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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意料之中(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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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寻确实把他逼到死角了,不是说白景梦有多弱,实打实而言他的符篆法术是挺不错的,可君寻实在太了解他了,她能精准算出白景梦的每一个掐诀小动作,还能判断白景梦出剑的速度和躲避的方向。

    白景梦立马被拍飞,撞上面前的柏桦,君寻的佩剑剑刃碎裂,剩了半只残身,她借着碎裂的残剑向白景梦的心脏刺去。

    佩剑灌入灵力,君寻毫不犹豫,白景梦心知再躲不过,只能拼死一搏。

    我|操|你|娘的!

    他把身上所有的符篆都竖列成行,嘴里紧张快速地默念法诀,一时之间,风云涌动——

    砰——

    一声破空巨响!

    “活腻了?!”

    君寻直接被甩出五六米,生生砸断了一连排的柏桦,强烈的压迫感使她落地之后既不能逃走也不能回击,她连站立都做不到,就像卑微的蝼蚁面临君王,只能匍匐在地。

    白景梦知道是谁,就算只听声音也知道是谁,他撑起眼,看着面前这个恢复成人模样的翎,现在是最好的时机,翎在自己的身边潜伏了这么久

    也许他也是要来杀自己的吧?

    这个念头在白景梦的脑子里一闪而灭,来者匆忙转身,从脖子上挂着的小银匣里取出一只翡翠瓶子,倒出药丸

    “哥哥,你先吃下这个丹药!”翎着急万分地说。

    白景梦忽地一下愣住了

    可能是觉得药丸之大,一颗他吞不下?

    翎看着白景梦不动他立马把药丸咬碎了,打算用嘴慢慢递递喂给白景梦。

    白景梦的确是松了一口气,却仍旧一副痛苦难熬的模样,显然是无法接受被一个大男人嘴对嘴地喂药,可他一抬眼睑对上对方快要哭了的神情时只能再闭回眼,闷不做声地把渡来的药慢慢磨进嘴巴再咽下去。

    其实他也没有力气再去拒绝翎,身体上的疼痛几乎让他快要晕厥。

    所幸都不是致命伤,白景梦心里想,真正致命的一击被挡了下来,翎的及时出现让他捡回了一线生机。

    谢谢你来了。

    白景梦很想说,这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去感谢这位来路不明的红衣男子。可他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全是黏糊糊的血液,还有丹药的苦味儿,他只能张张嘴,发不出声音。

    “没事的,没事的,哥哥,我在,我不会再让她动你分毫。”翎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出这句话的,若不是白景梦有伤在身,他此刻铁定会表现出满脸懵逼,然后说“我这还没死呢”所以白景梦只是愣了一下,浅浅淡淡地笑了。

    白景梦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点了个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自己相信翎。

    他用眼神点点君寻,意思是让翎注意君寻的回杀,他以前就觉得君寻是个不容易对付的人,居然能天天拎着他这个逃课仔练体术现在他更觉得君寻是个不容易对付的人,居然会用华鹊堂的医香调,那可是十八年前被灭了满门的门派。

    白景梦的目光穿过翎,看向君寻倒下的地方似乎没什么动静?白景梦没看见君寻站起身,也没有看见破空杀来的符篆。

    翎注意到了白景梦的视线,点点头,表示他马上去处理这件事。

    “哥哥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翎走过去,微微抬手,五指在空中幻出鲜红的花碎。

    花碎再不似以前的柔软,而是如同剑刃般锋利。翎指了指地上匍匐着的人,花碎瞬间齐发,像是被人用力投掷的兵剑戈戟,所经之处一切都被撕割,靠近君寻的一瞬间,她感受到了脸颊、后背还有双腿传来的疼痛。

    在她才看见花影袭来的残影的时候,身上的所有伤痕已经迸出了鲜红色液体,仿佛一朵盛开的血色鲜花。紧接着,她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生生抬到空中,而后猛烈砸向地面,柏桦树林里立马炸起一片巨大的叶浪。

    君寻觉得整个头部都像是被撞击的铁钟那样震动,鲜血同时从鼻子和嘴里喷出,那漂亮的落地砸摔几乎令她的胸腔碎裂。可她甚至来不及感受完这份痛楚,翎立马摆手施法,把她再一次抬空,狠戾砸向身侧的柏桦。

