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巫族
“水生万象,自然也藏匿万象,鬼怪灵力皆沉于此,必然滋生出凶水与祥水。”船夫止住歌声,回应南歌的疑问道,“前方便是圣湖地界,我们会绕路而行,几位莫要随便触碰湖中圣水,怕会搅了圣水清洁。
万一让巫族的人发现,可是要被惩治投湖的。
几位外客或许不知,渔县水怪出没,病灾不断,便是触怒了水神,放出凶水,化作鬼怪以示警。
想要求得安生,渡过此劫,定要敬畏万物,不可亵渎圣洁之地。”
南歌微讶,与北堂渊对视一眼后,兀自端坐在船板上,心中有了计较。
放眼望去,远处的圣湖区域,岸边有一两个穿白袍子的人,南歌问向船夫道:“那些便是巫族的人?”
“没错,那一带只有巫族圣人才可踏足,取圣湖十瓢水作引,便能驱逐灾祸。”船夫撑着竹竿,将船远离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求得圣湖之水。”
南歌扯了下眼角道:“如此说来,我们先前在客栈差点饮下的湖水,便是上个客人,在此求得的圣水?而且还是千金难求。”
北堂渊笑着点了下头,盯着湖边那些白袍圣人,问向一言不发的石磊道:“这水既然这么灵,石公子怎不替石小姐求一瓢回去?”
“婷儿自然由师父的药照顾,她的病,圣水也治不得。”石磊悻然回道,不愿再多提此事。
南歌倒是捕捉到什么,顺势询问:“师父?石公子和石小姐,都师承巫族之人?”
石磊愣了愣,面色不愉,也能猜到石婷连师父的事,也和眼前的小白脸说了。
石磊轻“嗯”一声,算是应答。
南歌见石磊不愿再多言,识趣地闭了嘴,继续观赏周边景色。
少顷,船就靠了岸。
南歌留意到这里的渔船全部停靠在岸边,用铁锁连成一排,处于歇业状,一派萧条。
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徒有一座祭台,搭在湖边。
北堂渊迅速跳下船,扶南歌上岸,他再度看向船夫,从腰间取出一块碎银子,递给对方道:“多谢船家了。”
船夫摊开手掌,接过银两,道了声“客气”,便转身拿起竹竿,往回撑去。
北堂渊匆匆扫了眼船夫摊开的掌心,纹路凌乱,老茧丛生,不仅仅是撑船留下的老茧,亦有常年握兵器磨损出的痕迹。
一侧的石磊,睨了眼北堂渊,语气冰冷道:“北侍卫反客为主,是瞧不起在下吗?给船夫的钱银,岂有你交付之礼?”
“并没有。”北堂渊笑笑,看向离去的船只道,“那位船夫,石公子认识?”
石磊展开折扇,摇了摇道:“从苏城来渔县的船只,就只有这几艘。我经常乘他们的船,自然认得。”
“他们也是葛家船帮的人?”北堂渊随意问道。
石磊打量起北堂渊,嘲道:“你倒是知道的很多啊,连葛家船帮都知道。”
“来苏城的时候,听葛家少爷说的。”北堂渊看向石磊,坦然道,“我还听说,石公子与崔员外关系甚笃,时常在一起做生意。
而葛家船帮做营生的船只,便是崔员外的船。
从这层关系看,这里面,也有石公子出的钱银吧?”
石磊蹙眉,哼笑道:“船运的营生,我从不掺和。”
北堂渊点了点头,抱拳道:“那就是在下唐突了。”
“哥!你刚才是不是又欺负小公子了?”石婷下船后,忙跑了过来,质问起石磊。
石磊翻了个白眼,指向南歌道:“他竟然擅自把你带来,我没剥她的皮就不错了。”
“是我要他们带我来的,我想师父了。”石婷理直气壮地叉腰道,“谁让你们不允我出门,我只能另求贵人相助。”
石婷挽过南歌的胳膊,“小公子就是我的贵人,也是苏城的贵人。
我给他卜了一卦,苏城想要恢复以往安宁,小公子便是贵人。”
闻言,石磊眉间滑过一丝诧异,旋即看了眼南歌。
“胡闹。”冲石婷丢下这两个字,石磊甩袖往前走,吩咐侍卫去前方村落安排好住宿。
他们要在此,暂住几日。
“小公子,我带你去找师父吧。”石婷拉扯南歌,往西南方向走。
北堂渊嘱咐沈东君和陆中焉几句,便跟上南歌她们。
石婷回头瞥了眼北堂渊,虽然不悦,但也没说什么。
渔县的村落比较稀疏,各自为营,近来水怪作乱,大家都闭门不出,显得格外寂寥。
巫族聚集的部落在西南一带,占地较大,那些白袍遮面的巫族圣人,神秘得很。
据石婷说,她的师父是巫族圣姑,也是这些人的统领。
“石小姐,您怎么来了?”白袍族人看到石婷后,双手交叠,附在胸前问候道。
石婷四处看了看道:“我来找师父,她人呢?”
