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苦涩
李新尔一身湿漉的坐进车里时，水珠一路向下最终滴落在真皮座椅中，他窘迫地低下了头，身上的伤口疼得他直发抖，捂着肚子蜷缩在角落中。
隋宇让司机递过来一条干净的毛巾，把手上的烟捻灭，一个眼神也没留给李新尔，直到他终于收拾好自己后，这才淡淡撇了他一眼。
李新尔看着这个如同上位者一样的男人，声音沙哑得不行：“你是谁？”
听到他半天就问出了这个问题，隋宇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是能帮助你的人就好。”
“怎么帮我？”
隋宇朝李新尔递去一支烟，声调缓慢：“你的债我会替你还，事成之后，你也会得到一大笔钱，你可以离开安北去任何地方。”
“你要我做什么？”
隋宇见李新尔一直没接那根烟，拿出火机自己点燃了，夹在手指之间没抽，他的语气一直淡淡的，没有一点波澜：“我需要你去商卿柯的电脑中把他这次的新歌复制一份给我。”
话落，李新尔眼睛都瞪大了，声音十分惊讶：“你让我泄曲？不可能，作品对我们来说是像命一样的东西。”
他这么做了跟当年的成澜有什么区别。
“像命一样？”隋宇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耻笑一声，连个正眼都没看李新尔，“那你像命一样的作品落到了什么下场，被你的老师直接抄袭，还是直接被冠上了他的名字？”
“李新尔，想不到到了今天你还在维护那些伤害你的人，你看看你现在的处境，他们有帮过你吗？”说着，隋宇伸出手指上下比划了一下他浑身湿漉的模样，“凉璇可以住在上好的公寓中，读着数一数二的大学，商卿柯也是如此，可你呢，住在潮湿阴暗的地下室，他们的前途一片光明，那你的未来呢？”
这话一出，足以撼动李新尔本就摇摆不定的内心，他攥紧了拳头，轻易被隋宇的话挑起的怒火让他绷紧了下颚线，整个人开始颤抖。
而隋宇还没有停止他的挑拨：“就算他们不是把你害成这样的人，但他们也是共犯，他们凭什么活得比你好，你说对吧。”
见李新尔的表情逐渐染上恨意，隋宇满意地笑笑，“你可以好好想清楚，到时候联系我就好。”
话落朝他递过去一张名片，等待着李新尔的答复。
而此时的李新尔脑海中浮现出各种各样的画面，有快乐的有难过的有歇斯底里的，还有一声声对不起，一声声谩骂。
他的思绪被撕扯着，直到脑海中最后的画面停留在商卿柯把凉璇护在身后的模样。
那一刻，他曾经最信任的朋友站在了他的对立面，护着伤害他的人。
也是那一天，他世界里的最后一丝希望就此破灭，只留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李新尔沉默了很久，没有接隋宇递过来的名片，慢慢抬起眼眸，眼角泛红，整个人紧绷着，藏在黑暗中，声音阴郁暗哑。
“我答应你。”
隋宇满意地笑了，朝他挑了下眉：“那我就期待你的好消息了。”
余光瞥见李新尔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隋宇嘱咐副驾驶的助理，“看好他，不要出什么纰漏。”
“好的，隋总。”
时间转瞬即逝，又是一年开学季，在商卿柯强烈的抗议下，凉璇从公寓搬回了宿舍，开学前几天，她还一直在哄闹脾气的小朋友。
由于答应商卿柯时不时要回公寓住住，凉璇这次就没带很多东西回来，收拾了一些必需品便回了宿舍。
四个女生终于聚齐，收拾完东西二话不说就直奔校外的商场，找了家火锅店，无所顾忌地聊了起来。
又被动地听完了好多八卦后，凉璇拿起刚刚一直震动没顾上的手机，发现是商卿柯发来的消息，嘴角带着笑意，回复完后，把手机放下刚一抬眸就看见三双眼睛齐齐落在她的身上，打量着她，眼神中的打趣再明显不过。
“呦，这就是幸福的样子吧。”
“啧啧啧，我什么时候在凉璇这块冰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笑容啊。”
见池浆准备启唇，凉璇举起双手认输道：“放过我，放过我。”
几个女生相视一笑，没再为难凉璇。
商卿柯给凉璇发的消息就是寻问她可不可以让自己回主卧睡，在得到她的肯定之后，他走进了主卧，搬了一些自己的东西进来。
收拾床铺的时候，商卿柯刚拿起凉璇枕过的枕头，就看见下面放着一本本子，本来他没想看，刚准备合上本子的时候，就看见上面有一道属于凉璇的笔迹，写着他的名字。
他有些愣住了，下意识就把手伸向了本子，拿起来翻到第一面，上面写着四个字——《青柯日记》。