    一连排的柏桦倒下,翎毫不在意,又一次把君寻抬空再用力砸向地面,他再抬空再砸,再抬空再砸君寻毫无反抗的余地。

    对方实在太强了,她根本连逃跑都做不到,整个人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开始神智模糊,她的五感逐渐钝化,再听不见声音闻不到味道,甚至连触觉也在丧失

    “你是何人为何与他为伍”君寻的嘴里全是血,“你且知我所行之事乃天下大义”她只能勉强把话说出口,这是她的信念,是让她还在坚持的唯一支柱。

    月光照在才被开阔出来的柏桦树林,大大小小的树墩上都是被劈开的崭新痕迹,翎来到君寻的面前,如鲜血般艳红的长衫上金色的月霁流动着森严的光。

    翎凝视着君寻,不说话,抬手幻化出鲜红的花碎,将花碎聚裹成一柄利剑的模样从高空直直插入君寻的肩胛,穿过骨肉,死死钉在地面。

    不是致命的一击,但足够疼痛。

    白景梦距离君寻和翎十多米,他眯着眼睛试图察看战况。

    其实他还是有点担心翎,虽然他一直猜测翎的实力不弱,却没想到翎那边竟然是压倒性的实力,轰隆隆的大起伏中君寻的存在根本如同一只苍蝇,完全翻不出什么浪花。

    对于想要自己性命的人,白景梦也不管是生是死了。

    于是在强烈的绷紧神经后卸下防备,他开始有些乏困,脑子逐渐嗡嗡嗡地不清醒,像是有许多小人儿在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他的眼皮慢慢压下,视线里隐约可见翎穿着一袭红衫,安安静静地站在月光下挥手抬手,君寻被反复横拽,柏桦树林里溅起巨大的碎叶浪潮白景梦的视野逐渐变黑——

    骤然,从远处直直劈来数十道符篆,呼啸着直刺翎的眉心!

    翎不闻不动,只是轻一抬手,符篆与新幻出的鲜红碎花相撞,激起的气流轻轻荡起翎的长发。与此同时,一绸白布像蛇一样迅速绕过柏桦树林,从另一边卷起君寻离开——不能动了?!

    这绸白布在裹卷完君寻的那一刻却再不能动了,即使对方已经加大了灵力的注入。

    “妖主大人,可否将爱徒归还在下。”

    有人从柏桦树林的暗处走出,十分礼貌,即刻向着翎作揖行礼。

    白景梦傻眼了,虽然他听不见那边在说什么,但从暗处走出来的这个人的相貌已经使他无比震惊,甚至有一刹那这份震惊压过了身上的所有疼痛和困倦!

    是白曦?!

    那个站在暗处、手缠白色绸缎的人是白曦?!那么熟悉的白玉雕簪!那么皎洁的流云白衫!

    几乎是在看到这个人的同时,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胜似韭菜般地在白景梦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难道难道城中之事是整个流自白氏所为?而臣茗是知道的?宗主才是这件事的真正指使者?那些在市井小道上看过的话本不无道理,反派竟然是我自己?

    白景梦才不管什么正邪两道,也不分什么是非对错,他的全部就那么大,只有宗主和臣茗,有那两个人的地方就是他的家,是他的归属所以流自白氏是他现在的家,流自白氏就是他现在的归属!

    那他之前都做了些什么?天啊!他带着苍瀚颜氏的二公子发现自家师门在搞事?!率领云芳的半妖孩子揭露自家师门的丑闻?!

    白景梦想都不敢想了。

    “恳请妖主大人将爱徒归还在下。”白曦再一次作揖行礼,“此事确实是爱徒有错在先,在下|日|后定当加强管教。”

    翎不说话,冷冷地瞥着白曦。

    白曦抿了抿唇,沉吟片刻,“我这有一物,愿与妖主大人交易,换回爱徒。”

    “交易是指双方共同拥有平等的筹码。”翎冷冷地说,“你如何觉得你有与我谈判的资本。”

    明明是一句问句,却不是询问的语气。

    白曦并未惧色,上前一步,淡定道,“此物乃冷家仙氏唯一的家传,一定能为三生楼的拍卖锦上添花。”

    一瞬间,翎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凛冽,他没有说话,却有杀意直逼白曦。

    白曦表面默不作声,卷着白布的手却紧了紧,“妖主大人手里的人可是流自白氏的子弟”她不自觉地滚了滚喉,“在下愿以冷家家传与妖主大人交易,换回我徒儿性命。”

