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吹箫
月色如沐,男人漫不经心的踏在石板路上,透过树叶林落的疏影隐约能看到男人微露的下颌线,清晰的弧度如同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水玉,平白多了点如雾似隐的气息,如同谪仙下凡。
头一次明白,原来“活色生香”四个字,仅凭一小截侧脸就可以诠释的完美无缺,勾的人心底泛起痒意,生出独占的欲。
很快,轻漫的脚步声后面染上了一层鲜活的气息。
少女迈着轻快的步伐,一下一下调皮的踩在前面身形高大的男人的影子上,连带着额前垂落的一小缕发丝也跟着在空气中晃啊晃。
席颂乐的嘴角勾起甜笑,连头都忘了抬,连男人什么时候停下来都恍然未觉。
男人棱角分明的俊脸上笑容轻溢,上挑的眼尾微弯,连同身上桀骜的气质都被柔和了些许,却罕见的展露出一点少年人的青涩,整个人站在长廊下,簇簇的绿叶连同花枝一同从缝隙中钻出来,仿若争奇斗艳的一幅画面,此刻全部沦为男人的背景,更衬颠倒众生,人间绝色。
山水墨色,顾自倾遥。
雪中落梅,映月凝辉。
碧落仙阁,阙听澜声。
大漠戈壁,落日连天。
长烟尽洒,孤舟晚行。
穷尽世间一切潇洒盛景,都不过此时。
此间良时。
席颂清醒的思想都被男人一笑晃出了神,什么都留不下,什么都不剩。
她好像走马观花的一瞬过完了一生,最后俗气的停在“洞房花烛。”
不知道一身红衣的席颂,会是怎么样的呢。
彼时少女眼中含着无限憧憬,瞳孔深处却被茫然和不确定侵占,人在最高兴的时候,随之涌上来的恰恰是最害怕最担心的,席颂就是如此。
看她立在那里懵懵的模样,席靳也并未开口,男人动作行云流水的摘下一片树叶,随手一缕抹掉灰尘,随性又恣意。
修长的手指一动,把树叶放在唇边,露出一截有力的腕骨,下一秒,一阵箫声带着清脆而流畅活跃的曲调应声响起。
泠叮若泉水叮咚,音符逐渐串联竟像极了女孩的笑声,响彻在清幽山谷,仔细听来,声音就感觉越来越熟悉,最后恍然大悟,哪有什么别人,分明就是她自己。
席颂怔然,剧烈跳动的心跳声忽然停滞,心里却越来越暖,
他是在哄她开心吗?
“萧”同“笑”,又借箫声表达含义,席颂忽而笑了,十六岁的少女的笑颦好像出水芙蓉带着一股特有的清爽,绚丽又璀璨,散碎如同星子。
无论是坦诚率性,还是此刻刻意回避她的眼神,神色有些别扭的席靳,都是席靳,是她唯一会喜欢,会,……钟爱的男人。
一曲即罢,席靳才撇过头,瞅了瞅静静立在那的少女,伸出手感受了下风,深秋的夜里已经有些凉了。
席靳默了默,没在说话,看了下自己身上的一件单衣,拇指捻过指腹,神色中似乎闪过一抹懊恼,声音难得少了些慵倦,多了些清冽,“走吧,送你回宿舍。”
席颂点了点头,跟着往回走,在席靳面前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很乖的,好像水池里的海豚,捏一捏,就会吐泡泡,很乖很软。
只除了,少女眼中极快的划过一抹幽光,而后恍若无事的继续跟着席靳走,走着走着不知何时,就变成了,她在前面,他在后面。
席靳落后于她一小步,守在她的外侧,目光看似轻散,实则一直在仅仅关注着席颂的一举一动,哪怕嘴上在硬,他也见不得她受伤。
翌日。
席靳踏着清晨第一节课钟声的尾音准时到达了教室,顿时刚才还算热闹的教室,瞬时变得冷寂,很简单,因为大佬不喜欢吵闹。
席靳眉眼冷躁,带着显而易见的火气,虽然他们已经习惯大佬一来教室就脸色不好,但还是被这种冷沉的气场吓得不敢出声。
纵使最近都是如此,班主任林老师仍是感觉奇异,毕竟,这里说好听点,是高一十二班,说难听点就是差生班,不过仗着家里有点小钱来混日子的而已,没什么指望。
可现在居然转变了一个氛围,上课时教室里一派安静,第一开始她还会怀疑他们恶作剧或者在底下玩什么把戏,可后来渐渐的,她发现她们真的是在看黑板,不管到底听没听,她也不好在像以往敷衍了。
今天的开场曲却与往日不同,林老师敲了敲桌案,声音不咸不淡,“下个星期我们进行第二次月考,”顿了顿,又添上一句,“但愿现在你们现在不是在做戏。”
似乎好学生努力学习就会被是为理所当然,而差生努力却要承受加倍的轻蔑,似乎在这时,除了他们之外的所有人都是高高在上的样子,哪怕是最该一视同仁的老师也难免偏见。
可大多数并不意味着对,或者根本没什么对与错,而是不应该,对,就是不应该。
水流或急或缓,人生高低起伏都是常态,无需证明什么,时间会印证一切。
虚妄或假昧,现实或幻想。
但,忽然有人出声反驳,声音小小的但带着坚定,“老师,我们没有装,不信你可以考考我们。”
迎着女孩毫不避闪的目光,林老师难得有点语塞,但她打心眼里不信他们能有什么改变,许多东西给人形成的印象都根深蒂固了,哪里还谈得上相信呢?
