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教训

    春节复工后，虽然小允的意识还是处在放假期间的懒散状态，但是现实并不允许。在复工后第一天的部门例会上，黄圣凯明确提出了要对上市时间进行倒计时提示，要求在办公区显著位置设置倒计时时间，每天上班前更新，以此加强部门每个人的时间观念。

    看着新挂起来的倒计时，一种无形的压力压迫着每一个人，时间就像是每天更新的这个倒计时器，快速的流逝着，且一去不复返。

    今年明显内部汇报的频率加大了很多，部门人要每周给黄圣凯汇报，黄圣凯定期给主管副总裁汇报，老板如果有时间还要专题给老板进行汇报。部门汇报还好说，主要罗列事项就可以，但是黄圣凯给上级的汇报材料则是需要精心整理，突出工作重点，需要花费一番功夫的。这项任务，落到了小允的身上。

    这周本来定好的周五给副总裁汇报进度，结果周二一早临时通知将时间调整到了周三上午。这变化给小允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不仅原本已经定好的和下属公司梳理业务流程和制度的安排需要调整，仅仅是汇总材料的整理就是一个大问题。

    汇报材料的编制需要部门各专业负责人将自己的工作内容进行梳理简化后提供给小允，小允再结合现阶段的重点工作进行内容梳理后，整理出汇报重点，随后确定材料内容。这样一来，就对各专业负责人提供材料的时间有要求，本来周五汇报在时间上来讲相对宽松，但是突然改到了周三汇报，那留给部门其他人员提供基础材料的时间，以及小允整理材料的时间就相对被压缩的很短。

    通过对大家各种的连环催，终于把基础材料收集齐全了，她自己也是一刻不敢耽误提炼出了重点，终于在周二晚上七点多把材料给了黄圣凯。但是不巧，当天黄圣凯晚上接待，所以材料一直未给予确认。

    转天一早，走进会议室小允有些忐忑的看着黄圣凯，黄圣凯冲她点点头，示意安心。汇报开始，起初还算是比较顺利，直到说到公司未来预期的那部分。对于未来预期收益中，关于统计的有关净利率测算构成，收入以及成本、费用和税金之间的计算结果明显不对，支撑数据较结果的统计明显有误差，这个错误被副总裁一眼就看到了。

    “你们这一页的汇报数据是不是有问题？”副总裁用他那非常聚光的两只小眼睛看着黄圣凯，眼神凌厉。

    黄圣凯明显感觉出来了副总裁眼神中带着的不满和责备，但仍然很平静的说：“这个数据我们再核实一下，但是这个净利率的预期数值是没有问题的。”

    这个说法明显的激怒了副总裁，只见他身体前倾，一只手放在桌上，另一只手指着黄圣凯，声音顿时提升了八度：“你这个说法在路演的时候，在投资人那里你觉得能够解释的通吗？到时候正在路演，你跟人家解释说‘对不起，我再核实下这个数据，但是请你们相信，我们的净利率是可以达到的。’是要这样解释吗？如果发生这种情况，只能让投资人怀疑我们团队的专业性，继而对公司的管理产生质疑，从而影响我们的认购和定价，更有甚的可能都会对上市产生阻碍，你还觉得这个是小问题吗？我们还有机会再重新核实数据吗？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个道理难道还用我教你吗？”

    副总裁情绪激动，越说声音越高，坐在下面的人都屏住呼吸，低着头不敢看他。小允偷偷的瞥了一眼黄圣凯，只见他脸色发白，继而有些发青，低着头也是默不作声。

    此时，会议室一片沉寂，大家都低着头，听着这个副总裁的训斥。

    副总裁见震慑威力已达到，于是身体向后移了移，靠向椅背。说话声音也缓和了一些，“我知道，大家为了上市工作都很辛苦，加班加点的赶进度。刚才在过来会议室的路上也看到了那个倒计时的屏幕，顿时使我都很有压力和感触。但是，”他故意拉长声音，顿了顿，眼神快速的扫着会议室中的每一个人，“但是，这些都不能是我们对于所犯错误的借口！上市工作，影响重大，不能因为我们的一个错误就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不管大家有多辛苦，这些都不能是借口。类似的错误，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说完，站起身，走出会议室。他的秘书也随即起身，从会议桌上拿起他的笔记本和水杯，紧走了两步，跟在他身后。

