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第35章
“啧, 这书铺怎么连这种穷鬼都敢放进来，你们这些伙计可得看紧着些，免得有些人小偷小摸惯了，保不准一个不注意就顺走了店里的什么值钱的东西。”一道粗噶的公鸭嗓声音从外面传来。
温棠对声音向来挑剔, 一听到这公鸭嗓, 只觉得实在刺耳, 难听的很, 连带着对这阴阳怪气的声音的主人也生出一丝不满。以至于这会儿还没见到那人, 温棠就已经对此人没什么好感了。
“客官说笑了, 没有这种事儿。”外头的伙计也不好当面怼回去，试着含糊过去打圆场道。
公鸭嗓却是不乐意了，奚落道，“你们是不知道，这姓梁的穷鬼, 之前可是有过偷东西的前科的。要不是当初谭兄心地仁慈网开一面, 这穷鬼早就被抓进官府坐牢去了。”
“我没有偷东西。”即使过去了许久，被人这样当众污蔑, 梁明轩还是忍不住气愤, 满目怒火地看向对面的人。
他从来没有干过偷鸡摸狗的事儿，当初明明是在诗会上, 他捡到了谭文柏不小心弄丢的钱袋，他从头到尾不曾打开过钱袋, 直接将东西原封不动地交到了举办诗会的主人那边。
谭文柏从诗会主人手中领回钱袋，有人提醒他查看钱袋里面的银票可有遗失, 等到谭文柏打开钱袋，众人发现里面竟然只剩下五两的碎银，便当成谭文柏钱袋之中的银票是被偷走了。毕竟以谭文柏这样显贵的出身, 出门怎么可能只带这么少的银子。
而这钱袋经手的除了诗会主人之外，也就只有那个送钱袋过来的梁明轩。诗会主人自然不缺这么点钱，梁明轩却是家境贫寒，是因为作诗有些名气、这才被主人邀请，头一次参加这种基本是有钱公子哥才会参加的诗会，诗会上的那些人认定了是梁明轩偷走了钱袋中的银票，又假惺惺地装好人将钱袋送了回去。
其他人都让谭文柏找梁明轩算账，将被偷的钱追讨回来，谭文柏却是好脾气地道，或许梁公子只是一时误入歧途，得饶人处且饶人，然后十分大度地没有继续追究这件事。又说这丢掉的几百两银票对他算不了什么，但若是他这一笔钱能解了梁公子的燃眉之急，也算是行了一桩善事。
虽然说谭文柏不追究，但是诗会上的这件事还是慢慢地传开了去。
不少人都将梁明轩当成了鸡鸣狗盗之辈，有些同谭文柏熟悉的同窗，每每遇见了他、都会出言奚落讽刺一番。
“当日谭公子的钱袋我从未打开过，你们若是不信，我可以同你们去官府。”梁明轩冷然道。虽然他不知道当日到底是谁偷走了钱，但他确实没有动过一分一毫。
“罢了，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你们也别再揪着不放。”谭文柏眯了眯眼，拍拍身边的同窗，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他们不要与人一般计较，又朝着梁明轩道，“梁公子若是看中了什么书，我来付账，就当是给梁公子赔礼了。”
梁明轩皱眉扫了对面的谭文柏一眼，谭文柏这般看似大度的语气，反倒让他说不出的恼火。若是当初告上官府还好些，他还能求一个清白。
偏偏这谭文柏像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大度一般，总是口口声声不愿与他一般计较，从来不提见官之事，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反倒叫他没办法去澄清那些恶意中伤的流言蜚语。
到如今，他甚至都开始忍不住地浮现出一个荒唐的念头，谭文柏当初的钱袋之中真的有那三百两银票吗？毕竟如果真的有人想要偷钱，没必要还留下五两的碎银子？但如果是这样，谭文柏为什么要假装成丢了钱诬陷他，似乎也不太说得通。
如今听到谭文柏大方要替他买单的话，梁明轩下意识生出了一点儿反感，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劳烦谭公子，我要买书会自己挣钱买。”
眼看着书铺之中的客人因为这边的动静都看了过来，古掌柜待他不错，梁明轩虽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但也不想因为自己影响了书铺的生意，他从伙计手中结了抄书的钱，低头往外走。