    翎冷冷地瞥着白曦。

    “在下愿以冷家家传与妖主大人交易,换回我徒儿性命!”白曦再一次说道。

    柏桦树林里沉凝着风翻动树叶的声音,良久,翎甩手,断了法力,白布终于顺利裹卷着君寻回到白曦身旁。

    几乎没有蓄势发力的征兆,一切都在短短的瞬间,白曦接到君寻的那一刻,无数的鲜红花碎铺天盖地地覆满了君寻全身,花碎化作无数只细小的虫子一点一点啃食,沿着肌肤表面钻进身体,甚至融入血液。

    “疼”君寻的面部立马因为疼痛而狰狞,是比方才的穿骨之痛还要锥心上千百倍,如同要从内而外腐蚀掉这个人,抽干血液,吞噬骨肉,仅徒留一张皮囊,连灵魂的都不剩。

    白曦瞬间急了,她知道君寻一向是个不低头的孩子,就算遭受多大苦难也会咬紧牙关,她从没听见过君寻说疼君寻一直认为自己表达痛苦就是在示弱,她不弱,她不能弱,她有好多好多的事情要去做,她一定要完成那些事情。

    “妖主大人这是作何?流自白氏子弟的身份和冷家家传难道还不够换回我徒儿性命吗?”白曦依旧面色淡然,语气却是急迫。

    “你说的没错。”翎淡淡道,“所以我留她的只有性命。”

    白曦愕然。

    “不废她根基,我睡不着啊。”翎轻轻地说。

    月下,翎身上的红色长衫当真比鲜血还要红艳,这才是真正的妖界之主,制衡着妖仙联盟的另三方宗派,谁都不会有资格与他谈条件。

    白曦立即乱了阵脚,再不似方才的镇定,“不求求她她”

    白曦实在想不到词了

    “她是华鹊堂的遗孤!”她忽然说,“君寻是华鹊堂的遗孤啊,她是十八年前的战乱时华鹊堂留下来的最后的人”

    白曦真的被逼急了,她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用,但她希望是有用的,她希望面前这位妖主大人的善良没有在十八年前跟着那个人一起死去。

    停了一刻,君寻的神色瞬间缓和。

    翎的施法停住了,他终于抬起了眼睑,将目光落在白布包裹着的人的身上这一息,翎露出了十分复杂的神情,有杀意有愤怒有抑制还有一点小小的小小的、隐藏在最深处的愧疚。

    “你还知道些什么?”

    翎语气冰冷,白曦却不怕了,她看见翎停手,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白宗祸乱的真相。”白曦说,“不过十八年前白宗祸乱的真相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说不上是一字一顿,但语气铿锵有力。翎怔了一息,情绪在悄然无息中流走,对他而言这几个字就像是铁锤,每一个腔音都重重地锤在胸口而他的胸口空空荡荡,一切的一切仿佛还能听见回音。

    “医者,善恶难辨也。”翎沉默了许久才说,是一句极其不合时宜的话,也不像是他会说出口的话。

    他瞥了一眼君寻,挥手收走了覆盖在君寻身上所有的鲜红花碎,“滚吧,没有下一次,我会在你们出手前就让你们生不如死。”

    “不会有下一次,白景梦是流自白氏的人,理应也在我的保护范围内。”白曦诚恳道,这是她说得最真实的一句话,如果现在倒在地上的人是白景梦,她一样会救他。

    “都是在下的错,是在下管教不当才令座下弟子如此肆意妄为,无视宗规,她身上的伤该受。”

    白曦早就想好了,如果翎没有因为那两样条件放过君寻,她便会开战,做老师的就是这样,她要救自己的学生,不惜一切地救自己的学生,当然,这一点也同样适用于白景梦。

    是不管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事,且无关对错,她作为流自白氏的长老就该去救自家的子弟,过错她来担,惩罚她来受,子不教父之过,而一日为师,便应终身为父。

    翎不再搭理,疾速回到白景梦的身边。白曦向着翎去往的方向作揖行礼,留下一个棕褐长布包裹的物什,带着君寻迅速离开。

    柏桦树下,白景梦闭着眼,除开身上穿着的这件破烂衣衫和伤势,他就像是睡着了,长长的眼睫在脸上投下明暗不匀的阴影,身体随着呼吸轻微起伏。翎赶紧把脉探了探,确定了白景梦只是短暂的昏厥才放下心来。

    翎打横抱起白景梦,回到白曦离开的地方,棕褐色长布包裹着的物什静静地置放在树叶堆顶。

    “师傅”

    良久,他轻轻地念出这个称呼。

    月光落在地上,像是撒满了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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