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吃席
南歌如实道:“我在想柳贵妃的事,所以就晚了些。”
南歌指了下陆中焉的胳膊,“我在想,柳贵妃是不是想告诉我,皇后的身上有什么秘密?而不是我身上有什么。”
“……”陆中焉轻揉作痛的后脑勺,咋舌道,“原来是在想事情,溜神了。老大他……”
“陆中焉,都说你鬼点子多。有何法子,能让我们潜入皇后的浴池呢?”南歌想了想问道,打断陆中焉的暗自嘀咕,旋即补充起来,“我们要确认柳贵妃究竟发现了皇后什么秘密,恰好今日,皇上邀我们几人进宫,正是个好机会。”
陆中焉闻言,忙放下捂在后脑的手,狐疑道:“皇上邀我们进宫做什么?”
南歌摇了摇头:“可能是为了案子的事吧。”
陆中焉揣着手往前走,心生疑惑,按照自己对老皇帝的了解,他不会在事情没查清楚前,就邀他们五个刑案使全部进宫,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况且他们几人,不过是小小的锦衣卫,自己也还是戴罪之身。
要进宫觐见,也应该是北堂渊和南歌才对,为何还要叫上他们三人?
陆中焉低垂着眉眼,若有所思地往前走着。
…………
“老大,宫里接我们的轿子来了。”沈东君兴奋地跑进前堂道,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
皇上这么隆重,倒是让沈东君受宠若惊。
北堂渊蹙了下眉心,看向望过来的陆中焉。
陆中焉先前的疑惑不无道理,北堂渊也开始起了疑。
今早来传信儿的,的确是皇上跟前侍奉多年的老公公。
北堂渊拿不准皇上卖得什么药,该不会是病糊涂了?
还是想让众人知道,北镇抚司被派了秘密任务,打算敲山震虎?
北堂渊最后一个上了轿,余光扫过抬轿的人,钻了进去。
一路摇摇晃晃,北堂渊闭目眼神,没有说话。
南歌还在思考皇后的事,也安静得很。
这一路走来,就听陆中焉和傅西沅在拌嘴,沈东君偶尔冒出几句,询问的都是宫中御膳的之事。
北堂渊掀开轿帘,望向外面的光景,他将沈东君叫到自己跟前,向对方介绍起宫中布局。
以防有突发事件,沈东君能认得路。
沈东君脑袋虽然不太灵光,但记路的本事,却是旁人不能及的。
也许是之前常在山里生活,沈东君认路的本领,怕是连曾在宫里生活过的陆中焉,都未必有他记得熟。
这皇宫内的琉璃瓦,以及清一色的高墙红楼,就算是常来宫里的北堂渊,都会犯糊涂。
看着道路两旁不断变化的宫墙,沈东君揉了揉鼻道:“老大,不对啊。
俺上次来宫里吃宴的时候,怎么不记得走过这条路。
咱们不是要去见皇上吗?这去的路,也不是……”
北堂渊做了个噤声,示意沈东君不必再说下去了。
他已猜到,此次请他们五人进宫的,不是皇上。
不过,能让皇上跟前的贴身公公帮其假传圣意,此人真是手眼通天啊。
“几位大人,到了。”
轿子在一个宫门前停了下来,抬轿的人朝里侧禀道。
北堂渊放下轿帘,率先走了出去,他抬头望向宫殿的门头,牌匾上书“艺阁”二字,字迹隽秀。
四处看了看,北堂渊甚是陌生,他没有来过此处,也不知这宫中,居然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轿夫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殿门外,含腰道:“几位大人,请。”
北堂渊扫了眼身后的几人,提醒他们注意安全,便迈开腿走了进去。
丝竹声自里侧传来,伴着笙音,低沉婉转。
北堂渊微眯起眸子,看向坐在殿内的人,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他早该想到的,请他们来的人,若不是皇上或万幽莹,很可能就是眼前的这位太子殿下了。
只是在得到这个答案后,北堂渊心底一凉。
他诧异的是,皇上身侧的贴身公公,居然都能为太子所用。
朱戎见到北堂渊和南歌等人,朝吹奏的乐师挥了下手道:“你们退下吧。”
乐师们纷纷退了出去。
一时间,殿内安静地出奇。
北堂渊先开了口,作揖道:“原来是太子殿下召见我们。”
朱戎露出一丝浅笑,示意几人坐:“别拘谨,这次邀几位来,也只是弥补上次未能圆满的答谢宴。”
朱戎的视线,落在南歌身上,笑道,“我若不把父皇搬出来,怕是请不来你们。”
南歌垂着视线,扫过桌上的摆设,掀开前摆,落座在北堂渊身侧。
“很抱歉南歌,宁泉的事,是我给你惹了麻烦。”朱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南歌面具下的眉心微微拢起,拿起眼前的杯盏回敬朱戎,饮了一小口,便放了回去。
她实在不喜欢这种强人所难的宴席。
眼前的太子看似诚意十足,但他这种三番五次将人架在面子上的行为,让南歌很不舒服,她真的很讨厌这种逢场作戏。
朱戎朝屏风后拍了拍手,不久,宫人们便上菜布席。
“这间艺阁,很少有人来,曾是父皇替母后建造的。”朱戎轻声说道,略带惆怅,“我说的是我的生母,温吟皇后。”
举着筷子的南歌愣了一下,她看向朱戎,没有说话。
看来今日之宴,绝对不只是太子说的那般轻巧。
“最近宫里,很不安生,各种关于母后的流言层出不穷。
我也知道,为此,父皇曾秘密召见过北堂大人。”
朱戎端起酒杯,又一饮而尽,试探地看了眼对方道,“父皇是否请几位,彻查这些流言?”
