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装神弄鬼之人
狱卒低头仔细回忆,许久才想起来什么,道:“您这么一说,我好像记得有次给柳贵妃送饭,她突然犯病,隔着牢门的栏杆,扯住我衣摆要糖吃。
那一次,我挂在腰间的钥匙,的确被她拽了下来,但也没注意到她偷了钥匙啊。”
狱卒歪头思考,还是摇了摇脑袋,“不太可能,柳贵妃都疯成那样了,不可能有意识偷钥匙吧。”
北堂渊看了眼狱卒,继续往前走,问道:“平日夜里,这地牢也无人看管吗?”
狱卒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诚实回道:“是。管事的公公和嬷嬷们,也都呆在自儿个房里。
地牢里,通常无人看管。毕竟……这冷宫阴森,也没人敢来。”
北堂渊暗自一叹,打发走狱卒,和南歌来到了暗房门前。
上次救人时,暗房的墙面被北堂渊砸破了一个洞,如今房门半开,已经闭合不上了,暗房成了明房,任谁都能自由出入。
南歌率先走了进去,低声道:“照狱卒所说,牢房钥匙很可能是柳贵妃自行偷走的。
她装疯卖傻,就是寻找机会能从冷宫逃出去。”
北堂渊轻应一声,视线打量这个暗道的环境。
墙壁上满是霉斑,上次来的匆忙,北堂渊未来得及仔细观摩。
“右侧的通道尽头,还有个出口,可以直接通往冷宫后院。”北堂渊指了指有光亮的地方道,“上次我来寻你的时候,那两个太监就是从那逃出去的,恰好避开了我的视线。”
南歌点了点头,她推开暗房的铁门,朝里侧望了眼,确认没什么线索后,和北堂渊从另一个出口离开。
北堂渊停下脚步,指了左手方向道:“从那边林子穿过去,便是宫中花匠的居住地。
柳贵妃既然有钥匙,也就有机会趁半夜无人看管时,从暗房的密道里出去。”
南歌微怔,转头看向北堂渊道:“你的意思是,装文锦闹鬼的人,是柳贵妃?”
“是。”北堂渊点头道,“柳贵妃偷钥匙,也许是想从冷宫逃出去,能有机会与皇上当面解释清楚,但想见皇上,并不是那般容易的事。
先说冷宫的守卫吧,虽然不森严,但冷宫内皇后的眼线居多。
想在白日逃走,还是有些困难的,万一被逮住,柳贵妃又要被扒一层皮。
所以,最佳逃走时机,便是夜间。
然而,柳贵妃想去见的是皇上。
皇上居住的宫殿,夜里守卫十分森严,想要偷偷见到皇上,不太可能。
我若是柳贵妃的话,会先选择在夜里探路,等摸清守卫情况,再另做打算。
今日柳贵妃选择在白日逃走,说明她觉得夜里行动不太安全,只能铤而走险,择在白日。
白日的这个时辰,恰好是御前侍卫换岗的时辰,她只要躲开了冷宫的眼线,便有机会趁御前侍卫疏忽的空隙,直接见到皇上。
近来皇上龙体欠安,两点一线,只在御书房和寝殿活动。
晌午时分,皇上都在御书房的暖阁里,审阅奏折。”
北堂渊边说边迈开步子,带着南歌沿途索迹。
走柳雯晔可能走过的路,才可能找到她留下来的痕迹。
人虽然死了,但活着的时候,总会在这个世间,留下她存在的迹象。
北堂渊弯下腰,看向花丛,花丛的底部,他发现藏有什么东西
眼前一亮,北堂渊忙蹲下身子,将花丛间藏着的衣服,掏了出来。
“是花匠的衣服。”北堂渊展开后,示意南歌看,“应是柳贵妃藏在这里的,方便她夜间装成文锦的模样。”
北堂渊指了下不远处花匠们的屋子道,“没人能想到,一个疯了的罪嫔,会去偷花匠的衣服。”
南歌凝眸看向那件衣衫,开口道:“如此说来,装扮文锦闹鬼之人,并非不夜侯,而是柳贵妃?
她这么做,是想帮文锦讨公道?”