“圣姑正在闭关,不方便见客。”
闻言,石婷有些落寞道:“好吧,那我们在此待几日,等师父出关,我再来拜访她。”
白袍族人欲言又止,看了眼石婷身侧的南歌以及北堂渊,谏言道:“石小姐想见圣姑,一人来便可。巫族圣地,不允外人进入。”
石婷抱歉一笑:“我太兴奋,忘记了规矩。不过经我卜卦,这位小公子,是我们苏城的大贵人。”
白袍族人看向南歌,视线落在她脸侧的面具上,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我送几位出去吧,一切,等圣姑出关再说。”
“好。”石婷乖巧地点了点头。
南歌在此也观察了一番,这些白袍人都蒙着头面,只露出一双眼睛,言行机械迟缓。
偶有村民来此问病问灾,他们都会一一解答。
看得出,当地村民十分敬重信服他们。
南歌想了想,突然捂住肚子,“哎呦”呻吟。
石婷见状,忙关切询问:“小公子,你怎么了?”
北堂渊扶住南歌,立刻领会她的用意,解释道:“怕是来苏城后,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从昨日开始,便腹痛难忍。
陆先生给公子开了一副药,刚缓解些,没成想,这又发病了。”
石婷连忙走到另一侧,扶着南歌道:“走,我带你去找圣女看诊。”
圣女?
南歌暗自琢磨,跟着石婷又折返回去。
北堂渊边扶着南歌前行,边留意周围,这里搁置了很多草药,还有许多占卜用的卦象,空气中,飘着浓郁药香。
“圣女姐姐,快来看看小公子这是怎么了?”石婷将南歌扶到一女子身前。
白袍女子微怔,看向坐在眼前的南歌,示意她将手伸出来。
南歌把手搁在桌面的脉枕上,端详对方的眼睛。
从眼睛看,这位圣女的年纪不大,约摸二十左右,手指纤细白嫩,在她身侧,还立着两位白袍族人,均以面纱遮容。
左侧那位应是男子,体态高瘦,右侧是位上了年纪的婆子,他们二人在旁侍奉,盯看圣女问诊。
南歌收回视线,埋头咳了咳,目光扫向圣女搭在自己脉象上的姿势。
南歌虽不精通医术,但好歹也和陆医官学了点皮毛。
瞧圣女搭脉的姿势,生硬得很,与自己不相上下,实在不像是拥有高深医术的名医。
再看身后,排队的村民,少说也有十余人,均跃跃欲试,侯在原地,只为求圣女看诊。
南歌若有所思地巡视了一圈桌面摆设,搁着几瓶颜色不一的药罐,纸张笔墨,无一不缺,还有占卜用的物什儿,南歌不甚清楚。
暗自运功,动了真气,南歌暂将脉象扰乱,且试试这位巫族圣女,有何本事。
直觉告诉南歌,所谓圣湖圣人,还是圣女圣姑,皆有可能是挂着羊头卖狗肉。
“小公子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一直腹痛难忍。”石婷见圣女久久不说话,忙在旁言道,“会不会是水土不服?”