北堂渊答得很快,直接应道:“没错。既然太子殿下已经知道了,我也不必隐瞒。
皇上被先皇后的传闻扰得夜不能寐,宁泉之案,先有夜半花匠的诡异之事。
之后又牵扯出先皇后的妖书,这很难不让人生畏。
之前我已与您提到过,此案复杂。
万一真是鬼魂作祟,我们要查的,便是为何鬼魂不能超生。
这必定有冤情吧?只有将怨念平复,大家才能安生。”
在旁边装哑巴的陆中焉,有些憋不住,索性直接道:“太子殿下,恕陆某人直言,您就没想过,温吟皇后当年为何会无缘无故疯了吗?”
朱戎摆弄着手指上的翡翠扳指,扫了眼陆中焉,那眼神透着琢磨不透的打量,轻浅一笑道:“我可记得,陆医官就是因为替母后说话,才会被魏厂公告到父皇那,贬了又贬。”
陆中焉揉揉鼻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道:“反正已经这样了,陆某人也是实话实说。
如今,温吟皇后的妖书又出现了,这逝去的人定是有冤情才会一直纠缠。
这说明,陆某人先前的质疑,是对的。
难道太子殿下,也对温吟皇后的案子,深信不疑?”
陆中焉见北堂渊没有打断自己的话,知道自己可以继续说下去,便大了胆子道,“想当年,我还是御医时,承蒙温吟皇后不少照顾。
谁不知,温吟皇后贤良,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又深得皇上宠爱,待人也一视同仁。
她身体也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得了疯病?我百思不得其解。”
陆中焉摇晃着脑袋,他还不敢告诉太子,自己将温吟的骸骨给蒸了。
紧蹙眉头,陆中焉又道,“温吟皇后去世不久,她身侧的贴身宫人落下水井,怀中捧着温吟皇后的亲笔书信。
据陆某人所知,谢云归接管井书妖案后,便一直暗中调查温吟皇后的死。
巧合的是,恰在此时,谢云归和温吟皇后的奸情被曝了出来。
连带谢家,遭受灭顶之灾。”
朱戎摸索着手上的扳指,看不出在想什么,许久才点了下头道:“陆医官说得这些,我也想过,但没查到证据。”
朱戎望向陆中焉,问道,“你们查到什么凭证了吗?”
“……”陆中焉刚想开口,但转念一想,又将话咽了回去,侧过身,看向北堂渊。
北堂渊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抖开后示意朱戎看:“殿下请看,温吟皇后这块凤状的玉佩,您有印象吗?”
既然朱戎开口了,北堂渊索性向他求证一些事。
朱戎固然可疑,但他的生母毕竟是温吟,至少在温吟的事上,北堂渊认为他们目的一致,朱戎定会帮助他们。
朱戎示意身侧的侍女,将北堂渊手里的图纸拿了过来,他仔细看了看后道:“这块玉佩,的确是母后所有。她去世后,这块玉佩一直由我保管。”
朱戎放下图纸,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一块玉佩。
南歌的视线定格在朱戎手里的玉佩上,眸光流转,开口道:“这玉佩的色泽很少见。”
朱戎点头道:“南歌识货啊,这玉,是当年西戎进贡的稀奇玉石,十分罕见。
除去几位有重大军功的皇亲,这宫里,也就父皇和我有这种玉饰。”
闻言,南歌反问一嘴道:“哦?也就是说,在宫里面,这种玉只有两块?”
