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白玫瑰
女孩慢悠悠在后面闲逛,眸色很浅,低着头,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江行在她走后,一把抓过一路护的很好的背包追了过去,
“哎,行哥你去哪?”吴鹏飞刚要起身就被苏鸿文眼疾手快的抓住。
吴鹏飞不满道:“你抓我干嘛?”
“你这笨蛋。”苏鸿文气的拍了下他的脑袋,指了指,“没看席颂也走了?你还追,追什么追。”
“哦。”吴鹏飞小声道,而后嘟囔着:“那你也可以小声告诉我啊,干嘛打我。”
苏鸿文不想理他。
江行跟在席颂后面,想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少年矮下身,小心的放下背包,慢慢拉开铁质的拉链,露出里面玻璃的一角。
男生打开玻璃罩,露出里面洁白的玫瑰花。
这朵白玫瑰就像是开的正盛时被人刚从花枝上摘下,茎叶都散发着鲜嫩绿色的生命力,可见被人保护的极好,少年手里拿着一只白玫瑰,像是捧着冬日里的一捧新火。
认真、纯粹。
少年眉目清朗,又带着天生自带不散的傲气,左手因为紧张不自觉蜷起,冒出冷汗。
下雪了。
在古希腊神话中,玫瑰集爱与美于一身,既是美神的化身,又溶进了爱神的血液。
而白玫瑰最是洁白,象征纯洁无瑕。
但在这里,他想表达的只有一个寓意。
——我足以与你相配。
冬日里第一片新雪落在少年尚显青涩的肩膀,少年才华横溢,桀骜满身,此刻却语气温柔而低缓,叫着前面默不作声站着的女孩,诚恳的,几乎把一腔热血捧在她眼前,给予她最热烈纯挚如同山中清泉的情感,他说:
“席颂,我喜欢你。”
“日落更息。”
席颂没有出声,甚至没有回头,少女沉缓的呼吸如同过去平常的每一瞬,不急不缓,没有丝毫波动,她踏着地上薄薄的一层冬雪,照着她一惯的步伐,慢慢的,有条不紊的离开了这里。
她留给他的从来只有背影。
只剩背影。
少年手中紧握的白玫瑰跌进泥土,如同从云端跌进尘埃,初雪以一种纤薄的、沉重的力量压在娇艳的花蕊,冰冷的气息灌入,玫瑰花青翠的生命力以极快的速度消退,以一种不可挽回的姿态。
渐渐的,它和路边枯萎的野草没什么不同,直至变成模糊不清的样子,在时间的挥霍下,消失不见。
正如那杯从未被人动过的椰汁,冬日本就寒冷,如今,也该是凉透了。
后院温黄的彩灯亮了起来,忽明忽暗的光影里,依稀见到木屋前好像放着一把红色的吉他,在空气中散发着沉木的香气。
席颂回到了民宿,她的房间在二楼最里,女孩站在栏杆前,面无表情侧脸的看着肩上薄薄的雪花因为热度而慢慢融化成了水珠。
她想,哥哥,我进屋没有拍雪。你为什么不帮我拍了呢?
半晌,她才呆呆地回过神,
原来,他不在啊。
少女孑然立在廊前,乌黑的长发凌乱的随风乱扬,精致的眉间像是覆了一层寒霜,衬得那双琉璃色的眼眸越发的淡,像是拉开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及膝的羽绒服牢牢的盖住了她的身体,连背影勾勒出的弧度都晕染成片,让人无端生出一种“空寂诧寒”之感。
只有手腕间因抬起露出一抹红色的珠串,染上红尘俗世的旖念,像个尚存与世的活人。
于她来讲,席靳从第一次见面来讲就是不同的。
他与她源于命定的吸引。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确定,想要把这个人据为己有,而后逐渐衍生成对活着的渴望。
她只是下意识无法接受,美梦在猝不及防的时刻破碎又落空,那种感觉就好像在水中憋气,连胸腔最后一丝空气都用尽,却无法起身,萦绕在脑海里的,只有濒临死亡的窒息,令人绝望。
正当她沉寂的时候,背后忽然有人叫她:“小姑娘。”
席颂转过头,就看到旁边走过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大约二十六七,身姿挺拔,气质温润。
是南桦。
“有事?”女孩语调很冷。
南桦摇了摇头,他本想问她为什么不喜欢江行,毕竟他第一次看到江行如此受挫,可是又觉得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呢?