    大家也放松了刚才紧绷的神经，三三两两的在窃窃私语。黄圣凯合上笔记本，对着小允说：“你把刚才的那个问题再核实更正下给我。”小允羞愧的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歉意。正是因为自己的疏忽造成了今天会议的尴尬，丢人的不只是自己，更是黄圣凯，更是把整个部门拖累了。小允有着深深的自责，身为材料最终确认人的她，不管数据的问题出在哪里，她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这点她十分清楚。突然有种大家看向她的目光都是责备的感觉，于是赶紧拿着笔记本走出了会议室。

    回到工位上，她赶忙复核着这些数据，发现竟然是因为周霞的原始数据中，计算出来的税额少了一个0！因为时间紧，她没有再复核这些数据而是直接使用为支撑数据，这才造成了今天的这个局面。此时的她，看着周霞的背影，真想把这些数据纸扔在她的身上，然后质问她的工作疏忽。但是她最终还是没有被愤怒冲昏了头，努力的平静了下，在想着这件事情如何和黄圣凯解释，不能锅都让自己背了。

    到了中午，大家都去吃饭了，小允一点胃口都没有。

    此时的她脑袋里仍旧在回想着上午的一幕幕场景，自责、羞愧、后悔，各种滋味都涌上心头，想着自己之前的各种努力可能都会因为这一件事情功亏一篑，想着黄圣凯心里对她的失望，辜负了对自己信任的人，她需要给黄圣凯一个道歉。但是此时，她不敢走向那个她经常汇报工作出入的办公室，她害怕两个人独处的尴尬，于是拿起手机发了一条信息，只有五个字“黄总，对不起！”她没有奢求黄圣凯能够回复，她只是需要道歉。

    很快，手机响了，是黄圣凯，“到天台来。”

    小允没有片刻的犹豫，马上坐电梯来到了顶层天台。此时，黄圣凯已经站在那里，靠近天台边缘，向前看着，表情平静。

    小允小心翼翼的走到他身边，抬头看着他那严肃的表情，喊了一声：“黄总。”

    黄圣凯也没转头看她，问道：“现在我们站在这里，看到眼前的这些景色，你有什么感觉？”

    这是小允第一次来到天台，也是第一次站在那么高的地方俯瞰整个香港的景色。眼前不远处就是维多利亚港，一直延绵，看不到尽头。港上的船只不停在穿梭，有货轮和邮轮，体现出港口的繁忙，也体现出经济的繁荣。向远处看，河对面是山，山上树木繁茂，但是据说香港的富豪们都喜欢住在山上，不仅视野好而且保密性也很好，凸显贵重的身份。再看这栋写字楼的周边，高楼林立，楼间距很小，但是他们所在的楼顶却是周边最高的地方，视野还算是开阔，没有被遮挡。再向下看，路上的车看上去就像是移动的方块，行人就像是移动的黑影，车的价值还有人的特征根本看不清。

    这种景色看上去不能算是美丽，但是在香港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能看到如此的视野也着实不容易。只是此时，小允不明白黄圣祖的用意，只得小心的回答，“看着还不错。”

    “香港太小了，想看到好的景色，只能在高处，只有站的越高，能够遮挡你视线的建筑物或者是人才会越少。就像我们现在站的这个位置，高于周边其他的楼，这样我们才能看到这来之不易的景色。”黄圣凯说完，眼睛仍旧是看向前方的景色，没有顾及小允，好似是在自言自语。

    小允这次没有说话，她不明白黄圣凯的用意。但她知道，黄圣凯肯定还是在为早上的事情生气，只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责骂自己罢了。也许他是在酝酿着情绪，不久后就会对自己爆发。想到这里，她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稍后的狂风骤雨。

    “人也是一样的，如果我们想得到别人的尊重，只能做的比别人更好，使自己站的比别人更高。”黄圣凯说完，转头看向小允。

    黄圣凯的目光完全看不出责备，没有愤怒爆发前的凶狠，反而有的却是温柔。但是这种目光加重了小允的自责，她赶忙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说了句：“对不起，今天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对。”

    “你不用忙着道歉，你心里可能也在觉得委屈是不是？虽然最后是你整理的文件，但是有些基础数据是他们各专业提供的，我猜也许他们提供的数据就有问题，而你只是没有看出来而已，是不是？”黄圣凯语气温和的说。