北堂渊点点头,似有所思:“只能这么解释了。不夜侯抓你,宁泉之死,可以前后连接起来。
杀宁泉,是他知道的太多,不夜侯要灭口。
然而柳贵妃、文锦以及萧野,是我们在查宁泉时,牵扯出的另一桩事。
但这桩事,牵扯到的人,就是皇后万幽莹了。
柳贵妃与万幽莹之间,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万幽莹如此诬陷她。
而萧野和文锦,多半只是受牵累的无辜之人。
我的猜想,柳贵妃得知文锦遇害后,假扮成她的鬼魂,在夜间出没于冷宫。
她想借助鬼魂,让大家知道文锦遇害这回事有冤情。
她这么做,不仅仅是为文锦讨公道,也是为了她自己。
文锦被宁泉打死,虽是意外,却也不是意外。
综合我们掌握的线索看,柳贵妃和萧野出事后,文锦便开始暗中调查萧野的事。
宁泉会无缘无故的,为了一盆兰花去责罚文锦吗?”
北堂渊自问自答,继续言说,“他一定察觉到文锦在暗中调查,所以才会惩戒她,让她断了调查的念头。
但没想到,文锦会是一名女子,也没想到不小心把人打死了,闹出一桩命案。
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给皇后惹事,偷偷将文锦抛到宫外荒林。
但这宫里,人多嘴杂,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文锦虽无亲眷,但在宫里也和旁人打过照面,她遇害的事,早晚会有人知晓。
在宁泉没死之前,柳贵妃便开始装神弄鬼,她是想借文锦的鬼魂,让大家将此事传播出去,最好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按照皇上的脾气,定会派人调查。
那么,查文锦的过程中,自然就能查到柳贵妃和萧野。”
南歌的头脑,清明许多,她和北堂渊蹲在这花丛前,暗自商讨道:“柳贵妃选择这种迂回的方式,说明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后的监视下。
她没有机会和老皇帝当面说清楚她和萧野的关系。”
北堂渊点了下头,他半蹲在地,看了看手上的花匠衣衫道:“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柳贵妃是被皇后陷害,至于什么原因,我们需要继续查明。
我的直觉告诉我,柳贵妃被陷害,可能她知道了皇后的什么秘密。
还有一个疑点,我拿不准。”
北堂渊看向南歌,低声说道,“柳贵妃特意选了御前换岗的时辰,偷偷从牢里跑了出去,她能躲开冷宫的眼线,出现在御前,说明她是个比较机灵之人。
但为何会这么轻易的,就被御前侍卫当成刺客,斩杀了呢?”
南歌似有所悟,吸了口气道:“你的意思是,有可能这些侍卫也被皇后买通,断了柳贵妃去见皇上的路。”
“不一定是买通。”北堂渊叹了口气,看向疑惑的南歌道,“这宫里面,有很多墙头草和唯利是图的人精。
有时候,主子不开口,他们也会去舔主子的心思。
想要取悦皇后,为自己的仕途更上一层楼,杀一个罪嫔,对他们而言,只不过跟踩死只蚂蚁一样。”
南歌呼了口气,想了想道:“那……武侍卫长会是这种人吗?”
北堂渊歪了下眉毛,挠挠额角,颇为头疼道:“不知道啊,或许,也是我想多了吧……”
南歌看向北堂渊苦大仇深的样子,笑了笑道:“你知道从小到大,我最佩服你什么吗?”
北堂渊微愣,诧异地抬起目光,看向南歌望过来的眼神。
那眼睛里,透着些许笑意和纯真,干净得像澄清的湖水。
“什么啊?”北堂渊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睛,挪开视线。
他怕自己再这么看下去,便不再清白了,同时,又心生好奇,不知自己在南歌心中又是一种什么形象。
南歌抱着双臂,蹲在北堂渊身边,垂眸道:“比谁看得都明白,但一直装稀里糊涂的样子。
北堂叔还在世那会,总数落你吊儿郎当,笨蛋一个。
还恨铁不成钢,怕你继承不了他的衣钵,无法在锦衣卫立足。
可我知道啊,你明明知道该怎么去做,才能获得更多,但你却没有像那些人一样。
你有一颗一视同仁的心,不会做损人利己之事。”
“……”北堂渊微愣,旋即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他扶着膝盖站起身道,“你今天怎么了,不像你风格啊,怎么突然感慨了。
还有,我并非一视同仁吧?”