朱戎点了点头:“原本是有三块的,还有一块玉在万皇后手中,但可惜,那块玉被万皇后送给了万家的小孙子。
那小孙儿不慎将宝玉磕碎,据说已经没了。”
北堂渊听后,随意问道:“殿下是听万皇后说的?”
朱戎摇头笑道:“并不是,早些年父皇告知我玉佩的来处,便提到过这件事,我也是从父皇那听到的。”
南歌了然,和北堂渊对视一眼后,继续垂眸用膳,没再言语。
如此看来,真让老黑说对了,当年爹留给自己的玉坠,不是先皇后的,而是能证明凶手身份的物什。
老皇帝跟太子说的话,多半也是听信了万幽莹的说辞。
如若现在,他们把玉坠呈给老皇帝,那万幽莹就有欺君之罪。
但南歌也清楚,交出玉坠,想让老皇帝信他们的话,自己也要坦白身世。
北堂渊余光扫过南歌,见她低头沉思的样子,便知对方想了要冒险的事。
谢云归留给南歌的玉坠,的确是个重要物证。
但南歌必须坦白身份,才能证明这枚玉坠的来处。
这也意味着,南歌有危险。
谁生谁死,全在天子的一念之间。
北堂渊夹起一块牛肉,搁到对方碗里,轻声道:“宫中御膳房做的酱牛肉,入口即化,你尝尝看,在外面可吃不到。
这牛肉,还是你爷爷南宫老将军,曾驻守的边疆送来的,肉质香醇。”
南歌微怔,转头看向北堂渊,恰好对上北堂渊灼灼的目光。
南歌明白,北堂渊这话,是提醒自己别有不该有的念想。
她现下的身份,是南宫老将军的孙女,不到最后,万不可暴露。
南歌抿唇,夹起碗里的牛肉放入口中,回应北堂渊道:“嗯。”
北堂渊和南歌的互动,看在朱戎眼里,他眸色微沉,端起桌上的酒杯,又饮下半杯,开口询问道:“北堂大人怎么突然问起玉佩之事?是和我生母之案有关吗?”
北堂渊没有说实话,敷衍道:“没有,只是在排查温吟皇后的物什,发现这枚有记载的玉佩,不见踪影。
心想着,有没有可能是被人偷走了,原来是留给了殿下。”
朱戎点了点头,兀自饮酒,他在有意无意地打量起坐在对面的五人。
沈东君大快朵颐地吃着,眼前的盘子早就空了,他见旁边的傅西沅没吃几口,筷子伸了过去,咧嘴笑道:“傅姐,你吃不了,我替你吃。”
傅西沅将手边的盘子都推给了沈东君,如坐针毡,也没心情吃。
她从进来这里后,虽然一句话没说,但敏锐的直觉告诉傅西沅,坐在对面的那个太子,此次设宴不简单。
并且,一直在打什么主意,总在观察他们。
也就老黑吧,一门心思眼前饭,他算是没白进宫,心心念的御膳解了他的馋。
朱戎放下酒杯,视线投给蹙着眉心的傅西沅,徐徐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傅沅,镖局之女,曾因护镖不当,丢了地方进贡给天子的麒麟玉,被罚流放。
流放中,与衙役起了冲突,联合同行囚犯将衙役杀死,成了通缉犯。
后被北镇抚司救下,做了锦衣卫,改名傅西沅。”
傅西沅几人的脸色均变,纷纷停下用膳的动作,看向朱戎。
朱戎噙笑,抬起手指,点向傅西沅身侧的沈东君道:“沈东君,原名沈骏,曾是南山寺的弟子,法号恩怀。
因见同门师兄欺辱女香客,一时冲动鲁莽,失手将师兄打死了,犯了杀戒,被师父逐出寺门,在外漂泊。
直到来了京城,恰逢锦衣卫招募新丁,被北堂大人选中,成了锦衣卫。”
沈东君张了张嘴,连忙将嘴里的肉吞咽下去,脸上多了戒备。
朱戎不为所动,又看向陆中焉,刚要开口,反被陆中焉先声夺人,打断了话语。
“不用太子费口舌了,我陆某人身上的污点多了去了。”陆中焉抱着双手道,“被贬几回,已经数不清了,最后落脚在北镇抚司,也算老天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