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居家生活（1）
肖遇在医院住的第三个星期，楼下的记者基本散了，
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医院告到了当地的公安局，因为无良的记者围堵了消防和急救通道，本就人满为患的医院更加无处落脚，
为了减少对公共资源的影响，肖遇找了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叫严彬青开着他那辆宝蓝色的超跑，要求对方“超级不引人注目地”带他溜回了家。
到家之后肖遇发现，狼藉一片的客厅已经规整好了，遍地满布的消防干粉也擦干净了，冰箱里塞满了新鲜的蔬果蛋奶，
连严彬青在颁奖典礼上浮夸地递过来的那两朵玫瑰，也做成了干花，用丝带捆着，挂在厨房的刀架上。
只有那篮子杨哲风送的花还靠在角落里，随意地放着。
肖遇用左手发了条短信给周小曼：“这个月之后，月薪给你涨到十六万。”
“谢谢肖哥！！呜呜，你就是我亲哥，亲大哥，虽然我是我家独生女，但你就是我衣食父母！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虽然我不能为你死，但我一定会付出最大的努力来做好后备力量，我明…”
肖遇：“你再多说一个字，十五万八。”
周小曼：“不说了，再见。”
肖遇：“……”
严彬青：“我在这忙里忙外早上送饭晚上哄睡觉的，我怎么没有工资？不说十六万了，给我六万总行吧？”
肖遇：“你可以不干。”
“我干，我白干还不行吗，伺候你，我愿意。”
严彬青嬉皮笑脸道。
因为肖遇伤的是右手，生活一下不方便了许多，比如写字，吃饭，洗澡，开车，平日里那些看起来再简单不过的活动，现在都变成了难于上青天，
不过好在有凯文，周小曼，和膏药一样贴在他身边的严彬青来照顾，伤筋动骨一百天的俗语，在他身上直接减少了一半。
但苦恼自然也有，
比如严彬青现在有了借口晚上不回家，甚至有了借口和他睡一张床。晚上好几次大半夜的，老鼠都看不见大米的时辰，他朦朦胧胧地感觉严彬青的手不老实，在他身上四处乱碰，
惹得他一身火。
又比如现在，肖遇正打算洗澡，
按照往常来讲，他是用防水的专用套袖戴在右胳膊上，然后去放一缸热水，独自在浴缸里泡澡，
但严彬青一回家，不知道在浴缸里捣鼓半天翻腾什么，半个小时后出来，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地笑道：“肖遇，你得用淋浴了，浴缸坏了。”
“什么叫坏了？”
“我不小心把牙刷掉进下水孔了，堵了。”
“不小心？”肖遇皱起眉，“洗手池和浴缸不是距离十万八千里吗，你拿牙刷到浴缸旁边干什么？”
“我…”严彬青苦思冥想，“哎呀，反正就是用不了了，你得用淋浴。”
“我怎么用淋浴？”
“我跟你一起啊，”
“……”
肖遇冷笑一声，合着在这等着呢，“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他说着，推开严彬青堵在自己房间门口的身体，拿了换洗的衣服走进卫生间的淋浴，
在他坚持自己用淋浴洗澡的三十分钟后，肖遇后悔了，满身满头发满地的浴液和洗发露根本冲洗不掉，想要拿着淋浴头，让另一只手完全不沾水，自己顺顺利利地冲个澡，
——又是难于上青天。
就在他苦思冥想如何完成接下来的战斗的时候，严彬青敲了敲门，
“肖遇，我帮你吧，一个人真不行，你别逞强。”
肖遇思考了一会，皱着眉说道：
“那你等会，我穿个浴袍。”
“浴袍？你穿浴袍洗澡？哈哈，你没病吧？”
“……”
还不是为了防你这个身强力壮的傻逼！
……
然后肖遇真的就穿上了浴袍，身上的沐浴液其实洗的差不多了，就是头发冲不干净，
他全身湿着过去开了门，抬起头有点不自然地说：
