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两面宿傩能够感受到，自己又失控了。
意识变得飘飘然，仿佛落在了云端，陷入某种甜腻的梦境之中，听见了某种本该忘却的梦呓。
[两面宿傩，是开在善恶界线的冤罪之花呢。]
[又失控了吗？没关系，我会处理好的。]
[红色的眼睛也很漂亮啊，无论是哪一个宿傩，我都不会讨厌的。]
……好讨厌。
两面宿傩带着一身血腥味，站在了一地蠕动的残肢中央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她的眼睛此时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浅金色，好像刚刚那个带着血色暴戾的眼睛的人不是她一样。
除了地面上散落的残肢可以证明她确实暴走过。
她踩过血泊，挑了个稍微干净的桌面，坐在了上面。
“碍…刚刚好像做了一个，超级糟糕的梦埃”
半晌，两面宿傩低低地说道，目色烦躁地抓了把自己变长的头发。
然后眼神往下瞥了一眼那个正在蠕动的躯体。
被咒力切碎的[鬼]颤抖着身体，立马僵死在了原地，顿时一动都不敢动了。
“话说，这东西居然活到现在？”
两面宿傩单脚踩着座下的桌面，手肘搭在膝盖上，微微歪头，用手心拖着下巴，缓缓说道。
这个世界有着许多被普通人不为所知的领域。
由人类的负面情绪中诞生的咒灵，拥有咒力祓除咒灵的咒术师，与离经叛道的诅咒师。
天生或后天觉醒异能的异能者。
以及拥有着自己的一套规则，一般情况下不会影响人类社会的妖怪。
还有——[鬼]。
不老不死，恐惧阳光，以人类为食的生物，而且吃得人越多越强大。
不过在两面宿傩的眼里，这种生物大概只是一种闻起来像是潮湿发霉的食物，却老是不自量力地扑上来，杀不死的蝼蚁罢了。
毕竟她可没有那个闲心等太阳出来，就是为了杀[鬼]。
结果就是这个蝼蚁，让她做了个奇怪的梦，然后把“那个家伙”放出来了。
“啧。”两面宿傩偏头不爽地咂了一下舌。
地上的[鬼]抖了抖残肢，屏住自己不存在的呼吸，恨不得自己当场就死在了那里。
眼前的这个男人——女人，在赐予他血液，给予他永生的那位大人的记忆里，可是强大到连那位大人都没有一击之力的。
糟、糟糕……现在该怎么办？他会……死吗？
不要不要不要，好不容易变成这个样子，他不想死——
“喂。”两面宿傩把玩着手里的手机，突然开口说道，“那个小鬼，你刚刚对他做了什么？”
“[血鬼术]……是、是我的血鬼术，只是让他睡过去了而已……”男人颤抖着声音，老实回答道，“只要从美梦里面清醒过来就没有问题了，或、或者是在梦境里自杀死亡也可以醒过来……”
美梦？两面宿傩手里的动作微微一顿，眸色若有些嘲讽。
然后像是想起什么来了一样，手指轻敲着桌面，若有所思道：“如果醒不过来呢？”
“对不起！！我还没学会怎么用1被两面宿傩意味不明的一句话给吓得浑身颤抖不停的男人大叫着。
完蛋完蛋完蛋——
他根本没有练习过怎么解除梦境的效果啊！！！
听着男人陡然加大的音量，两面宿傩不自觉地皱起眉。
一道咒力从她的指尖落下，在地上落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两面宿傩：“吵死了。”
她从桌子上跳了下来，那双原本是白色的运动鞋此时已经被鲜红而粘稠的血液染红，再也回不到过去的模样。
醒不过来就会死么……
“刚刚那个梦，再让我做一次。”两面宿傩命令道。
“做、做不到……”男人战战兢兢地说道，“我的[血鬼术]对您没有作用的……”
要是有作用，他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闭上眼，等待着闸刀落下。
可他等待了许久，却只听见渐行渐远的脚步。
他睁开眼睛。
因为脑袋落在地上的缘故，颠倒的视线里，他只能看见那个樱粉发色的“少年”离去的背影。
而这一幕，也通过这双眼睛传到了他口中的那位[大人]的眼中。
走到一半，两面宿傩突然顿了一下，感觉到某种熟悉的视线，侧身往回看去。
凶案现场般的室内，满是[鬼]的躯体被撕裂的碎末，以及被作为猎物捕食，早已经死去的中年男子。他目色惊恐地倒在地上，脸上还保持着临死之前的绝望。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随意地撇了一眼之后，两面宿傩便收回了视线。
她抬手将衣服的兜帽戴在脑袋上，手指微微下拉，遮住了那双带着些许耐烦的眉眼，以及脸上的黑纹。
和虎杖悠仁大大咧咧的铿锵步伐不同，两面宿傩的步子会稍小一些，带着些散漫，与目色一同游离在人群中。
