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容
远处依旧热闹的招新声和夏天聒噪的蝉鸣声仿佛消失了一般，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安静，凉璇像是置身凛冽的深冬中，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商卿柯怎么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藏在言语中直白的、戳心的，以一种他完全始料未及的方式得知。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商卿柯终于开口了。
谁也没想到，彼此的重逢会是这个样子，就像分开的那天，一切都如常，只是他们不再如常。
“是。”凉璇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
等待审判的其实并不是只有凉璇，商卿柯落在腿侧的双手紧紧握着拳，下颚线似乎在怒气不断攀升下变得更加紧绷和尖利。
“你告诉我，我之前跟你说的话的意义在哪里？”商卿柯质问。
凉璇随着他的话脑海里立马浮现出那天晚上的画面，闭了闭眼，眼泪掉得更凶了，她完全给不出任何他想要的回复。
“不许哭，说话。”商卿柯的语气有些急躁，这是他第一次对凉璇生气，连看似命令的语气都是带着颤抖的。
凉璇话到嘴边，却只能说出一句道歉：“对不起”
她没办法改变这个结局，也无力改变。
“凉璇”商卿柯声音里的无力感刺痛了她的心，第一次他这样喊自己，“你知道的，我想要而且期待的不是这句话。”
紧紧攥着的双手像是脱力一般，再也抓不住任何东西了，也包括栓着凉璇的那根线。
曾经的商卿柯认为自己可以抓住任何东西，只要他想，只要对方愿意，是凉璇亲手把那根线放到自己手中的，而如今，也是她亲手扯断的。
喜欢和丢弃，他好像从来没有拒绝的资格。
商卿柯有自己的一套原则，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也是个骄傲的少年，干不出热脸贴冷屁股那种事。
到此为止吧。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原因或者难处，但如果是因为那件事，那我最后一次告诉你，你不用自责，也不用道歉。”
“更不用，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这句话多扎心啊，像是替凉璇感到不值，直白又无情地戳破凉璇的伪装，没有必要为了那件事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人人都劝她不需要过多在意这件事，凉璇也想，可是她根本做不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照常过自己的生活。
凉璇看着他慢慢消失的背影，整个人再也撑不住，就这样像失神了一样愣在原地，仿佛失去了全世界，连眼泪都已经流不出来了。
原来，这是自己第一次看见他离去的背影，原来会是这么孤单落寞，从头到尾，一直都是他朝自己走来，凉璇第一次打心底里瞧不起自己。
池浆一直在远处观望着，看见商卿柯走的时候就知道没谈拢，走过去把凉璇从小路中央扶到花坛上坐下，看着凉璇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没说话，安静地坐在一旁陪着她。
商卿柯转身的那一刹那，其实就已经后悔了，从认识凉璇到后来相熟，他什么时候说过这么狠的话，他根本舍不得看凉璇掉一滴眼泪。
可刚刚
商卿柯想到就烦躁，又生气又难过，整个人被这两种情绪拉扯着，脑子完全控制不住，什么重话都往外蹦。
满心的期待被打碎，那种失望的无力感让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个笑话，尽管自己曾经在脑海里把坏的好的结果都想过一遍，可这天到来的时候，还是难受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商卿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骨子里的自信被摔得粉碎，自以为还有自己在，凉璇就还可以撑下去，就还可以像往常一样。
这一下，彻底把商卿柯和凉璇割裂成两个世界的人，一个依然在坚持热爱并且努力发光，一个放弃得彻底再也不见光。
谁都没有想过会这样，但谁都在心里暗暗有过心理准备。
只是这个过程，突如其来又痛不欲生。
池浆一路牵着凉璇回了凉璇爸妈在校外买的公寓，用毛毯裹住窝在沙发里发呆的凉璇，坐在一旁守着她。
高三那年也是这样，凉璇窝在沙发里，一躺就是一天，不说话不吃饭，像是开了一层透明的保护罩，可以隔绝外界的一切联系与交流。
可能这也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池浆想。
这个时候的凉璇像个破碎的娃娃，破败不堪，没有生命力，仿佛即将凋零的花骨朵。
池浆现在十分头疼，她拼命压制着想要把商卿柯拽过来然后把这两个人锁在这间房子里的冲动，抓起手机，在外卖平台上点好晚饭后，又下单了几瓶酒。
商卿柯自从上了车后就一脸没有表情的模样，乔郁作为现场的第二个目击者，在车里目睹了全过程，试探道：“谈崩了？”
看样子是了。
