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北堂游说皇上,南歌巧编供词
“句句属实。”傅西沅一字一顿道,怕北堂渊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又重复一遍,“从我们掌握的线索看,万幽莹就是当年陷害温吟皇后的罪魁祸首。
而陈冲此次陷害南歌,便是让我们收手,不要再彻查下去。
否则,宫内死了一位奶娘,为何会大动干戈,连御林军的人都出动了。
陈冲是太子的人,他的这种行为,定是受太子吩咐。
太子这么做,有些可疑。”
北堂渊安静地听完傅西沅的话,心中有了底,傅姐还没有将太子和怀王身份调换之事说出来。
北堂渊看了眼老皇帝,对方的脸上染有一层惊讶。
见状,北堂渊接着傅西沅的话,继续补充道:“皇上,据我们所知,死去的那位玉嬷嬷,乃是万幽莹身侧的贴身嬷嬷。
南歌亲眼见过她,她被万幽莹囚禁于坤宁宫,迫害成那副模样,就是她知道的太多。
但太子却对臣说,玉嬷嬷是他的奶娘,之所以落下残疾毁了容貌,是因为宫中的一场大火……”
北堂渊话说此处,停顿了下来,等老皇帝作出反应。
若真有此事,老皇帝应该知道。
拢起眉心,老皇帝沙哑嗓音道:“宫里面,的确起过一场大火,那火起的邪性,朕便将此事压了下去,以免下面的人乱说话。”
沉吟片刻,老皇帝又道,“太子奶娘的事,朕倒没有听说过,这些后宫的杂事,都是皇后负责……”
意识到什么,老皇帝直视向北堂渊,语气不善,“听你们的意思,这是怀疑太子帮万幽莹掩盖当年罪行?”
北堂渊默认,点了下头。
“一派胡言!”老皇帝猛拍了下床框,咣当一声响,惊到了门外的公公。
“皇上,老奴能进去吗?您这是怎么了?!”
老皇帝轻咳一声,睨了眼北堂渊,回道:“无事!”
抬手指了指北堂渊,老皇帝数落起来,“北堂啊北堂,你怎么就糊涂了,也不用你的脑子想想。
太子会去帮万幽莹隐瞒害死他亲生母亲的事?你别忘了,温吟才是太子的生母!
就算太子如今视万幽莹为亲母,那也不及温吟!”
北堂渊垂着视线,低声道:“皇上就没想过,太子不是温吟的亲子吗?”
老皇帝错愕地打量起北堂渊,讶然道:“北堂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北堂渊径直掀开衣摆,跪了下去,他打算赌一回,郑重道:“臣当然知道在说什么,诬蔑储君乃大罪,但臣不得不说。
怀王腋下有一块红色胎记,我们先前在查验怀王尸体时,发现了此事。
然而我们发现,司礼监却没有将此事记录在内。
当年,温吟皇后与万幽莹相隔两个时辰,产下了太子与怀王。
而怀王落地后,除了产婆外,只经过玉嬷嬷的手。
司礼监负责纪要的女官,为何没有记下怀王这一特征?”
北堂渊看老皇帝的脸色微变,继续道,“南歌发现玉嬷嬷后,正要深入探查,偏在此时,玉嬷嬷被害,而南歌反成了害死她的凶手。
皇上不觉得,这种手法很熟悉吗?像极了当年谢云归查井书妖案时的场景,马上接近真相,却受到诬蔑。”
老皇帝抽搐起眼角,胸口开始起伏,显而易见,北堂渊的话,对他有触动。
北堂渊趁机又道:“南歌上次在宫里面,被宁泉抓走,脸上的面具,丢失在冷宫地牢的暗房内。
此次陈冲去镇抚司拿人,偏偏举证的物什,就是南歌丢失的那顶银色面具。
前后的巧合,让臣不得不怀疑,武陵溪、万幽莹,以及太子,是坐一条船的。
太子若是温吟皇后的亲子,这一切,便解释不通。
但他若是万幽莹的亲子,那么一切的不合理,也就顺理成章了。”
傅西沅忙补充道:“还有万家船舫私藏的大量爆竹,太子是否知晓此事?我们的人在查案过程中,还发现东宫内,潜藏着东瀛人。”
老皇帝的脸上从错愕转为震惊,他身为人皇,怎不知这其中利害?