谭文柏见他知趣要离开，让开门口的位置，神色也不知不觉放松了些，往书铺里走了几步。
书铺中角落处的一道门帘被人掀起，有轻轻的车轮声由远及近。
谭文柏听得那声音觉得有些耳熟，抬眼望去，就见掀开的门帘处，露出明眸皓齿、肌肤胜雪的少女面容。
数日未见，谭文柏陡然见着这样一张明艳动人的脸，目光在她面容上停留了一瞬，主动打了个招呼，“温姑娘，别来无恙。”
跟在他身后的几位同窗，一时之间目光都忍不住落在了温棠脸上，原来这就是温家大小姐，好一个天香国色的美人，柔弱温婉却又不失妩媚，浓密柔顺的乌发只用一支剔透的碧玉簪挽在脑后，衬出一张清凌凌、白瓷般细腻的巴掌脸，似清晨枝头初绽的花，犹带着晨间清透晶莹的露。
温棠原是没有注意到谭文柏的，听到他的声音这才瞥过来看了一眼，意思了一下点点头，“谭公子。”
她有些意外，上次在侯府，这谭文柏看着像是不打算与她这样“粗俗的商户女”搭话了，怎的今儿个又像是变了些态度。
不过温棠也懒得理会这人什么态度，反正她也没什么工夫与这种人来往。
“梁公子，还请稍等。”温棠出声，唤住已经跨出书铺门槛的梁明轩。
梁明轩脚步顿了一下，还是停下来，回头看去。方才他见到古掌柜对这位美貌的姑娘十分尊敬，也知道了这就是书铺真正的主人温家大小姐。
“大小姐。”古掌柜平日里帮了他不少，若非古掌柜提供了这份抄书的活，他早就没法继续呆在云川书院了。所以梁明轩虽然不知道这位大小姐找自己有什么事情，还是恭敬地行了一礼，等着她的下文。
“方才听古掌柜说，梁公子在云川书院学业成绩出众，只是因为家境不宽裕，时常来铺子里抄书补贴家用……”
梁明轩心中一凉，温大小姐提这件事，难道是要借此停了他手头的这份抄书的活计？若是停了这份活，他一时半会儿倒也不容易找到合适的，一时间便有些着急，咬牙道，“大小姐，抄书的钱我可以再少要一些。”
温棠见他像是误会了，温声解释，“我并非这个意思，不知梁公子可愿帮我一个忙？”
梁明轩听说不是要停了他抄书的活，顿时松了口气，“大小姐请讲。”
“我父亲在世之时，甚是赏识读书人，我想以他老人家的名义，置办一间书斋。”这是温棠方才想出来的理由，这么一说显得没那么奇怪，毕竟总不能说她想要找个地方花钱顺便做点好事，所以突发奇想要置办书斋。
温棠不疾不徐地继续道，“我想请梁公子在书院帮我宣传一番，若是有像梁公子一般买不起书的，可以让他们来这书斋借书，只要遵守书斋的规定，便无需付钱。”
只是她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着实让梁明轩呆住了，一时间都有些疑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书这种东西并不便宜，这位大小姐怎的如此大方，竟然愿意免费出借？
虽然他不懂生意之道，但要是开了书斋，温家书铺的生意岂不是会受到影响？
不只是他，谭文柏也想到了这一点。这样一来别说温家书铺受影响，韦家书铺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谭文柏皱眉，有意劝阻道，“温姑娘，此事只怕不妥，这免费的书斋开了，买书的人自然也少了，温家书铺的生意恐怕也会随之变差。”
听温棠要办书斋让梁明轩这种穷人有书可读，公鸭嗓也阴阳怪气、意有所指道，“温姑娘一番好心，却不知这世间多得是白眼狼，像先前那位孟公子不也受了温家的资助、可结果呢？我看有些偷鸡摸狗的穷鬼，倒是配不上姑娘的这番善心。”
“你！”梁明轩咬了咬牙，顾及着温大小姐在场，不好闹得太难看，到底还是忍住了。
温棠并不是那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虽然孟康年这个人是白眼狼，却也不代表所有家境贫寒的书生都是白眼狼，更何况，如今也不是像温老爷招孟康年入赘那样给准备的面面俱到，她只是办个书斋帮助这些人有书可读罢了，和这些人牵扯其实不深。