商少爷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乔郁也不恼，装作自言自语的样子：“我也不想问，可是人女生在某人一转身就直愣愣地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那叫一个可怜啊。”
“也不知道谁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
商卿柯冷冷看他一眼，“你要么闭嘴，要么现在滚下去。”
“另外提醒你一下，你有女朋友。”
这话一出，乔郁更来劲了，到饭店这一路嘴巴就没停，吵得商卿柯吃饭的时候都不敢挨得他太近。
今天是商卿柯高中同学聚会，附中无论是校园环境还是班级氛围都十分和谐，再加上一班是重点班人又少，只有三十几个同学，大家三年下来相处愉快又顺利。
包厢里除了在外地读大学的同学几乎全到齐，姜倚作为班长和牵头人坐在乔郁身边活跃气氛，瞥见角落里的商卿柯，用手拱了拱自家男朋友，小声问道：“大明星今天怎么不开心？”
还没等乔郁回答，就听见已经有人用更大的声音问了出来。
乔郁挑挑眉，也大声回应着：“大明星失恋了呗。”
瞬间起哄声不断，商卿柯压下郁闷烦躁的情绪，团了一把纸巾往乔郁身上砸去，笑骂道：“能不能闭嘴了。”
乔郁哪是个乖乖听话的，被砸了之后声音更大了：“差点忘了，我们柯神连恋的机会都没有，是他单方面失恋。”
“柯神还暗恋啊，谁啊？”
“整个附中来咱们班门口找他的女生那么多，柯神答应出去的可不就那么一个吗。”
“我想起来了，那个女生甚至不是附中的，好像是隔壁市一中的。”
“反正长得贼漂亮。”
商卿柯头疼似的挠了挠眉心，打住大家的起哄：“行了行了，我先喝一杯，大家今天就放过我。”
都不是会为难人的，还是同学一场，见状也识趣，换了个话题聊。
坐在商卿柯旁边的靳刻难得开口，“见到了？”
商卿柯嗯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这件事，那种话到嘴边又失去了诉说的感觉真让人憋闷。
靳刻的性子冷，不像乔郁那样咋呼，他也是商卿柯身边唯一一个知道整件事情的朋友，见他这副样子，心里大概猜到了是个什么情况。
“她没上舞蹈系对吧？而且她也不敢面对你。”根本不用商卿柯的回答，靳刻知道自己说对了。
“就因为这个你郁闷成这样，不至于吧。”靳刻像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商卿柯坐直身，像是要跟他争个高低，气势都起来了但没过多久就蔫了，“算了，你不懂。”
靳刻赞同他这句话，继续说着风凉话：“那你不就像之前一样继续死皮赖脸，这方法百试不灵，而且你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了，流程也清楚。”
“”
“可是她从来都没有主动向我迈出过一步。”商卿柯越说越觉得委屈，像个被淋湿的大狗狗，可怜巴巴的。
靳刻是个几乎没有同情心的人，声音永远冷漠：“找个女朋友刺激刺激那位公主，说不定还能等她主动。”
商卿柯翻了个白眼，气笑了：“我谢谢你啊。”
靳刻欣然收下他的“夸奖”，“其实我觉得她不是一个会轻言放弃的人，但那件事的确对她是一个打击，我不可否认，第一次在‘黎明’看见她的时候，仿佛让我看到了另一个你。”
商卿柯的思绪被他的话拉远，那天晚上他和靳刻逃课跑去了‘黎明’，他去玩说唱，靳刻在台下欣赏着每一位上台表演的艺术家，他和商卿柯有着相似的审美，但又有着不同的体验方式。
最先发现凉璇的是商卿柯，就一眼，他已经被深深吸引。
而靳刻不同，他像是游走人间的欣赏者，乐忠于发掘更多不同的艺术宝藏，以及背后所表达的情感，像是个有趣的探险家。
看见凉璇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因为她和商卿柯太像了，站在舞台上时眼底的火像是可以点燃一切。
所以对凉璇，他只是单纯的欣赏，就像欣赏商卿柯的天赋和才华一样。
“按照你的意思，我和她其实就像两团火，碰在一起的时候根本无法相融，只会互相灼烧。”这样一想，商卿柯更郁闷了。
“柯神，这种丧的情绪可不属于你。”靳刻玩笑道，“轻言放弃好像不是你的性格。”
“就是。”乔郁的声音突然从一旁跳出来。
“我们柯神，永远自信也永远骄傲。”姜倚也凑了过来。
商卿柯勾唇笑着抖了抖肩膀，“你们搁这恶心谁呢？”
“切。”
四个人都笑了，端起杯子碰了个满怀，酒液滑入口腔，刺激辣口，就像青春里的酸涩。
让人念念不忘。
池浆把凉璇从沙发里拖出来，放了双筷子在她手里，命令中带着威胁：“你不吃，我立马打电话给商卿柯。”
商卿柯这三个字相当好使，凉璇几乎是下一秒就端起饭碗开始扒饭。
收拾完饭后的残迹，等池浆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见凉璇喝完了一瓶酒，正在开第二瓶递给她，池浆接过，坐在凉璇旁边，瞥见她因为酒精而红了的耳尖。
又灌了几口酒，凉璇的精神依旧清醒。
“放得下吗？”池浆问她。
“如果有一天他的身边出现别的女生，你会后悔吗？”
凉璇什么结果都想过，商卿柯会生气，会不理她，她都可以接受，可就只有这一个，她连想都不敢想。
池浆戳得就是她最痛的点，就得让凉璇吃到苦头，得让她见血，她才会知道痛。
放不下。
既然这样，那就去争取，去死磕，去不顾一切。
是两团火又如何，碰撞时会受伤又如何，总有一天，两团火也会相融。
因为，你们是如此惦念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