北堂渊压低音量道:“皇上,若您还不相信,不妨我们打一个赌。
您身旁侍奉多年的公公,他可能也被太子买通了。
我今日来觐见您这件事,相信很快便会传入太子耳中。
我们可以在此等一等,看太子,是否会得到消息,寻个由头来此见您。”
傅西沅见北堂渊全部托出,谏言道:“想要确定太子身份,其实很简单。且看他的腋下,是否干净。
今日我和南歌去月子房查探,据侍奉过万幽莹产子的老嬷嬷回忆。
万幽莹产下的龙子,身上没有任何胎记。
那为何,先前案子里遇害的怀王身上,会有红色胎记呢?明显就不是一个人。”
老皇帝只觉两眼一黑,身子摇摇晃晃,险些摔倒在地。
北堂渊快速扶稳对方,让其靠在床头歇息。
老皇帝持有怀疑和震怒的情绪,颤抖着声音道:“去,把禁卫军统领叫进来。
朕倒要看看,这是真的要造反吗?!”
北堂渊吁了口气,示意傅西沅去带人。
“皇上,为了印证臣的猜测,我们不妨再看看,武陵溪的下场。”北堂渊轻声开口,“他已经被太子,从诏狱移交至大理寺,若是突然暴毙身亡,那么很可能,就是杀人灭口了。”
老皇帝抬起手掌,制止了北堂渊的话,他双唇抖动,努力克制心头的怒火道:“别再说了。”
北堂渊识趣地闭上嘴巴,内心并不平静。
南歌还被关在大理寺,他得想办法,尽快将人捞出来。
但现下向老皇帝开口,怕会让对方质疑自己的说辞,仅仅是为了救南歌。
如此,正中了太子的计。
现下的局面,能压制太子的人,只有老皇帝,他在,太子便不敢妄动。
…………
大理寺牢房
南歌盘腿坐在草垛上,看向眼前的主簿,神情寡淡,有一句没一句地交代起没有发生过的事。
反正也是编故事,她倒不介意,多说些,拖延点时间,让北堂渊能够想到万全之策,应对朱戎和陈冲。
主簿皱皱眉,停下手中的笔,疑惑地看向南歌道:“等等,你方才不是说,你是用坤宁宫柴房里的斧头,砍向玉嬷嬷的吗?
怎么这又改成了东宫马厩里的锄头?”
南歌随意道:“那主簿大人,就随便挑一个凶器写吧,你觉得哪个像,就写哪个。”
主簿点点头,刚要落笔,才察觉到不对劲,抬头看了眼南歌,无奈地摇摇头。
他放下手里的笔,探头看了眼守在牢房外的差役们,前倾身子,小声问道:“南歌大人,你这是得罪谁了啊?”
南歌抬手指了下天道:“可能是,太子殿下吧,反正我是被陈侍卫带来的。”
主簿叹了口气,提笔书写起来,他在大理寺做主簿,已有些年头。
平日遇到什么疑难杂案,大理寺也会向北镇抚的这位女判官请教。
不知为何,他每次见到南歌,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大理寺啊,真是今时不同往日。
想当年,谢寺卿还在的时候,虽然累了些,但好歹没像现在这么乱。
“你看看,我这么写行吗?”主簿将手里的供词,递给南歌。
南歌接了过来,阅览一遍道:“这杀害玉嬷嬷的理由,是不是牵强了些?
还是改成我被东厂买通了,替魏显做事吧。
杀玉嬷嬷,是为了死无对证,捏造证据,诬陷太子的身份,想把他拉下台。”
“……”主簿诧异地张了张嘴,有些迟疑,“真要这么写?”
“就这么写吧。”南歌笃定道。
谁不知太子和魏显不睦,但万幽莹又与魏显沆瀣一气。
这其中关系,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南歌倒是想把这局水搅浑,那位太子爱好下棋,将所有人视为他达成目的的棋子。
既然如此,魏显之于太子,是否也是颗棋子呢?
魏老狗不是好惹的善类,那不如就让他们,打起来吧。
自己虽然不懂下棋,但乱下一通,不也将那位太子搞迷糊了吗。
反正自己是皇上钦点的锦衣卫,就算要治自己的罪,最后的呈堂证供,也会递到皇上手中。
皇上还没老糊涂的话,会忌惮魏显,责问是免不了的。
至于魏显如何看待太子,那自己就猜不准了。
南歌倒是不怕自己会因此命案,惹来杀头大罪,毕竟这份供词已经写得很清楚,自己只是从犯,不是主谋。
论罚,也罪不至死。
而陈冲诬陷自己,无非是太子不想让自己继续查下去,也想以此威胁北堂,逼其就范。
但太子不知道,她南歌身上,可是背负了这么多年的血海深仇。
谢家上下十几口人命,怎能为了他们的贪图和权谋,随随便便成了牺牲品?
