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死去的林来娣
林来娣是家中的老大，底下还有六个妹妹，她的爸妈一直盼着要个儿子，但一口气连生了七个，全是女儿。
要不是后来她妈一直怀不了孕了，估计还会继续往下生。
林来娣聪明勤快，跟林建是同一年出生的人，俩人也一直一起念书。
但是，林来娣念完小学，她爸林疙瘩就逼着她退学，后来她哭着哀求，她爸才勉强让她读完了初中。
初中读完，林疙瘩死活再也不让她念高中了。
因为林来娣要是继续去念书，家里的杂活就没有人干了，家里的妹妹们就没有人照顾了。
后来，林建考上了大学，而林来娣却早早嫁了人。
葛家寨的老光棍葛老六，用一辆烧柴油的三轮车和一头牛，外加一千块钱，把林来娣娶走了。
婚后的第四天，林来娣跳井自杀了。
以前的林麦麦愚钝，或许不明白林来娣没有立即自杀的原因，但现在的在吃人的末世里生存了近两年的林麦麦，却是能懂——
林来娣不想嫁给葛老六，但拗不过林疙瘩的逼迫，最后只得同意。
她对未来再也看不到希望，便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但她若立即死了，葛老六肯定会上门找林疙瘩要回彩礼，所以，她才选择三天后跳井。
她用清白和自尊给林疙瘩换了一辆三轮车、一头牛和一千块钱，算是报答了林疙瘩的生养之恩。
如果真有来世，相信林来娣再也不愿出生在林疙瘩的家庭里了吧。
林麦麦叹息着收回心神，发现林建正神色黯然的望着西北角的方向，金边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微微泛红，带着湿润。
那是葛家寨的位置。
林来娣就埋葬在那里。
她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林来娣从嫁人到跳井，不过短短的半个月的时间，那时候的林建，正在外地读大学。
林来娣估计是怕他难过，所以，什么都没有跟他说，林有才和张敏丽更不可能去跟他说。
就这样，他错过了与喜欢的女孩见最后一面的机会。
林麦麦向来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林建，所以，只好默默的站在他的身边，一言不发。
良久之后，林建长舒一口气，转过头对林麦麦说道：“前面就是你家了。”
林麦麦点头：“嗯。”
林建问道：“你着急回家吗？”
林麦麦道：“回去也是没事，不如我陪你再走走吧，顺便打听一下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林建叹息了一声，带着林麦麦往山坡上走去，说道：“我只是空有一腔热情，却是跟个无头的苍蝇似的，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咱们村在这山窝窝里，不是在平原，能耕种的地少得可怜，一人才只能分一亩。
“这一亩地，一年可以种植两季农作物，把这两季的农作物都卖了，一亩地撑死了才能挣2000块钱。
“要是再遇上旱了涝了，或者是大风强风，连这2000块钱都挣不到手。”
他望了林麦麦一眼，又道，“你在省城待过一段时间，想必也见过那里的消费水平。
“2000块钱，对于咱们这儿的人来说，是一亩地一年的收入，可对于那些生活在大城市里的人来说，有可能只是一件衣服或者是一套化妆品的钱。
“我也曾想过留在城市找份体面的工作，拿着高昂的工资，以后再也不回村里来受穷受苦。
“可来娣的死，就像是压在我胸口的巨石一般，让我每天都觉得喘不过气来。
“我是过得好了，可是咱们这里的人却是会继续穷下去，苦下去。
“如果咱村的人富不起来，以后还会有无数个像来娣这样的好女孩被牺牲掉。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面写道——
“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对人来说只有一次。
“因此，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一个人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
“所以，我不想就这样平平庸庸的过一辈子，我想为咱们这里的人做点儿什么，哪怕只是让一小部分的人过得比现在好也行。”
林麦麦止了步，抬头仰望着比她个头要高出许多的林建，忽然就觉得他的形象高大了起来。
跟林建一比，她的格局明显太小了。
她只是想着怎么样让林志学一家富起来，而林建想的却是如何让整个村的人都富起来。
林建被她望得有些不好意思，笑着问道：“干啥这样瞅着我？”
林麦麦收回视线，笑着打趣他道：“我在想，你的后背会不会突然冒出一对天使的翅膀来。”
林建问道：“我这样，是不是有些浮夸，不切实际了？”
林麦麦正色道：“没有，挺好的，真的。”接着，她又问，“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林建道：“我觉得你是一个很有主心骨，很有格局的人。
“从我弟破坏你家的玉米杆子，你半夜把他揪到我爸妈面前开始，我就知道，你跟这山沟沟里的女孩，不一样。
“再接着，就是短短的十几天，你就在镇上开了自己的小店。
“铁柱叔被狗咬的那晚，别人都不敢得罪葛慧云，是你明嘲暗讽的把她骂了一顿。
“后来，又是你连夜开着三轮车，把铁柱叔送到了镇卫生院。
“这些事情，连我弟那个混球和天路都做不了，你却做到了，论胆识，论魄力，你不输任何人。”
林麦麦笑道：“你这给我戴了一堆的高帽，究竟想说什么？”
林建笑了笑，说道：“就是想向你请教一下，该怎么带领咱们村的人都富起来。
“你在经商方面有头脑，我想向你取取经。”
林麦麦盘腿在山坡上坐了下来，望着下面在山坳里缩小了的小村庄，问林建道：“你最初的计划是什么？”
林建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说道：“我最初想的是，先解决咱们村的用水问题，这样，不至于种庄稼只能靠天吃饭。
“可是后来，我又觉得这样行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