    听到这话小允吃了一惊，她没想到黄圣凯竟然能够如此的看透了事情的本质，有种被人理解的感动，整个人站在那里傻傻的，楞楞地，点着头。

    “你知道在香港这个地方，为什么有些人可以住在山上，而有些人却只能住在劏房吗？难道人跟人之间的差距真的有那么大吗？”

    面对黄圣凯抛出的这个问题，小允真是没有想过，这种复杂的社会问题好像距离她有些远，她觉得这个问题貌似有些大。

    “这个问题我真没想过。”小允仍旧不明白，这些问题之间以及和今天的事情到底有什么关联。

    “我之前在做二级市场的时候，身边有个同事，在交易的时候犯了一个错误，其实这个错误就是把数字算错了一位，结果造成了公司大额的亏损，他本人也因此失去了这个工作。其实他是个很优秀的人，研究生学历，又是个海龟，人也很聪明，但就是因为这样一个错误使得他后面的求职路异常的艰辛，这个错误成为了他在职场抹不去的污点。现在，当时我们同期的人大多数都在管理岗位上，而他仍然还在基层岗位上各种轮换，没有提升。造成这种结果的，很明显就是一个小小的失误。但是透过问题看本质，造成这个错误的原因是什么呢？”

    小允似乎明白了黄圣凯要说什么了。

    “再说富人和穷人的差距，其实我现在也就是中等偏上的水平，也不能算是个真正的富人，本来没有资格评论这些人，只是日常在和这类人接触过程中有些感慨，今天想分享给你。有些富人的能力比我，比你难道真的能高多少吗？我并不觉得。相反有些穷人难道真的比我比你能差多少吗？我也不觉得。有些人有良好的家庭背景，有些人才华横溢比一般人出色太多，这种特殊的情况我觉得都算是少数。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生活的人是芸芸众生中的大多数。有些人做事□□倍功半，而有些人做事情却是事半功倍，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差距？方法和态度很重要。有些穷人辛辛苦苦一辈子，每天的事情都是在重复，做事情的方法也是在重复，所以他很难改变。而有些富人其实他只是有个勤于思考的好习惯，再搭配努力和认真，就是能够成功。不是有一个很好的比喻吗，101的365次方=37，而099的365次方=003；就差那么一点点，累积起来就能差太多了。所以说，我们需要的不是努力，而是更努力。”

    黄圣凯说完，看小允在努力的点着头，继续说道：“早上四点在路边清理垃圾的清洁工，还有从早上10点到晚上12点都在经营着小餐馆的那些人，他们付出的辛苦不比任何人少，但是为什么他们依然还不能够转变自己的阶级？”

    说完顿了顿，看着小允那一脸懵的脸，笑了笑，“因为有时候只有努力还不够，还需要有方向和方法。方向如果错了，还不如不向前走，如果方法也错了，那你的努力就不值得一提。还有，你需要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即使事情乱七八糟，即使事情千头万绪，你总能掌控着结果，那这样才能体现你的能力。”

    黄圣凯说完，转过身，正对着小允严肃的说：“具体到今天的这个事情，这个会议只是副总裁的一个会议，不能算是多高的级别，所以给我们带来的影响不至于像刚才我提到的那个前同事一样那么大，但是我们不能够因为本次事情的结果不严重而忽略了事情本身的严重性。优秀是一种习惯，我希望你在所有的工作中都能保持着这种要使自己变得优秀的习惯，这样的日积月累，你的进步就不只是一点点。只有时刻存在着危机感，才能给我们更进一步的动力。再说责任问题，基础数据是其他人提供错了，但是最终的汇总是在你这里，你就要对你输出的材料负责，你就需要有这种整体把控的能力，即使信息有误，你都要具有可以给予更正的能力。这就是富人和穷人的区别，有些穷人只能循规蹈矩，看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并且循规蹈矩的活着，而有些富人则可能目光长远，具有串联统筹的能力，这些是我觉得他们的本质区别。”

    面对黄圣凯语重心长的教导，小允心里充满感激，狠狠的点了点头。

    “你记着，我们活着的终极目标不一定是要自己变成富人，但却只有富人才能在这片土地上站的更高，才能少有遮挡，才能看到更好的景色。”

    黄圣凯的谆谆教导，小允铭记于心。以至于在几年后，当她自己也作为部门负责人及主管领导后，更加体会到了站得高才能看的远的道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小允下楼回到工位，宋媛媛十分贴心的给她带了饭。她没有告诉宋媛媛这段中午发生的经历，并不是刻意隐瞒，只是觉得这些事情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不想描述，便随口敷衍的用心情不好周围走走的理由搪塞了过去。

