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有匪君子
“宝儿!”
洛书谊刚抬起头,就见一位金钗绫罗的中年妇人急匆匆地走进来,将自己搂入怀中,哭天抢地地喊着,“娘的宝贝,娘的心肝儿,你可终于醒了,吓死娘了,你爹一会儿就下早朝回来了,到时候就好好教训那个打你的野种!”
“娘……喘,喘不过气了……”
洛书谊没有猝死,也没有被一闷棍敲死,却险些憋死在自己娘的怀里。
洛江氏赶紧松开女儿,将她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可还有哪里痛?娘听下人说宝儿今日乖乖喝药了,可是真的?”
洛书谊捣蒜般点头,“宝儿乖乖喝药了,没有哭闹,也没有吃蜜饯甜口呢。”
洛江氏亲昵地捏了捏女儿的鼻子,“真乖,你祖母就要从五台山祈福回来了,府里忙着呢,乖宝今个儿想吃什么,就让小厨房做。”
“那个,娘,”洛书谊期期艾艾地开口,“江景淮怎么办啊?”
洛江氏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看向洛书谊时却又恢复成慈爱的目光,“宝儿好好养身体,不要管这些事了。”
“可是……”
“好了,娘知道宝儿善良心软,但这件事娘一定要从严处理,你是娘的命根子,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要娘可怎么活啊……”想起躺在床上女儿生死不明的样子,洛江氏就一阵后怕,心中更恨对自己女儿下毒手的江景淮了。
洛书谊看着洛江氏远去的背影,就知道她已经对江景淮动了杀心了,不由地叹了一口气,保命之路漫漫长,革命还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其实看了书的她知道,那日对自己下手的并非江景淮,只是有心人陷害了他,想置他于死地罢了。
一个外姓人,还是不知道亲爹是谁的野种,在相府里却享受着庶子的待遇,尤其丞相还对这个野种格外地欣赏,让他读书识字,习武练剑,长得又一表人才,这让那些庶出子女如何不恨呢?
设下这个局,若是成功,不仅能除了这个野种,还能杀了最让庶子庶女讨厌的洛书谊,若是不成,也能将祸水引到江景淮身上,所以这是一笔成与不成都稳赢的买卖。
洛书谊挑眉,这可不行,自己羽翼未丰,这时候得罪了男主自己可没好下场,虽然原主早已把他得罪得七七八八了……
洛书谊换了身鹅黄夹袄,下着素白色的锦绣褶裙,外头披着鹅黄色的兔绒斗篷,提上食盒,打着伞,避过了贴身丫鬟的视线,悄悄摸摸地来到了江景淮所居住的小院。
天空中下着鹅毛大雪,想来是这里荒凉偏僻,无人除雪,融化的雪水微微浸湿了她的鞋袜,让她有些不舒服。
看着满目萧条的小院,她没来由的有些心悸,许是因为冬日里冷风阵阵,站在这门口,她竟有些打冷颤,思考半天,她还是轻轻叩响了门。
“何人?”
洛书谊不敢出声,只是又轻轻敲了敲门。
只听得“吱呀——”一声,一个浑圆的脑袋从门缝里探了出来,倒是把洛书谊吓了一跳。
“六……六小姐?您怎么……”
开门的是江景淮身边的小厮,他见到洛书谊打着伞娇娇俏俏地站在门口时还有些怔然,下意识开口问道,而后突然想起他们说的自己公子敲了这姑奶奶一棍的事,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了,完了,这刁蛮小姐该不会是来找他家公子算账的吧?
洛书谊见他脸色变幻,半天没有反应,不由得皱了皱眉,一把推开他,大步走了进去。
一进门,她的眉头就没解开过,她素来知道江景淮在这府中不受待见,但是她没想到,他这么不受人待见。
一个破败不堪的院子,院坝里几乎种满了菜,寒冬下一片银装素裹,没有只留下一条仅供一人过路的小道,倒是没有什么积雪,应是小厮清的勤快,墙角还堆放着锄头、簸箕等农具。小路尽头是正房,想来应该是江景淮的住处了。
房门并没有关,她便大着胆子走了进去,没成想江景淮正在房中看书,二人四目相对,而后又迅速移开目光,一个是心虚,不敢看他,另一个则是冷淡中带着一丝丝的反感,不想看她。
如今已进严冬腊月,天空中尚且飘着雪花,房檐下也结了一连串的冰溜子,湖里也都结了大块的冰,但是眼前的人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已经洗得有些发白的蓝布直裰,脚上也是一双打了补丁的破旧布鞋,也不知他冷不冷,但是洛书谊想着他应该是冷的。
虽然鼻尖已经因寒冷冻得有些发红了,但是他脊背挺得笔直,并没有因为寒冷而瑟缩不已,仿佛是风雪中岿然不动的松竹,绝不会向严酷的环境低头弯腰。十五六岁的少年已初具风骨,眉目如画,鼻若悬胆,似黛青色的远山般直挺。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诗经里的一句话: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洛书谊垫着脚尖,小心翼翼地往屋里挪,一边拿眼睛偷偷看他,见他毫无反应,才打量着这间屋子。
破!很破!非常破!
这是她对这屋子的第一印象,屋内陈设极为简单,一张床榻、一张瘸了腿的木桌,用砖块垫住,勉强稳固不摇晃了,再有就是一把椅子,正被江景淮坐在臀下,除此之外,一贫如洗。
“咳……”洛书谊轻咳一声,“表哥……”
江景淮终于肯将目光从书上移开,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洛小姐,光临寒舍有何贵干,若是无事,就离开吧。”
洛书谊讪讪一笑,将带来的食盒搁在桌上,轻轻打开,细声细气地对江景淮说,“表哥,我是来赔礼道歉的,之前那件事我已经弄清楚了,之前对表哥多有得罪,希望表哥能原谅我。”
江景淮挑眉,对洛书谊的话似乎十分诧异,就在前不久,这大小姐可还指着他的鼻子骂他“野种”,扬言要收拾他,怎么被人打了一顿反倒来给他赔礼道歉,饶是他多智近妖,一时间也摸不透这刁蛮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黑心药。
“洛小姐说笑了,我不过就是一个穷书生,当不起洛小姐一句表哥,不管你今日所为何来,都请你带着你的东西离开,从此以后就不必再来了。”
洛书谊抿唇,似乎鼓了极大的勇气一般,“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我不该听他人挑唆……不该辱骂你,践踏你的尊严,希望表哥能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