“那你帮我冲头发吧，”
“行～”
“冲完赶紧走。”
“……”
严彬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严彬青给他搬个带靠背的凳子，把肖遇的头放在椅背上，头往后仰，下巴抬起，然后将水龙头的水拧小，
有一下没一下地冲着肖遇头发上的泡沫。
狭小的淋浴间里蒸汽四起，镜子上二人的身影也蒙了一层雾，
严彬青的个子太高，剧组的演员表上写的是1891，但他自己只说187，每次肖遇问他为什么往低了报，
严彬青嘿嘿一笑：“我觉得咱俩差六厘米正好。”
太近了，
连睫毛上的抖动都看得一清二楚。
肖遇家境好，家庭背景上都是老一辈的艺术家，长大的途中背负了太多的期待，
他是一个极度自信，又极度自爱的人，自爱到不愿意受一点委屈。所以他害怕付出，只想在自己熟悉的宫殿里偏安一隅，得过且过。
直到严彬青用一种近乎于烈火的温度，将他心里那道围栏生生烧断。
“肖遇，”
“嗯？”
“你有没有想过，二十年后，或者三十年后，不演戏的话，你会做什么？”
“…大概会去海边，租一个房子，在那里生活。”
“……”
严彬青将他头顶上一抹白色的泡沫用手避掉，然后把他耳根后的泡沫也冲尽，
“你呢？”肖遇仰着头看他。
“我想养条狗。”
“这个你现在就可以养，”
“不是，我想老了以后和你一起，养条狗。”
……
人在温度高的时候，理智程度会比温度低的时候下降许多，
研究结果表明，高温会使人的血脉扩张，肌肉变化明显，并且肌体内的散热难以进行。当环境温度高于人体温度的时候，外界温度会侵入皮肤表面，大脑开始启动保护机制，首先保护脑内，脑后等重要部位，
而管理情绪与决策的机构位于大脑皮层，只有高级动物才拥有，在高温下会被排居后位，难以接受到最优先级的供血，
当皮层供血不足，人的情绪管理能力下降，理智降低，
比如现在，肖遇与严彬青凑在几平米的淋浴间内，随着蒸汽的温度升高，脸上开始出现红晕，
于是他侧过头，尽量避免近距离的直视，说道：
“冲完了吗，你可以走了。”
严彬青盯着对方的皮肤，放下手里的淋浴喷头，把另一只手放在了肖遇仰起的侧脸上，
……
他盯着肖遇的鼻尖，弯腰凑近，压低声音：
“肖遇，我能亲你一下吗。”
……
十秒钟过后，肖遇第一次没有暴怒而起，
严彬青：
“如果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
沉默是一种暗许，将这种愈演愈烈的感情推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严彬青试探着，低头凑近，在他扬起的脸上方停留了一会，——估计在思考自己等下会不会被一拳揍飞，但就算被揍飞也认了，
他一头弄成银白色的头发放了下来，不像从前那样张扬地梳在侧面，
——这颜色是前天刚染回去的，中间还极非主流地分出一搓青绿色的毛，
在重新见到肖遇之前，严彬青的造型师——一个高挑精致身高一米七五的女性，刘佩西，几次试图帮他扭转他留给观众的纨绔混混印象，
但是失败了，这人黑发白衬衫黑西裤正襟危坐的样子，像一头硬着头皮戴上兔耳朵的狼。
肖遇刚想回应，突然见墙上的温度控制器亮着红灯，
仔细一瞧，嘴角抽搐道：
“谁让你把桑拿模式打开了？”
“…啊？打开了吗？我不会用啊，”严彬青站直，凑过去仔细一看，“哎呀，你别说，还真打开了，这是谁调成了五十度！”
“我…就…知…道…是你在捣鬼，”肖遇皮笑肉不笑，
“肖遇，你别错怪我啊，我一年没来你家了，我可不记得这些东西怎么使。”
“头发干净了，你快点起开，我要出去，”
“可你还没回…哎呀！”
严彬青捂着头，还没说完就被肖遇抓着洗发露的瓶子锤了一拳，无奈把淋浴头放回墙上挂着，委屈地说道：“你坐好了，我抱你出去。”
“不用，你把我扶——我靠！”
肖遇还没说完，就被严彬青一捞，横着抱了起来，走进卧室，放在床边上。
“……”