圣女缩回手,问向南歌道:“不知公子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南歌皱皱眉,左手捂在肚子上,弱声说道:“曾在客栈喝过湖水,也服用过糕点……”
南歌的话音刚落,便觉周遭气氛顿时陷入僵局。
大家均盯着南歌看,眼中含有愠怒,不仅仅是面前的白袍族人,连带此处看病的村民,也对南歌起了敌意。
南歌想要的答案,有了结果,她察觉到苗头不对后,开口道:“客栈里的湖水,并非圣湖中的圣水。
我想,定是有人被骗了,以普通湖水作圣水饮用。
在下误饮后,便腹痛难忍。”
周围人的目光缓和少许,圣女端坐在椅子上,细声说道:“你既是小师妹的朋友,我便破例,将圣水予公子一份。
看公子方才的脉象,怕是误用了不干净的凶水,只需以圣水作引,配服这一草药,便可好转。”
圣女拿起一侧的药包,递给南歌。
旁边的北堂渊向前一步,双手接过药包,当要陆续接过那瓶圣水时,却被圣女身边的白袍族人制止了。
只见右侧的白袍族人拦住了北堂渊的动作,开口道:“此圣水,需你们公子亲自接手,不可假借他人,以免生了污秽。”
北堂渊的眉峰突兀一跳,点点头,往后退了一步,老老实实地立于原地,暗自忖道:此地,规矩还挺多,也不知这圣水是个什么东西。
南歌接过那个瓶子,起身道:“多谢。”
在腰间摸了摸,南歌只摸出半吊钱,搁在桌上道,“等身子好转,再来拜访。”
圣女将钱推还至南歌手边,摇摇头道:“公子拿回去吧,没治好病前,我们从不收病人诊金。”
南歌眸光流转,耳边传来村民络绎不绝的夸赞声。
“圣女真是妙手仁心啊。”
“有巫族在,咱们渔县算是有救了。”
“唉~希望水怪尽快退散,还我们安宁。”
南歌也没推诿,拿回了那半吊钱。
这一站起来,南歌便看见了圣女的腿。
原来是坐在轮椅之上,腿有残疾。
南歌没有多言,捂着肚子,转身离开了此处。
“这巫族圣女,瞧着年纪不大,没想到会有如此医术。”南歌缓缓开口,看向一侧的石婷道。
“那可不,圣女姐姐天资聪颖,深谙医道,也是师父挑中的人选。”石婷惋惜叹道,“可惜的是,生来腿有残疾。不过经师父医治,倒是有所好转。”
“你师父的医术,想必十分厉害。”南歌对石婷口中的师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嗯。”石婷点点头,轻松说道,“我这病早在几年前便被判了死刑,多亏师父特制的药丸,我才能活到现在。
说起来,我娘和我师父,出自同族。
按辈分,师父应该算我的师叔。”
石婷垂眸,略显落寞,“师父对我娘的死,一直耿耿于怀,她没能救下我娘,便日日精研药理,将对我娘的愧疚,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我知道,她想救我,但这人的命,总归是有定数的。”
南歌颇为意外地看向石婷,原本以为这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但看待生死,却比任何人都通透豁达。
“小师妹,请留步!”身后传来喊声,南歌几人同时回头,便见一白袍族人,疾步走来。
“今夜族里有祭祀仪式,圣女特留小师妹在此,助她卜卦。”
石婷点了点头,笑道:“好啊,圣女姐姐别嫌我麻烦就是。”
她回头看向南歌,没予北堂渊一个眼神,只对南歌道,“小公子先回去吧,别忘了服药,顺便跟我哥说一声,我暂且留宿在这里。”
南歌点头,目送石婷跟着白袍族人走了。
待石婷一走,南歌适才直起腰身,看向北堂渊道:“你对巫族治病一事,如何看?”
“神在在的,不足为信。”北堂渊笑道,“比起他们,我反而信陆医官。”
南歌从怀里掏出那瓶圣水,与北堂渊边走边说:“方才,我不过是质疑圣湖一嘴,这里的村民,便是那种态度。
可见他们,十分信服巫族,容不得别人诋毁半句。
事实是什么,对他们而言,已不重要。
他们只会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东西,这才是最可怕的。”
南歌拨开药瓶的塞子,看向里侧的水,很是清冽,不像是他们在客栈里发现的湖水。
南歌递给北堂渊查看,又道,“那圣女,医术平庸,或许与我的皮毛医术,半斤八两。
若是陆医官,一摸脉象,便知我,是男是女。
我一无病之人,不过运功动了点真气,也能诊出病来,着实惊到我了。”
南歌笑道,指向北堂渊手中的药瓶,“回去给陆医官瞧瞧,这圣水,究竟怎么个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