自己,不会因此退让的。
相信北堂也不会。
“南歌大人,写好了,你画押吧。”主簿修改得很快,将草拟好的供词,递给南歌,小声询问,“这份供词,我们寺卿肯定会过目。
最后递到皇上手里的,怕会有出入。”
“没关系。”南歌看向眼前的主簿,放轻声音道,“不会仅凭一张供词,皇上就定我的罪,他会当面提审的。
这供词对不上,你们寺卿也会被罚。”
主簿点了点头,将供词收回,笑道:“南歌大人小小年纪,就有这份从容,老夫甚是佩服。
你这处世态度,倒是让老夫想起一位故人。”
南歌看向主簿,嘴角微微抬起,她知道,对方说的,应该是谢云归。
这位主簿,早些时候,就经常与自己提及爹的事。
儿时那会,自己曾几次三番央求北堂叔,允许自己进入大理寺任职。
但大理寺不收女子,北堂叔又怕自己身份败露,便一直将自己留在锦衣卫……
“快走!”外面响起嘈杂声,打乱了南歌的思绪。
她站起身,趴在牢门前望向外边。
主簿收拾好东西,走出牢房,瞧看几眼嘈杂声的来处,对南歌道:“又送来新人了,我们这里,最近真是越来越乱。”
“那是武陵溪。”一侧的差役凑过来,小声嘀咕道,“主簿还不知道吧?那个御前侍卫长啊,好大的胆子,染指万皇后,被皇上逮个正着。”
差役朝里侧的南歌努了努嘴,“还是北镇抚司抓的人,南歌大人应该知晓此事。”
主簿微讶,捋了捋胡须,无语地摇晃起脑袋,提着东西离开了。
南歌凑在栏杆前,探头看向被拖拽而来的人。
只见武陵溪披头散发,全身血污,早就没了往日风采,宛若耷拉的蔫茄子,被人拖进不远处的牢房,直接扔了进去。
若不是还能看到他起伏的呼吸,还以为,人已没了生息。
“南歌大人,还是您识时务啊,瞧那武陵溪,被恶鬼衙门折磨成什么样了……”差役突然意识到什么,忙尴尬地笑了笑,看向南歌道,“我差点忘了,他就是从你们衙门,移交过来的。”
南歌看向远处牢房里的人,拢起眉心。
自己可不记得,他们把武陵溪打成这样……
南歌试图辨认那个人的脸,但什么也看不清。
想了想,南歌问牢门外的差役:“武陵溪是重犯,怎么转交到大理寺了?难道还未定案,需驳正重查?”
差役好笑地睨了一眼南歌道:“南歌大人,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情管别人的事?”
南歌并不恼,淡然回道:“我是为你们考虑,武陵溪所做之事,触怒了皇上。
这么重要的犯人,如此草率地关押在此处,一旦出了差错,要问责的,可不是我,而是你们。”
言罢,南歌便哀叹一声,拖着手上的镣铐,走到草床前,和衣躺了下去。
“……”差役挠了挠额角,拧起眉心思索片刻,走向武陵溪的牢房前,查看里面的人。
他用手里的刀,敲了几下门栏杆。
躺在里侧的人,微微蠕动,转过头看向门外,沙哑着嗓音道:“干什么……”
“呵~还活着呢,活着就好,你可别刚送来,就死在我们这,给老子好好喘气,该死的时候再死。”
“滚……”里侧的人,开了口,声音虽然微弱,但语气强硬。
差役微讶,朝里面啐了一口口水,斥道:“呵!等死吧你!还敢跟老子叫嚣!”
差役骂骂咧咧着,往前走去,开始巡视各间牢房。
南歌缓缓睁开眼,方才的声音,她全都仔细听着。
被送来的人,的确是武陵溪。
就在南歌昏昏欲睡之时,脚步声渐近,让她立刻清醒,却没有动,依旧装睡,侧听身后动静。
“殿下,人在里面。”差役指了下躺在里侧的南歌道。
朱戎朝他挥了下手,差役识趣地搬来把椅子,退到很远的位置待命。
“这种地方,睡得着吗?”朱戎掩住口鼻,落座后,问向里面一动不动的人,“我知道你在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