇有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站在一旁的凉璇一听抬手捅了捅他的腰侧，一记眼刀过去，示意他别乱说。
孟淼一听这话，眼神立马就落到了凉璇的身上，视线上下打量了一番，朝曾经她隐隐为傲的学生挑了挑眉。
一中的阴影太深，导致她现在都很怕班主任打量的目光，就在凉璇准备往商卿柯身后藏一藏的时候，就听见孟淼的声音响起。
“眼光不错，小姑娘真漂亮。”
“是吧，我也觉得。”
商卿柯这人一点都不知道低调两个字怎么写，语气骄傲的不行，表情更是臭屁地抬了抬下巴。
凉璇对此十分无奈，只好礼貌地朝孟淼点点头，道了声谢。
十五分钟后，致辞环节正式开始，冗长的领导致辞终于结束，姜倚拉着凉璇来到了主席台底下。
阳光照耀在草地上，一旁的塑胶跑道上出现一道被拉得很长的剪影，少年整个人沐浴在耀眼的阳光下。
透过这一幕，凉璇好像看见了十七八岁意气风发的商卿柯。
姜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高三那年都没看到过商少爷演讲的样子，这次可不能错过了。”
“那年他没有演讲吗？”
“没有，孟小猫做了好几天他的工作，这人就是没答应，那天上午拍完毕业照，下午的致辞环节商少爷连来都没来，带着我的拍立得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为此，孟淼差点被气死。”
凉璇眯着眼看向主席台上的人，心中难免不难好奇，那天他拿着拍立得去了哪里呢。
但她并没有过多好奇，因为低沉好听的声音透过立在面前的话筒传了出来。
“大家好，我是附中前两年毕业的不知名学长。”
话音一落，操场上纷纷响起掌声和欢呼，凉璇并没有欢呼，只是勾着唇角把视线落在那个骄傲的少年身上，不肯挪动一下。
乔郁啧啧两声，“商少爷魅力不减当年啊。”
主席台上的声音还在继续：“场面话我也懒得说，大家站得也累了，我就简单说两句。”
“高考好好考，不要紧张，不要给自己留遗憾，高考结束，所有想做的事情就去做，什么都不要管。”
“大家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要放弃，不要退缩，勇敢地去追求你想要的的一切，希望大家永远都是心怀梦想的少年。”
“祝各位永远自由，也永远年少。”
话落，在人声鼎沸中，商卿柯朝主席台下的高三学子鞠了一躬，没有过多停留，转身走下了主席台。
凉璇此时站在队伍的最外面，看着草地上站着的学生们，一脸青涩，对未来充满了向往，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着光芒。
商卿柯此时来到了她的身边，姜倚和乔郁早就已经不见了，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生，不知何时他脱下了西装外套，换上了一件附中的白衬衫。
他拉着凉璇的手，跑向了远处的教学楼。
凉璇的视线随着风而移动，从鼓起的衣角落到他散落在额前的刘海，耳边盛夏的蝉鸣好像把她拉回了那个夏天。
高二上学期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凉璇从舞室跳完舞准备回家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雨，她刚想回舞室借伞，就看见迎面走过来的商卿柯。
男孩的手臂上搭着他的校服，手中抓着一把正在滴水的雨伞，另一只手正拿着一根冰棍，嘴里还在冒着冷气。
看到她在门口踌躇的模样，挑了挑眉，“没带伞？”
见凉璇不说话，商卿柯就知道了她的意思，把手中的伞递过去。
二话不说她直接接过，刚想撑起准备走进雨幕之中，就被身后的声音喊住，冰棒的冷气好像随着流动的空气来到了她的四周。
“你不冷？”
凉璇刚想回答一句不冷，下一秒一阵风吹过，穿着紧身短袖的她闭上了嘴。
商卿柯笑了一声，把冰棒放在嘴里咬着，两只手把附中的校服掸开，披上她的肩膀，“赶紧走吧，小心着凉。”
“哦对，校服明天记得来附中还我，不然我要挨训的。”
“小公主应该舍不得看我挨训吧，明天附中见。”
少年的语气依旧不着调。
那时的凉璇无奈只好把他的校服穿回了家，在吕嘉没有回来之前洗好，挂在阳台上晒了一晚上，第二天按照商卿柯的指示，混进了附中。
时间仿佛又一次重合，凉璇爬着熟悉的楼梯，呼呼喘气的时候，在转角处遇见了一个少年。
他双手抱胸正慵懒地倚着栏杆，整个人背身于耀眼的阳光之下，在热烈的盛夏中，少年一如当年的模样，在看见她的那一刻，笑得十分灿烂。
意气风发，带着不可一世的嚣张和骄傲。
迎上他视线的凉璇，呼吸仿佛滞了一瞬。
“小公主，你好啊。”
外面学生的欢笑声在不远处响起，引得商卿柯和凉璇都侧头看去。
你看他们多美好啊，像曾经的我们，永远朝气蓬勃，永远心向远方。
“凉璇，带我去一中看看？”
话落，凉璇看向他的侧脸，“好啊。”
他们没有从正门进去，来到了之前凉璇翻墙的那颗槐树底下，看着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两件一中的校服。