    这一天小允都是闷闷的，到了晚上拨通了朱兴祖的电话，本想寻求安慰的，谁知没说两句话电话就挂断了，因为他晚上在接待。

    最近朱兴祖的接待明显多了起来，有时候即使不用他接待高静瑜也会给他打电话让他充当司机的角色，等待散场后送她回家。

    这天接待完，朱兴祖照例送高静瑜回家，今天事情进展顺利高静瑜明显很高兴，在车上给相关领导打了一圈电话后，就和朱兴祖闲聊了起来。

    “今天的事情没想到会那么顺利，张行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营销一个月没搞定的事情，我们一周就解决了，真是高兴。”高静瑜坐在后排，身体后倾靠着椅背，双眼紧闭，但脸上的笑容相当灿烂。

    “是啊，事情进展顺利这归功于高总日常和张行他们的关系维护的到位，这关键时候张行算是网开一面，帮了我们。”朱兴祖顺势夸了高静瑜。

    在资金部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还有近几年和高静瑜接待的经验，朱兴祖早就对这种吹捧奉承的事情轻车熟路。尤其对于高静瑜，他很清楚这个领导喜欢听什么样的话。

    果然高静瑜听到这话十分的开心，顺势讲起了她最开始和张行打交道的各种趣事，以及自己采用的什么办法最终才和这位行长从一般关系发展到彼此熟悉的过程。高静瑜说的开心，朱兴祖听的也是有趣。但是他并不是全神贯注的在听，在脑子里一直盘算着另外一件事情，趁着今天高静瑜心情好，他想争取一下。

    见高静瑜说完，还沉浸在回味往事的高兴劲儿上，朱兴祖试探性的开口说道：“高总，我听说咱们要在深圳拿地了。”这个消息是投资中心那里传出来的，那边谈合作的团队里有个人是朱兴祖的同学，在有一次闲聊的时候无意中得知了这件事情。

    “是啊，是在谈一个项目，据说是拿下的可能性比较大。只是找过我对接一些银行给他们，具体的进展我也不是很清楚。”高静瑜以为朱兴祖只是好奇，并没有在意。

    高静瑜说完，朱兴祖故意停顿了五秒，说道：“高总，如果深圳那边拿到地了，我能调过去负责那边的资金部吗？”说完，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高静瑜的反应。

    听到这话，高静瑜猛的睁开了眼睛，身体微微坐直看着朱兴祖，顿时醉意全无，“怎么，想去城市公司了？”

    朱兴祖展示了他那标准的笑容，说道：“我在资金中心也有三年了，想去城市公司做些一线实操性的工作，增加下阅历。目前我们都是大举进发华东和华中地区，留在广州周边的机会不太多了，所以想趁着此次深圳公司成立的机会，申请锻炼一下。”

    高静瑜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表情有些为难的说道：“只是，王副总也跟我提了这个事情，他想兼任深圳那边的工作。”

    王副总是资金中心的副总王佳，家在深圳。当初因为对于永广地产总部的这个副总职位各方面都比较满意，所以自己孤身一人来到广州，只是在每周末赶回深圳。这次打算趁着即将成立深圳公司的机会，扩大自己的管辖范围，同时于私也方便自己回家。只是他不甘心只是做城市公司的资金部负责人，所以他的诉求是总部职位保留同时兼任城市公司岗位。

    朱兴祖听到这个消息后明显有些失望，但这种情绪没有在脸上表露太久，很快就切换成了他那标准的微笑：“王副总如果兼任那边的工作，是比我合适的人选。”

    高静瑜觉察到了朱兴祖脸上这快速的表情转变，也没有对他一口回绝，补充了一句：“现在一切都还没定呢。”随即不再继续向下说，看着朱兴祖似有深意的笑了一下后，便重新回到了最初的姿势——身体后倾，双眼紧闭。

    朱兴祖便没再多话，将高静瑜送回了家。

    他到家后快十一点，见时间太晚，心情也不爽，就只是简单的给小允发了几条消息后便没有再多聊。躺在床上的朱兴祖，回想着在车上高静瑜的话，最后一句明显是留有余地的，是暗示他还是有机会的。只是这个机会是什么呢？朱兴祖想了很久没有想明白，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在梦里他梦到了自己成功的负责了深圳公司的资金部工作，如他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