感情两个字,阴差阳错罢了。
沉默了一会,席颂转身离开,南桦并未回头。
他和她相处的时候,正好经过冬天,好像她对雪有永不磨灭的热情,平常知性优雅的人会在那一个人静静的堆雪人,连背影都透着萧索和孤寂,他心像是揪起来,凑过去帮忙,她只有温婉的两个字“不用。”透着无声的距离。
她不喜欢她的心事被别人触碰。
南桦忽然想到,也许她其实并不是喜欢堆雪人,而是同样渴望追逐打闹,没有人天生喜欢寂静,只是身边的人不对,所以喜欢什么都没必要了。
可她这种堆雪人的行为,何尝不是放不下的执拗,她说她会向前看,可向前看,也从不等同于放下啊。
原来,他从来没有机会。
她和这个女孩一样,却因为性格不同,对待感情也有所不同,席颂的执拗早已经变成孤注一掷的偏执,她让他觉得,失去那个人,她就会死。
也许有人觉得这样的形容太严重了,怎么会有人失去一个人就会死呢?
可在席颂身上,他看到了平生死水四个字。这些年,他游历大江南北,见过的人委实不少,即便他自己,失去爱的人也只是难过,长时间走不出来,可他自己知道,他会好好的活着。
而席颂的生命力早就断了,却又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接起,连接着她和世间唯一的牵扯。
她整个人都是破碎的。
所以江行不会有任何希望的,不是她心里的那个人,其他人都不会有任何希望的。
他没有转身,只说了三个字,“放弃吧。”
他知道江行就在后面,这是他唯一能给他的劝诫,因为他自己尚在局中,又怎么能劝得了别人呢?
南桦摇了摇头,步入长廊,身形在暗下来的光影中逐渐隐没,一切都寂静无声。
雪越下越大,似乎裹挟着终年不化的寒冷重重砸在地上,压垮了还算娇嫩的新枝,埋覆了刚刚出土的绿意。
原也和席颂选择了同一个房间,这时夜已经很深了,两个同样年轻的女孩躺在床上。
想了很久,原也还是问出了口:“颂颂,你选择苏大,是为了席靳吗?”
“他不单单是你哥哥吧?”
“你是不是,”喜欢他。后半句原也没说出口,起初她也很震惊,但是太明显了。
准确的说,席颂从不屑于在她们这些外人面前掩饰她对席靳的不同。
在那个男人来的第一天,就好像颠覆了以往她对席颂的所有认知。
在原也,或者大部分人眼中,席颂聪明、懂礼、乖巧、恬静,几乎从不生气,美好的不似凡人。
可席靳面前,她会哭会笑,会委屈会胡闹。
截然不同。
这样的差别,就好像出了格子里的野鸟,没了束缚她的框架,扑棱棱的胡乱、自由的飞翔。
因为她不怕犯错,也是因为底气,她在那个男人面前很有底气,不担心被讨厌,不担心被抛弃。
那大概是席颂在她认知里第一次没有在上课铃响前就端坐教室,甚至迟到也丝毫不急。
不接受她们的东西,有来有往,像是永远保持着恰当的距离,看似亲密,实则疏远。
席颂直起上半身,倚靠在床头,声音很淡却坚定:
“我爱他。”
她侧过头,长发散在肩颈,注视着原也的眼睛,再次肯定,
“我爱他。”
“只爱他。”
原也没说话,她想说,可是他是你哥哥,可又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没有人比席颂更清楚,她和席靳之间的身份界限,没有人比她更挣扎在禁忌之中难以自拔。
席颂有极致的美丽和从不输人的智商,如果能够放弃,感情对她来说几乎是唾手可得的事,可她做不到。
她又何必自作聪明的戳人伤疤。
知道她误解,席颂解释:“我和他不是亲生兄妹,不同父不同母,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像是觉得这样也让人误解,顿了顿,她说:“我是孤儿。”
席颂像是陷入了回忆,声音很淡却温暖,像是单单提到他都会觉得开心。“和他认识那年,我九岁。”
“我在马路人行道那里卖花,”席颂笑了笑,“其实我根本没想着卖出去,那是我在草丛里随手揪的,有的连名字都不知道还带着杂草。”
“他从我身边经过,却扔给了我一百块钱。”
“你别觉得他是可怜我,其实根本没有,他这人生性随意,更多的可能是觉得好玩。”
女孩眼里像是蕴了繁星,闪烁着细碎璀璨的光,亮晶晶的,自己笑起来:“毕竟一个小姑娘,卖花就算不包装的极其漂亮,也没我这样,一看就是地里摘得,有的还蔫蔫嗒嗒的。”
“一路上都无人问津。”
“偏他不同,他也,从来都是不同的。”
“于是,我抓住了他,一路上死活不愿意离开,就跟着他,这么一跟,就到了现在,七年。”
“他养了我,很可笑是不是,他实际上比我大不到两岁,小孩养小孩。听起来就觉得奇怪。”
“你知道吗?他手里根本没什么钱,给了我一百,就连带我去餐馆的钱都不够,也不好意思朝我要,就带我回了家。”
“冰箱里没什么食材,他给我做的第一顿饭,就是蛋炒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些年,做饭也没什么长进。只有这一道,尤其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