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施以天罚
龟息真神到底是活了十万来岁，哪里会听不出念棠话中的逐客令，万幸他是个和月影一样随和的神，故而并未有丝毫的不快。
月影和这冥主相交颇深，此番月影伤成这样，她心里气儿不顺，嘴上刻薄些，也是寻常。
龟息真神颔首一笑，做足了仙风道骨的天神派头，施施然的驾着那团来时的祥云走了。
念棠冷冷望着龟息真神离去的背影，她是冥府之主，和天界的仙族多有嫌隙。
这些年仙族一心绞杀着魔族，只因魔族的修炼之法违背天道，若是没有魔族在前面挡着，只怕幽冥境的日子不会像今日一样安生。
梵境佛陀同仙族为并列至尊，其后原是魔族，奈何魔族嗜杀，惹得六界不满，魔族近些年的几位魔尊，皆是一水儿的绣花枕头，仙族偏又得了壑洺这样的将才，自然是不敌。
幽冥境主死，位居第四界，其后便是妖族，同魔族的情况差不多，虽然曾经也有几位了不得的妖尊，可惜，都不长寿，皆是早早的羽化了。
最末才是人族，可是人族自开天辟地以来，便是受仙族庇护的一族，故而过的体面的人族，其实比妖界饿肚子小妖们还要逍遥些。
念棠不敢轻易上至九重天挑衅，缘由便在此了，她倒不是贪生怕死，可幽冥境之中臣民数以千万计，都仰赖着幽冥之主而活，幽冥境势力不算强势。
能有力同仙族一争的，除了念棠自己，便是一位名扬四海的鬼将军，若是真的同仙族动了干戈，幽冥境决计是讨不到便宜的。
念棠忌惮仙族，怕自己的一时之勇，会连累自己的臣民。
她虽骄纵些，但心里将这幽冥境安危，看的实在是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要。
这厢里念棠在思忖着，该如何将伤了月影的人，揪出来挫骨扬灰一番。
那厢的壑洺却跪在元极殿之上，低垂着眼眸，不敢看向座上的六界至尊。
天帝只是静静的凝视着座下的壑洺，上一次他来至元极殿拜谒他时，尚且还算是个少年，彼时修仙修的早，七千岁飞升之时，亦然是个青涩的模样。
那时的壑洺比现在单薄许多，甚至还带着初上九重天这陌生之地的惶恐与僵硬，究竟是什么时候，这个少年的臂膀在一次次的征战中，渐渐宽厚结实了起来。
而他的心，也在血腥的洗礼下，变得坚硬冰冷。
天帝一言不发的看着，却仍有些看不透堂下之人，末了，幽幽叹出口气，对着壑洺说道：“你自己告罪，还是本座对你施以天罚”
壑洺脊背一僵，他是知道的，仅凭刚才匆匆之间，自己那几句粗蠢的谎话，是不可能瞒得过这六界至尊的。
天帝此刻的心中，愧疚有之，寒凉有之，震惊亦有之，月影弥留之际说出的那句“暗算”，他听罢，心中第一时间却是未疑那天魔星，而是怀疑了壑洺。
天魔星再如何的天纵神力，如今出世尚不足一年，若没有外力刺激，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剜不了月影这个真神的心。
如此想来，抱着月影回来的壑洺，便很有嫌疑，月影说出暗算之时，并没有说出名字，说明她并不知道是谁暗算了她。
天帝推算不出细节，只得先罚了壑洺，待安顿好了月影，再好好审一审这位威名赫赫的天界战神。
壑洺在堂下，沉默的时刻其实不长，但当一个人心中抱愧又无可辩驳的时候，沉默好似是唯一的依托。
天帝见他不语，心中便知，他是对的，壑洺在月影重伤这件事上，恐怕是算不得清白了。
壑洺在这一殿的沉默之中，终是徐徐开了口：“壑洺大罪”
天帝凝眉不语，等着他的下文。