翻开下一页，上面是密密麻麻记录的日期，而在每一个日期的下面，都带着几句不长不短的话，看了几段过后，商卿柯这才反应过来，那是凉璇梦见他的日子。
——10月5日，第一次梦见你时，你浑身是血站在我的面前，而我却无能为力。
——10月12日，我的世界还是猩红一片，我们相互对望着，中间像是隔着一条深渊。
——11月16日，第三次，你在梦里喊我的名字。
…
——2月7日，第七次，你在梦里说：“凉璇，生日快乐。”
——3月17日，第九次，模拟考试你来给我打气。
——6月6日，第十一次，在梦里我们互相给对方加油：“高考顺利，前程似锦。”
……
——6月28日，第十二次，在梦里陪你度过了十八岁的生日，像曾经约定好的一样，明年的今天，我们还要一起来看海。
看到这的商卿柯心中不免感到难过，他没有想过，在他们没有联系的日子里，凉璇会在梦里一次一次怀念自己。
他就这么一页一页地翻着，发现本子上有几页是褶皱的，他不难想到那是眼泪干掉的痕迹，他难以想象小姑娘在深夜辗转发侧间抱着笔记本哭泣的样子。
她该有多难过，有多崩溃啊。
商卿柯不禁想到，他在第一页看到的那句话，那是她少女心事的开始，也是苦难折磨的开始。
“如果再也不能见到他，我希望他一切都顺利。学习顺利，写歌顺利，演出顺利…没有我的生活也要顺利。”
他不知道凉璇写下这句话的心境是什么样的，她的十八岁本该是一帆风顺，一路向前的，却承受着原本不该属于十八岁的艰难。
被重重黑暗遮盖住原本的热烈和光芒，她被砸进肮脏望不到天的深渊中，拖着一身的本该不属于她的伤，孤独地游离在这个世界之中。
商卿柯想到那年在警局，小姑娘茫然无措的表情，身上的白裙子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一直呆坐在那里，任由吕嘉和凉文指着她骂。
那时的他们都太小了，没有一点能力摆平这些所有突如其来的事情，就连一向胸有成竹的他都被砸得头晕眼花，一时始料未及。
本就短暂相遇的两人，所有的联系在那个夏末被斩断得彻底，商卿柯拼了命想去市一中找她，却被告知，凉璇办理了休学手续。
他找不到她，一切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这个冷漠无情的世界在不断提醒他，那一年的短暂相遇，就仿佛是一场梦。
热烈美好的夏天，消失的时候是那样悄无声息。
商卿柯还在继续着，看着凉璇有时凌乱的笔迹，都像是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这个笔记本中的一切，都值得他妥帖收藏，以一生为期。
翻开最后一页，时间被拉回街舞比赛的前几天。
夏天刚刚开始，笔记本上的那一行字被人写下又被划去，可商卿柯依稀能看见在那几条横线下，那行字原本的样子。
——“商卿柯，夏天来了，你什么时候来呢？”
似少女心中最深切的叩问，也似心中最不愿与人分享的秘密。
商卿柯摩挲着被涂抹掉的那行字，心中的酸涩感泛滥成灾，在这个夏天的尾巴，他有幸窥见凉璇少女心事的一角。
何其有幸，他们也终于在这个夏天将深藏已久的喜欢宣之于口，把它说给了彼此听。
这个故事曾经在夏天结束，如今也正式在夏天续写。
商卿柯从一旁书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支黑色的水笔，把笔记本小心地摊开在桌面上，他第一次这么紧张，害怕糟蹋了自己最珍视的宝藏。
他往常的字迹都有些潦草，而如今出现在这本笔记本上的属于商卿柯的字迹却是那样端正，一笔一划，昭示他的认真。
从窗户中吹进来的晚风，吹起了笔记本的一角，在台灯暖光的照耀下，那行被涂抹掉的文字下方，出现了与小巧娟秀的笔迹截然不同的两行字。
——“凉璇，夏天来了，商卿柯也来了。”
安北进入九月末，明明即将入秋，可天气依旧炎热，像是夏天不停地延长，丝毫不见离开的意思。
周末，凉璇刚结束家教便打车来了工作室，准备推门的时候却发现门是上锁的状态，她拿出手机想给商卿柯打个电话，一边在手机上划着一边按下大门的密码。
刚走进工作室的一层，准备关上门时，余光就瞥见路灯下的李新尔。
他的眼神比之前更加阴沉，就连头顶打下来的光都无法掩盖住他身上的阴翳，一步一步朝她走来，那股阴沉凛冽的气场直逼凉璇，让她不禁蹙着眉。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他的眼神阴森可怕，让人心中不由生出恐惧的感觉，语气沉得吓人。
而这片天空也如同此时的李新尔一样，阴鸷黑暗，透不进一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