整个世界都落在那双眸子里，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一般。
然后她抬起眼，与站在远处屋顶上的蓝发特级咒灵对上了视线。
感受到两面宿傩“炽热”的视线，不知道在这里看了多久的真人卷着自己发尾的手指微微一顿，面色苦恼了起来。
“如果我跟王说，我不是故意跟着她的……她会相信我吗？”
真人歪了歪脑袋，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一般鼓起了脸颊，语气渐渐带上了期盼：“还是说，会像她刚刚对那只鬼做的那样——杀了我？”
作为才诞生不久的特级咒灵，真人对于千年前活跃的诅咒之王其实并没有真正地见过面。
但这并不妨碍他了解王的事迹，并发自内心地希望——
千年前咒灵鼎盛时期的来临。
那是咒术师们不会理解、也无法理解的情感，不仅仅只是慕强，更多的，是空洞的心口在他诞生的那一刹那被赋予和感受到的，无端澎湃的心潮。
如果是王的话，一定可以带领他们占领这个世界，把世界变成咒灵的乐园的吧？
真人深信着这一点。
而且……
他轻抚着自己的腹部，指尖隔着躯体，留恋地划过被自己吞噬进肚的那根[手指]。
那是和咒灵完全相反的温度，温暖而又强大、坚韧。
还有——
真人兴奋地看着两面宿傩眼底漾起的深红，缓缓抬起手臂，想要触碰到什么。
就是那抹色彩，他在“梦中”以灵魂的形态触碰到的——
“唔。”突然，真人闷哼了一声，手指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之中。
几乎是闪现一般，两面宿傩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然后伸手一把穿透了他的身体。
“噗呲”声沉闷地响起，下一刻，他的身体内部传来了血肉破开的奇怪声音。
“反正都脏了……”两面宿傩微微勾起嘴角，喃喃的低语散落在风中，居然有种诡异的温柔。
特级咒灵下意识地抬起眼睛，微微睁大看着与自己拉近的两面宿傩。
面目欣喜了起来。
看着那样的表情，两面宿傩的手指下意识地一个用力，不知何时变得尖锐而染上纯黑的指甲在他的身体里转动着，寻找某样东西。
剧烈的疼痛在那一瞬占据了特级咒灵的大脑，可他不退反进，殷切地叫道：“王——”
哪怕两面宿傩指尖带着的咒力在他的身体里爆发，破坏着他的一切。
可真人依旧痴迷地看着那双眼睛。
血色里带着无端深藏的怜意，然后被深红致黑的雾色枷锁深埋在眼底。
那双眼睛，好像要……
“我现在很不爽，“两面宿傩缓缓收紧手指，找到被真人藏在腹部的属于自己的[手指]，往外狠狠地一拉，“所以……”
“你会愿意为了我去死吗？”
听着两面宿傩冰冷的命令，真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拥有能够改变包括自身的灵魂状态的能力的特级咒灵拉长了自己的灵魂，改变了身体的形态，不断被拉伸延长的手臂在此刻脱离了人类手臂的形状，而像是黏腻滑稠的触手，死死地缠绕上去。
真人那张带着缝合线的脸上满是病态的红晕。
王，离他好近……
近到他似乎能窥见她灿烂而美丽的灵魂。
——果然，很美。
像是他在[手指]上捕捉到的那一缕灵魂的光华一样。
“不……”真人从喉咙里挤出一道气音。
“不？”两面宿傩笑道，“那真遗憾。”
被剥离了[手指]之后，眼前的特级咒灵瞬间虚弱了起来。
两面宿傩本该在那一刻将其祓除在自己的面前，无论是同类还是什么对她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也不会有负担地做出杀戮的事情。
——杀？
兴奋的大脑有一瞬间变得空白。
像是捕捉到某种特殊的字眼，然后强制冷静了下来。
不过是刹那的松懈，被洞穿的特级咒灵往后退了两步，滚下房瓦。
滴答。
血珠从两面宿傩的手指缓缓滑落，滴在了她的脚边。
冷静下来之后，两面宿傩的眼睛缓缓变回了原本的浅金色。
她垂眸往下看去。
那只特级已经跑掉了，不见踪影。
……反而是她这一身，无比地狼狈，带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大意了。
两面宿傩怔然地想着。
她为什么要情绪上头，然后和这些臭男人肉搏？而且结果还是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
好傻。
这是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