“太阴君在妖界布下四十二天罡星斗大阵，欲以半颗菩提心渡化天魔星，末将失德，见太阴君剖了半颗心后，天魔星已被星斗大阵削去周身煞气，壑洺便施了地照阵法，意在天魔星虚弱之时，将其诛杀，未料想，太阴君见天魔星即将伏诛，却剜了余下半心，助天魔星脱困，这才让那孽畜逃走”
天帝眯着眼，本来温暖的元极殿，却在此刻变成了滴水成冰的温度，壑洺膝盖已经被泛起寒意的白与地面冻结。
他知道，天帝动怒之下，便是万物凋零之时。
没有温度的声音响起：“你坏了太阴君的星斗阵，致使月影重伤，也未将天魔星诛杀”
“是”
壑洺跪在殿中，在天帝的威压之下，寒凉一丝一丝爬上了脊髓，他的喉头已经被这威压逼出了腥甜，如若不是顾忌着殿前不得失态。
只怕这一口生血，立马就要呕出来。
然而，这个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在壑洺快要被这寒意冻散了神识的时候，天帝却开了口：“去诛仙塔守塔百年，再领百道天雷”
壑洺看了座上的天帝一眼，这便是六界至尊的真神，别说是他，即便是月影，大约也很难在忤逆了天帝的情况下，逃出生天。
这威压太过强势可怖，他是经历过战场拼杀的人，此刻却被座上之神的气势，压迫的两股战战。
壑洺跪地，谢恩。
这次他没有再同往日一样，站着走出这偌大的元极殿，而是一路跪着，用自己的麻木的膝盖，一点一点，跪着退出了殿中。
他知道，天帝给他留了情面，月影此番若身死魂消，自己便也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可是月影尚且存着一口残息，那他便还有一线生机。
这个罚不算重，大约是因为和魔界的战事还未彻底平息，天帝，九重天，仙族，都还需要一个能征善战的战神。
故而，天帝出于这两个立场，并未立刻将他处死。
壑洺将眼下的局势瞧的分明，心中忽然涌上一袭寒意，月影真是好运道，天帝陛下当真疼爱她，龟息真神出元极殿时，甚至不愿意让他看一眼她，想来，也是很护着她的。
她好似生来便什么都有了，生在这九重天之上，得天独厚的得了金世佛陀的点化，又被天帝教养，六万岁封了真神，更是荣光无限。
日月是否错行，时光是否倒转，皆是看她指尖愿不愿意动一动，她愿意，那自己便在冰天雪地中得一丝暖，她不愿意，那自己即便是冻死在那场大雪里，好似，也没有人能怪她一句不仁义。
壑洺苦笑了一声，也许，只有在这生来为神的九重天之上，才能养出那样洒脱快活的一个人吧。
自己这一次，虽做错了，虽害了她，可他并不后悔，这是他唯一一次，觉得自己与高悬于夜空之上的明月，离的那么近。
他今日的所作所为，天帝靠着一些慈悲，只是罚了他百年，可月影呢？大约迟早有一天会被她知道，届时，自己能不能再承受住一次真神的怒火呢？
壑洺孤身走向了诛仙塔，这是九重天之上，最不吉利的地界儿了，壑洺此时心中无念无想，看着眼前冰冷森严的诛仙塔，只觉得这塔和自己斧钺宫没什么不同。
一样的冰冷，一样的阴沉。
就在壑洺神思飘忽，一步一步走进诛仙塔的前一刻，一根微不可见的银色发丝，缓缓从他的肩甲上滑落了。
诛仙塔的四角黑铁门闭合之时，钟灵从那发丝的化形里钻了出来，她此刻心中的震撼和恐惧，犹如江海倾入了盆钵。
三日前，壑洺神君从中天门出发去妖界的时候，钟灵刚从兔子的化形变回了人形，这次她学聪明了，远远瞧见他要过来了，便又将自己化作了月影的发丝。
壑洺瞧了钟顶，未发现她，彼时还松了一口气，殊不知自己早就藏在了他的披风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