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黑灰
森林的热气和雨水带来的湿气混在一起，紧贴着皮肤的感觉令人不快。
顾殊跟着庄医生走了一天一夜，不知过了多久，除了周围密密麻麻的树木，地上道路终于变得清晰起来，他也隐约在远处看到了被废弃的房屋。
这时，掌心中传来一阵冰冷的触感，他不由得低下头，他这才注意到这里下的不是雨，而是黑色的细碎暗屑。
这些黑色的粉末留在了他手中，他用手一擦，在微微冰冷的痛觉中，皮肤染成了黑色。
黑色的雪？
不，感觉像是煤灰。
顾殊刚想要抬头，却被庄医生阻止：“别抬头，这是森林的黑灰，只是吸入一点的话，就会让肺部彻底坏死。”
见顾殊望过来，庄医生解释道：“我有系统地研究过，这是一种类似于孢子的微型生物，在每天的黄昏时段就会开始落下，但凡吸过黑灰的人，不到一个小时就会身体溃烂致死。”
“你还真是什么都懂。”顾殊吐槽道。
“没办法，毕竟我已经在这生活很久了，研究得多了，自然就什么都知道。”庄医生回答道。
顾殊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问：“那你对那个梦……抓你的女人有多少了解？”
“你是指世若吗？”
“季世若？”顾殊想起了自己在入梦前看到的患者资料，只是没想到庄医生会认识患者。
庄医生沉默了一会儿，不紧不慢道：“她原来是我的同事，我们一起进入这片森林给村民进行治疗的，只是……她被感染了。”
听到这，顾殊眼睛一亮，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这个男人居然和患者有关系。
“她其实也是个受害者，可惜我没有那个能力对她进行治疗，所以在她伤害村民之后，我开枪杀了她。”
“什么？”顾殊差点跳了起来，但还没等他开口，庄医生连忙说道，“但我没有杀掉她，她掉到了森林的一处深潭里，我原以为她死了，可没想到她竟然和森林的意志融为一体，成为了黑暗森林里新的神子。”
“她重新出现后，她以树木作为肉身实现降生，她为了报复村民和我，将能够污染的孢子遍布森林各处，让他们异变成不会死去，但活着会很痛苦的畸形体，按照她的节奏，最终她会污染整个星球。”庄医生如此说道。
“那你的眼睛也是因为吸入孢子而变异的？”顾殊问。
“……这个倒不是她做的，是我为了找到治疗感染的药，而把自己当做实验体做的，实际上我在体内注射了不止一种畸变基因和抗生素，结果却导致我变成这个鬼样子。”庄医生叹道，“果然，一个人能做的事终究还是太极限了，如果能回到从前就好了……”
顾殊从他的这一声叹息中听出了懊悔和不甘，这位放在现实中绝对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好医生，却在这种地方到了尽头，确实可惜了。
他回想起洛清秋给自己的提醒，他不能直接杀死季世若，也就是这次梦境的梦魇。
现在庄医生的出现给了他新的希望，如果真能利用好这位庄医生，说不定他的想法能得以实现。
就在顾倏思考的时候，他和庄医生已经按照地图来到了这所谓的树心庇护所，顾殊注意到庇护所门前的几串脚印，从鞋印的不同形状和大小来看，正好是四个人。
也就是说他的队友很早就来过这里。
庄医生也注意到了脚印，他有些高兴地说道：“看来你的同伴顺利到达了。”
但顾殊并没有因为他的话放松一丝一毫的神经，他先走到窗户边往里面看去，发现里面并没有什么人，但能听到里面机器运转的声音。
庄医生也走了过来：“里面没有人吗？”
顾殊摸了摸下巴：“目前观察下来没有人，或许他们已经先我一步离开了，又或者他们遇到了意外。”
站在这也无济于事，顾殊推开门走了进去，一阵温暖的热气传了过来，顾殊闻到了一股肉香。
那是一个正在煮着什么坩埚，里面煮着冒着热气的肉汤，偶尔能见到几块不知什么的肉在里面翻滚，而顾殊也注意到了放在地上的武器和郭妮妮的背包。
很显然，他们却是找到了庇护所，并在这呆了一段时间，只是不知道人为什么不在这。
庄医生凑近坩埚，用旁边摆放的勺搅动了一下，观察了一会儿里面的肉块后，他半晌没有说话。
“怎么了？”顾殊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便询问道。
“是肉。”庄医生放开汤勺，语气也变得低落起来。
这还真是意想不到的发现。
顾殊又在庇护所的四周转了一圈，确定没找到贾诩等人的踪影。
“庄医生，你怎么确定这是肉？”顾殊问道。
“在这片森林，能用来农作的田地几乎没有，这里的村民几乎是靠着打猎为生，而等这里的生物全被感染后，有些极端村民就把不能动的老人和尚在年幼的孩子用来做——”
庄医生说着以前的过往，但他握着火铳的手指却越捏越紧，似乎有莫大的愤怒让他无处可发泄。
顾殊淡淡地说：“那也没办法，在这种处境下，不想死的人为了活着总得抛弃点什么。”
庄医生沉默不语，心里五味陈杂，即便他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但惊讶、愤怒、不甘、悲伤，面对他人的悲剧，他总是有为这些注定悲剧的角色不公的命运打抱不平。
但因为没有余力，所以放着不管也无可奈何，像这样自我麻痹着，不会产生更多的问题，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抱歉，我确实不该在这意气用事。”庄医生苦笑道，“让你看到我这么可笑的一面。”
但出乎他意料的却是顾殊的回答，这货难得认真地说道：“悲天悯人是医生的特点，庄医生你也不用纠结那么多，比起别人的麻木和冷漠，你还能那么意气用事，说明你还是个活生生的人，能在绝望和黑暗中仍然保持人性已经很难能可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