北堂渊深看了眼南歌,没有说完下句话。
至少自己对待南歌,与对他人相比,没有一视同仁过。
南歌歪了下嘴角,揉着鼻子起身道:“没什么,也没突然感慨,就是单纯想说而已。”
迈开步子,南歌走在前方,回头看向还杵在原地兀自笑着的北堂渊,催促道:“走吧~北堂大人。”
北堂渊笑了笑,提着刀和衣服,快步跟上南歌。
…………
皇宫,御用监
南歌和北堂渊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
御用监,是太监负责管理的衙门之一,为皇族提供琴棋书画,玉器之类等贵重物品。
挑选好后,送去皇帝和各宫后妃处,算是油水比较多的衙门。
“咳~”北堂渊故意咳了一声。
里侧正在打盹的太监惊了一跳,连忙扶正帽子,看向来人。
当看到北堂渊和南歌身上的飞鱼服时,他立刻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迎了上去,作揖道:“两位大人。”
南歌扫了眼这里,只有眼前这个小太监在。
正好,人少,方便办事。
北堂渊从袖子里掏出一枚令牌,是皇上赐予的金牌,见之如见皇上,能随意进出宫中各地。
小太监看清金牌后,忙跪了下去,正打算叩首,被北堂渊打断动作道:“起来吧,这里又没外人,不必拘礼。”
小太监愣了愣,诧异地抬起眼皮,看向北堂渊和南歌。
北堂渊径直走到座位上坐下,南歌更是没把自己当外人,反手关上房门后,就走去里面的库房,摆弄起架子上的各种玉器。
小太监不明所以地吞咽了下口水,有些紧张,瞧他们的服饰,应该是北镇抚司的人。
他们来衙门,准不是什么好事。
小太监撑着地面,笨拙地站了起来,看向南歌从架子上拿下了一块玉器,连忙道:“大人!小心啊,这可是宝贝,明日要送去皇后娘娘宫里的。”
南歌挑了挑眉梢,挑眉的动作带着她脸上的面具也动了动。
南歌冷冷清清地瞥了眼紧张万分的小太监,不打算为难他,将玉器放了回去道:“我就欣赏欣赏,也不会怎么样。”
小太监舒了口气,视线挪向北堂渊。
只见北堂渊坐在他们掌事的桌案前,拿起一旁的账册翻阅,神情严肃。
“大人……不知您二位前来,所为何事?我们掌事公公不在,要等许久才能回来。”
北堂渊没有说话,而是继续翻阅手里的账册。
小太监大气都不敢出,心想,这锦衣卫该不会是来找他们麻烦的?
少顷,北堂渊放下手里的账册,看向眼前的小太监,沉声问道:“送去各宫的玉器名册,你给本官找来,本官要带走。”
小太监呆愣了一会,作势去拿,不料北堂渊又补充道:“从三十年前的吧,一并都找来。”
北堂渊算着万幽莹的年龄,想了想道。
小太监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心翼翼问道:“大人,您说什么?”
“三十年前到十年前的这段日子,都给本官找来。”北堂渊眉眼如炬,透着不容商量的口吻。
小太监为难地走去里间仓库,开始在桌案上翻找起来。
南歌收到北堂渊的示意后,跟了进去。
小太监查找年号,翻出一本全是灰尘的名册,拍了拍,顿时掀起一阵尘土。
“咳咳。”小太监被呛的咳嗽了几声。
南歌捂住口鼻,单手拿过对方手里的东西道:“今日我们来这里的事,是皇上吩咐的,要保密。
你若说出去半个字,那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还望公公,谨言慎行。”
闻言,小太监脸色一阵煞白,他连忙捣首:“大人放心,小的绝对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嗯,你继续找。”南歌指了下这琳琅满目的名册道。
小太监很快便翻出几本名册,一并交给南歌。
南歌翻阅了几页,都是文字记录,没有玉器图案,这不利于他们查证。
但这些送去各宫的文字记录,倒是有用的。
只要老黑和沈东君那边拿到玉器图纸,便可一一比对。
南歌思索着,打量起眼前安分的小太监,从脖颈间取出半枚玉坠,示意小太监看,问话道:“这玉坠,是我们查案,在冷宫发现的东西。
你看一下,能辨认出是哪位宫中主子的物什吗?”
南歌留了个心眼,为能尽快找到答案,她想碰碰运气。
小太监揉揉眼睛,仔细端详玉坠的成色,许久后才道:“我瞧着,像是西戎进贡的玉石。”
小太监疑惑道,“咦?我怎么不记得最近收到过这种西戎的玉呢?”
南歌勾起嘴角,将玉坠收了起来。
没见到就对了,这可是十多年前进贡的东西。
有小太监这句话,他们就好查了。
越是独一无二的东西,越能证明这枚玉坠的主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