“书斋具体的事情，我自有打算，就不劳烦各位操心了。”温棠淡淡地瞥了谭文柏和公鸭嗓一眼，语气虽然温和，却没有半分动摇。
谭文柏见她不领情，脸色沉了沉，“是在下多虑了。”
温棠之所以特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梁明轩在书铺门口说出办书斋的事情，也是存了点旁的心思，这样一来，光是今儿个看热闹的人，就能将这消息给传出去，也不用她再费力气去宣传了。
不过这消息传出去之后，很多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这温大小姐虽说是一片好心，却实在不够聪明。
等这书斋一出来，温家书铺只怕过不了多久就得倒闭了。
谁都不傻，既然书斋能有免费的书借阅，谁还会花那么多钱去书铺里买书？
“真是胡来，就是发善心，也不能把自家生意给赔进去吧……”
“这温家大小姐莫不是个傻的？”
当然，嘴上说归说，这毕竟对大家而言是件好事，大多数人都还是翘首以盼地等着书斋开门的那一天。
不过真的等到书斋开门，众人却是一下子傻眼了。
书斋规则第一条：凡借出之书籍，需在三日之内归还、并背出全书内容，否则需要抄书抵债。
普通只是想来凑个热闹的人，看到这第一条就退缩了一大半。原本以为是个占便宜的事儿，现在看来，什么占便宜，分明是件苦差事才对！这温大小姐哪里傻了，不过是将书借出去三天，就能白得一份手抄本，转手还能放到温家书铺去卖，这算盘可打的太精了些！
温棠和古掌柜、梁明轩私下商议了许久，才想出来这么个合适的法子。
毕竟温家的书铺还要继续开下去的，这样一来，既不会损害到温家书铺的利益，又能恰到好处地帮到需要帮助的人。
这种严苛的规则，很容易就劝退了大多数人，毕竟大家只是想顺便占个便宜罢了，并没有什么苦背的打算，三天之内要背下一本书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如果背不下来，还得反过来得帮忙抄书，抄书也是个累活，本意是来占便宜的人自然也不大乐意。这样一来，其实对温家书铺的生意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但是对于另一部分家境贫寒的穷学子而言，意义就大不一样了。
不花一文钱就能读到这么多的书，只是需要在三天之内背下来即可，这是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温大小姐这般善举，实在是雪中送炭，帮了他们的大忙。
一时间，收了不少贫穷学子的云川书院甚至刮起了一股借书潮。
就连书院里原本有些懒懒散散、家境还算宽松的学子们，家里父母听说了其他学子借书的事儿，也道，“其他人都是去温家书斋借书背下来还不用花钱，你也去借，还能给家里省下不少买书钱。”懒散学子们为了少抄几本书，只能含泪背书。以至于这段时间来，云川书院的学子们背书格外努力，学习氛围从未有过的好，惹得书院的几位夫子老怀甚慰，还特地致信送往温家感谢了温大小姐一番。
温棠笑眯眯地看完书信，她还指望着未来能从这些学子里面出一两个靠山。照现在这样看来，倒是越来越有希望了。
“大小姐，宁大夫来信说，他两日后会到扬州城一趟。”蝉衣一边替温棠按摩着小腿，高兴地道。
“宁大夫还在信中说，您的腿好转的比他想象中要快挺多的，得给您重新调整一下药方。”
先前宁大夫还说，约莫要喝两个月的药，大小姐才能站起来，如今才过去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而已。
她今早扶着大小姐站起的时候腿虽然还有些轻颤，但是明显比之前双腿虚浮、软弱无力要好上太多了。照现在这样，过不了几天，大小姐应该就能正常地站起来了。
温棠眉眼弯弯，摸了摸自己明显好转的腿。虽然实在古怪了些，但这花钱行善的法子，还真挺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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