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陆潮生之死
落晚时分,陆潮生打发了府里的所有长工,又送来了一叠卖身契,除了李氏的丫环,便连陆飞身边的书童丰收都不曾落下。
这是将整个陆府完完整整地交到了她手里啊。
有爹护着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这夜,陆念芙带着幸福的笑容沉沉入睡,只可惜,美梦只做了半宿。三更时分,正院传来的哭声惊醒了整座府,不待青苗出去探听,正院的丫环便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陆潮生,病逝了。
似乎对这一天早有预感,陆潮生生前就已安排好了后事。灵堂很快设置妥当,门口挂起白幡,一盏盏红灯笼换成白的,府里很快变成一片缟素。
陆念芙木愣愣地被伺候着换了白衣,眼眶通红却无泪流出。
怎么会?
她以为帮着爹爹躲过被气死的结局,便能多活些时日,可她万万没想到,这时日会短得不足两天。从此她又变成一个孤女,天堂到地狱之间的距离,竟连一夜都不到。
陆潮生称不上什么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但也担得一句生意人的交友广阔。来吊唁的人一波接一波,比他之前发出去的宴客请帖还要多。
收到请帖的人都知道,这宴会是为了庆祝陆念芙接手家业,是以这些来吊唁的人都不忘打量陆念芙一番。想看看这大姑娘到底有什么能耐,竟然让陆潮生把家业交到女儿手上。
要知道女生外向,嫁了人可就向着夫家了。
陆潮生也不怕那染坊最后改姓。
来客多是响水县的生意人,陆念芙之前多少与之打过交道,这些都是日后的人脉,没了陆潮生,她会更需要这些。
她知道自己该起身去待客,可看着灵堂中那口黑漆漆的棺材,她便打不起精神来。索性将一切都交给李氏。
李氏哭得眼睛红肿,但应对仍是相当得体。好几次还想拉着陆飞认认人,却被他给拒绝了,小小的孩子跪在蒲团上,在客人上香的时候陪着一遍遍地磕头。
这般年纪便能如此为父尽孝,倒很是让人惊叹了一番。
眨眼便是三天过去,大胤风俗,人死后停尸三日封棺,这是最后一夜守灵。
陆飞年纪小,白天勉强撑着,晚上却是无论如何也撑不下去了。哭丧尚未结束便睡了过去,被下人抱回房间。青苗也想劝陆念芙回去歇着,但陆念芙不肯。
夜色深浓,一片惨白的灯火照着黑色棺木,陆念芙亲自换了棺下的冰盆,刚忙完便见一道人影闪了进来:“青苗,不是说了嘛,我吃不下。”
“大姑娘,是我。”刻意压低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陆念芙却仍是听出了来人是谁。
她缓缓抬头,果见顾砚尘站在灵桌前,一手还拎着个颇为眼熟的食盒。她用帛巾擦干手上的冰水,直起腰来:“顾捕头这是来吊唁先父?”
盯着姑娘家看是不礼貌的,顾砚尘只看了她一眼便自去取香祭拜。但只一眼,他也看出了陆念芙的憔悴,不过几天未见,她竟是瘦脱了相,苍白的小脸上,眼下的乌青硕大无比,看着就觉她随时都能晕过去。
怪不得她的丫环急得团团转。
顾砚尘拜完的时候,陆念芙已经跪回灵前烧纸了。
白色的孝服穿在身上,许是瘦了的原因,竟显出了几分宽大,衬得陆念芙越发娇小。小小一只守在灵盆前,目光幽远又呆滞。
纸钱一张张投入灵盆,转瞬被火舌吞没,化成黑色的灰烬,随着风打转飘散。顾砚尘跪到她身边跟着往盆里添纸:“大姑娘,节哀。”
安慰的话听得太多,陆念芙不想再听,索性主动换了话题:“我还好,倒是顾捕头怎这时节过来?”
“这几日事忙,原想着让宋铭来告罪一声不能赴宴,不想得了令尊逝世的消息,却是不能不来了。大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你肩上担子不轻,还需尽快打起精神来才是。”
“放心,我知道的。”
顾砚尘悄悄撇嘴,知道能把自己折腾成这个鬼样子?
他道:“我进来的时候碰上你的两个丫环,二人忧心得很,说你不吃不睡怕是坚持不到完成陆老爷的葬礼。”
他打开食盒,里头的素汤面还是温热的:“受人之托不好拒,大姑娘要不给个面子吃两口?”
陆念芙扯了扯嘴角:“这等小事,她们居然还烦劳到你身上?”
“病急乱投医呗,她们估计是想不出办法了。”顾砚尘把碗塞到她手里:“多少吃两口,长夜漫漫,肚子里没点东西,你还怎么守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