卧室内冷气重，胳膊上有点轻微的，见水的潮湿感，
严彬青过来蹲在他旁边，将他身上宽松的浴袍拉紧，然后检查了一下胳膊上的夹板，皱着眉道：
“有点水渗进去了，晾晾，你下回别自己乱动。”
“…哦。”
夏末秋初的天气易刮风，刚坐下就听见厨房的窗户嗡嗡作响，屋外似有要下雷阵雨的架势，
肖遇家后花园有座比屋子还高的人工假山，说是假山，实际是人工造的坡，种了些草木，高树上还挂着做好的鸟窝，
当年因为占了邻居家的地，被邻居家举报到了物业，没成想肖遇正巧嫌山不够高，小溪流水不够自然，跟邻居商讨了价格大笔一挥买了旁边的房子，把那家的后花园也围成了自己的“山区专用”，
然后他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建了一栋依“山”傍“水”的矫情屋子。
严彬青听见四周的风声，站起来道，
“我下去关窗，顺便给你弄点吃的，你别乱动。”
“嗯。”
说完对方就下楼去了。
肖遇靠在床边的垫子，身体半躺，听到那阵脚步声变小的时候，他抿了抿嘴，
——他耳边回响起自己三周前在休息室里说着“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除了这些，没有别的”，
——可今天亲自抬起巴掌，差那么分毫的一丁点，就响亮地打了自己的脸。
……
外面天阴，有些掉雨点，砸在玻璃上噼里啪啦地作响，严彬青把落地窗拉上窗帘，回头打开冰箱，琢磨着弄点什么东西给肖遇当午饭吃，
刚要拿两个鸡蛋出来，听见手机响了，于是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掏出两个西红柿，
来电话的是他老家那边的人，叫陆旭，
“喂？怎么了？”
“二叔！你总算接电话了，你可不知道，你惹了大麻烦了，这几天老爷子举着拐杖，说要亲自打断你的腿呢！”
“谁是你二叔！我他妈二十四，就比你大一岁，叫哥！”
“二叔，这不是辈分在这呢，你说我也不敢跨辈分啊，”对方说着，语气一转，为难地道：
“给你打电话是啥事呢…前两天…你不是获奖了嘛，在颁奖典礼上…和那个男演员在颁奖典礼上那个，那个，全严家庄的人都从直播瞧见了，你说咱家也没那么开放，你怎么就不知道收敛一点？”
“什么那个，那个的，你有病吧，不就亲了一下吗，以后把话说清楚了，”
严彬青皱眉，抓着鸡蛋，往碗里互相碰着一打，
陆旭有些难为情地道：“是就亲了一下，可你说…那个肖遇，虽然长得好看，但也是男的啊！…哥，老爷子当时脸都绿了，说你要给咱老严家绝后呢！”
“……”
“这都三个星期了，老爷子吃一顿饭，不吃下一顿，整晚地睡不着觉，这也不怪他，之前他兴高采烈地去通知全严家庄的人看你的获奖直播，一屋子老老少少啊，连隔壁的六只鸡都蹲在电视前面呢，你拿到奖杯的时候大家刚兴高采烈地给你鼓掌，结果下一秒你就在台上亲了给你颁奖的男人……”
陆旭说着，压低了声音，像是旁边还有人，
“老爷子当时就跟摁了暂停键一样，一口气没上来就倒沙发上了，全庄的人手忙脚乱地给送卫生室去了，”
严彬青皱起眉头，
“你当时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打了，你助理说你出去了，没拿手机，打了好几个都没接到，”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情况是好多了，就是心病，依旧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为啥现在才通知你，你妈妈不让我给你打电话，说你在外面不容易…哎呀，哥，你有空回家看看吧，”
“……”严彬青低了低头，盯着那两枚碗里顺滑的鸡蛋，
“我知道了，我最近抽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