在那颗槐树下，二十岁的凉璇又一次从墙上翻了回去，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跟着跳下矮墙的还有商卿柯。
一路带着他来到了曾经的教室门口，商卿柯双手插在口袋中，看着凉璇因为翻墙而扎起的马尾，在空中一晃一晃的。
“我并不喜欢这里。”凉璇双手搭上铁栏杆，轻轻呼出一口气。
商卿柯对于她的话并没有感到意外，有关一中的一些流言他在附中就听过不少，向前走几步将凉璇拥入怀中，看着远处的日落。
“这就是你想和我一起看的晚霞吗？”
天边的晚霞像极了那年高三的天空，粉紫色的晚霞充斥着整个天空，美得像一副画。
高三那年的遗憾，在他的用心下终于圆满。
曾经的少女心事，那些记录在笔记本中的秘密，终于等到了少年的回应。
凉璇终于不再孤独，一人看着这片粉紫色的晚霞想念他。
她的少年，穿过了重重山海，无数的人群，来到了她的身边。
“其实，我很遗憾”凉璇的声音开始哽咽，那个遗憾是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更没有在那个笔记本写下的遗憾。
是她无论如何都弥补不了的遗憾。
“商卿柯，我很遗憾，遗憾没能亲口和你说一句高考加油。”
商卿柯听到这就笑了一下，一个吻轻轻落在凉璇的眉间，他的声音仿佛远处的晚霞，那样温柔。
“不需要遗憾。”
他的回忆渐渐开始飘远，在记忆的深处他回到了前年的今天。
那天拍完毕业照，下午是亘古不变的致辞环节，在这之前，齐鹏特地留了一节课的时间给大家自由活动。
教室里闹哄哄的，姜倚作为班长特地带了拍立得来学校，美名其曰跟所有人留个纪念，实际上是为了和乔郁拍照。
附中一班的关系很好，商卿柯很喜欢班上的氛围，只是听着同学打趣姜倚和乔郁都不禁笑出了声，惹得乔少爷十分不爽。
作为商卿柯三年的好同桌兼好友，乔少爷十分懂得如何拿捏商卿柯，语气十分惋惜：“我知道你就是因为见不到那位所以才会发出如此酸涩的笑声。”
说完还十分欠揍得露出同情他的表情。
“”
姜倚靠在一旁挥动着照片，似不经意说道：“柯神，都说毕业前和喜欢的人一起拍照的话，缘分会一直延续呢。”
乔郁可太懂了，于是开始拱火：“对啊，你看我和姜姜的缘分就注定我们九月份会在同一个大学相见。”
见商卿柯迟迟不说话，乔少爷也没管，和姜倚在一旁开始欣赏刚刚拍好的照片。
许是这句话刺激到了商卿柯，直接抽走乔郁怀里的拍立得就跑出了教室，留下一句话就没影了。
“明天还你，谢谢。”
商卿柯一路小跑到了市一中的校门口，明明挨得很近的两所学校，商卿柯这一年能遇见很多身穿一中校服的学生，可就偏偏见不到她。
明明他和她才是最有缘分的。
那时的他并不甘心，哪怕那件事切断了两个人之间的联系，可他依旧相信他们的心是靠在一起的。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见不到她，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所有未知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和不确定。
商卿柯害怕凉璇停在原地，害怕她忘记了和自己的约定，所以他要来一中，他得让自己安心，哪怕就只是匆匆见一面。
可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他犹豫了，上去说什么呢？
一年的时间明明不长，可商卿柯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讨厌这种感觉。
他低着头沉默了好久，抓着拍立得的指尖都开始轻轻泛白。
须臾之后，商卿柯把手中的拍立得举起，他整个人一半藏在树荫里，让拍立得的镜头对着自己以及那个背着书包的孤寂背影。
女孩的马尾左右晃动着，像是在笑。
“咔嚓——”
照片应声开始打印，商卿柯看着拍立得上渐渐浮现的画面，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涩。
那天的天气很好，临近傍晚太阳依旧有些刺眼，昏黄的太阳光照映在柏油马路上，树荫层层笼罩下，曾经的光芒好似被蒙上了一层灰，暗淡无声。
“高考加油。”
那是少年的心声。
一张张拍立得印出来的，是无声的喜欢，是灿烂的青春，是明媚的阳光少年，也是带着苦涩的遗憾。
回忆停止，商卿柯从口袋中拿出一个信封，“这就是我的秘密。”
一个保存了好久，终于可以让你看见的秘密。
“凉璇，不需要遗憾。”
商卿柯抱着凉璇换了一个姿势，从后面抱着她，拉着她的手一起打开那个信封。
——是那张拍立得。
商卿柯翻转到背面，右下角是他亲手写的四个字——“高考加油。”
凉璇回忆着那天，她那时只有一个念头，这段困难又煎熬的高三生活终于要结束了。
她原本想去附中看一眼心心念念的少年，因为吕嘉的阻扰，凉璇最终还是没能去成。
失落地走在看不到尽头的长街上，走向远处的日落时，她也和身后的少年一样默默地在心底为对方留下了一句祝福。
如果风有声音，请你肆意呼啸——祝你高考加油，前程似锦。
至此，凉璇所有的遗憾因为他，终得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