似乎是为了给话题一个终结,她最后落定,“咱们就成绩见真章吧。”
席靳漫不经心的低着头,桌下交叠的双腿换了个姿势,一不小心就踢到了前面人的凳子。
他敢肯定,这绝对仅仅是个意外。
可他前面那个戴眼镜总是沉默的男生却好像被赋予了一种神圣的使命,刷的一声条件反射的站起来,连带着凳子都发出刺耳的响声。
顿时毫不意外的引来全班集体的目光注视,于是男生内心的buff加成一瞬间达到了满格,甚至还有往上升的趋势。
是的,他肩负大佬赋予他保护一个班集体荣誉的使命,他是奥特曼的化身,他要——打败怪兽!
男生目光如炬,瞳孔中闪烁着无与伦比的坚定,他扶了扶眼镜,等待了那么久,机会终于到了!
他流畅开口,带着自信、审视以及气场逼迫,全然不复当初结巴的样子,“一切的行为触发都包含一定动机,教师的公司与绩效挂钩,那么也就意味着,我们考的越差,你的工资就越低。”
林老师目光露出不耐烦,显然对他这种扰乱课堂的行为很不满意。
“根据心理学微表情,您的目光中方才闪过不屑,愤怒,却唯独没有一丝失落。”
“您的学历,妆容,衣着均为上佳,却不懂,一视同仁四个字。”
不等他反驳,他继续说着:“说是成绩见真章,但是其实您并不相信我们能取得怎样的成绩,这只是一句托词,那您希望我们怎么样呢?因为您不带好意的话而感到自卑自暴自弃,还是憋着一股气在您看来终究无用的努力学习呢?因为您断定,我们就算在努力,也就这样。瞧。您就那样轻易的给我们下了判定,这是您的内心想法。”
男孩目光直视,让林老师吞吞吐吐了几次都哑口无言,不过他也不需要她说什么,他缓慢的摇了摇头,“都不是,您根深蒂固惯了,其实最想看到的就是我们安于现状,这给您带来的恰恰是舒心,而后大不了的感叹一句,终究还是烂泥扶不上墙。”
“综上诉述,这就是您最真实的想法,人被尊崇的时间久了,总会容易忘记自己最原本的样子,而这成了最大的就因。”
“而您,这种自然而然的轻视,”顿了顿,他甚至鞠了一躬,“恕我无法苟同。”
他扬了扬头,带着少年人的固执,接着下最后结论,“不能接受。”
在这一刻,无论他曾经如何,万众瞩目下,他也烨烨生辉。
随着零落而后满堂的掌声响起,陈笙的脸上后知后觉的爬上一抹红,他扶了扶凳子,尴尬的坐了下去,缩到墙边捂着脸再也不肯抬起头来了。
在众人看不到的手掌下,常年不见光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丝笑容,越咧越大。
做不了动漫世界里的superhero,做大家的保护神,好像,少年别别扭扭的想着,也,也挺好的。
林老师愕然怔在那里,看着底下虽然不曾说话,但却摆明了和陈笙站在一边,一个个的青涩脸庞,头一次意识到,她好像,真的失去了什么,这种失去,并不茫然剧痛,却丝丝缕缕的从心底冒出来,逼迫她不端自问。
在默不作声的点点滴滴里,大家似乎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默契,就好像知道了一个共同的小秘密,这种若有似无的隐秘联系让他们在某些时刻变得无比团结,而后也真真正正对这个班有了归属感。
而这个意外因素,恰恰是一个最不可能的人,席靳。
瞧见几乎全班的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男人神色动都没动,说实话,席哥很懒得理,真—莫名其妙。
男人唇瓣微启,眉眼都没抬,依旧那么漫不经心,却无端让人不敢违逆,“一个两个都看我做什么。”
“不是说要看成绩吗?”听到这里,你如果认为他会大义凛然的说一句“那就学呗。”
那就……对了。
男人修长的冷骨把玩着手里的碳素笔,忽而随手仍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整个人往后一靠,背部倚在靠背上,到了这时,才轻抬眉眼,眼眸黑漆漆的,透不出一丝光,他好像是个天生的上位者,一举一动都带着抓爆心脏的魅力,让人窒息,崇敬,臣服,不生二心。
男人短发锋锐与眉眼如出一辙的黑,处处都带着桀骜,可一举一动却带着一股慵倦,如同被封印千年重新展露风华的宝剑,外边精美,内赋寒霜,千变莫测。
如此复杂,如此独特。
令人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