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唐伊看着空空的铁锅咕哝道:“看来不行啊,得取消酒酿这个计划。”
沉简把车子停到旁边,帮忙出主意:“大家还是喜欢能顶饱的吃食,像这种喝开水也行的汤,一般不会感兴趣的。”
唐伊回神,觉得沉简说的话有道理。
她瞅了眼空荡荡的集市:“没摆摊的了,买不了酱菜缸了。”
“咱们去卖缸人家里去看看,离这不远。”沉简说道。
他想了下卖缸的人家八面玲珑的样子,又对身后的唐伊叮嘱:“一会别太惊讶,卖缸的人可能话比较多。”
唐伊看他:“再古怪的人我也看到过,他能有多奇怪?”
沉简说:“倒是没什么特殊的,就是老想着给别人说媒。”
“给你说媒了?”唐伊接着问。
沉简不想多说:“走吧,一会该天黑了。”
又骑了大约十几分钟,便看到路边有家围着一圈砖石围墙人家。
院门大开,院外摆着好几口大缸和花盆。
沉简把三轮车停在路边:“就是这里,咱们一起进去。”
他把唐文杰抱下来,小声对唐伊说:“一会我说啥,你别反驳啊,就配合我就行。”
唐伊睨他一眼,笑吟吟地说:“把我卖了也不反驳?”
沉简正要说话,门口卖大缸的徐大爷便出来,看到沉简笑着走过来。
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但眼神中透着老谋深算,伸出手跟沉简握了下说:“小沉同志来了,欢迎欢迎。”
沉简说:“徐大爷,我们来买缸。”
徐大爷指着周围的大缸:“随便看看,上次跟你说的那些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他说着又看向旁边的唐伊,问道,“这位女同志是?”
唐伊正要自我介绍,便听到沉简说:“我相好的妹子。”
她愣了下。
徐大爷比她还疑惑:“怎么听村里人说你没相好的?”
沉简略微难为情地说:“前几天还没有,刚谈,这不要给她家买几口酱缸。”
“那快进来,这就是小姨子,那这孩子?”徐大爷又指了下唐文杰。
沉简郑重说:“我已经他当成自个孩子了。”
徐大爷听这模棱两可的话摸着脑袋想了半天,感慨道:“真是敬佩你们年轻同志。”
话说完,他边指着前面的路边介绍着酱缸。
灰色酱缸,大致相差不大,有瑕疵的徐大爷也没瞒着。
徐大爷介绍完酱缸,又把沉简一行人领回家。
刚进屋子,唐伊就觉得这个家里跟她家完全不同。
徐大爷家砖石是最新款水泥砖,重要的是,家具还都是新买的。
平时村里的人都是一些自己制作的家具,有专门的的木工做这些活儿,反而徐大爷家里都是买的家具,这就算了,徐大爷家里的不知道是不是正在吃饭,饭桌上摆着几个盘子,盘子里都是一些肉制品。
唐伊四处看了一眼,便拉过来唐文杰一起坐在沙发上,刚坐下便陷了下去。
是软沙发,沙发也是新买的。
厨房那头有人正在说话。
徐大爷说:“这不巧了嘛,家里正好有客人,你们先坐着,我去一趟就来。”
唐伊趁机拉了下沉简的衣服:“咋回事?”
这情况,要说沉简跟徐大爷不认识那是不可能的,应该说不仅认识,还相当熟稔。
沉简无奈:“说媒的人,跟我说了好几次了,我也拒绝了好几次,这不是没办法了才想到这个主意。”
最近他给村里送煤炭比较勤快,每次路过徐大爷的家门口,便被徐大爷叫住,逮着机会就说媒。
今儿正好趁着买缸,专程来一趟,希望徐大爷能放弃给他拉纤说媒。
其实他的想法很简单,就说自个有相好的,再把唐伊介绍一下,便以为这事就结束了。
只是
徐大爷在厨房待了几分钟,再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菜。
沉简和唐伊站了起来,客气地说:“马上就要走了,不打扰您家吃饭。”
徐大爷笑着说:“这是给你们准备的饭,外面天儿太冷,吃点东西才暖和。”
沉简正要拒绝,徐大爷又说:“小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爷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再走就不好了,以后大爷见了你都不敢跟你打招呼了,这是看不起大爷我啊。”
徐大爷又指着唐伊和唐文杰说:“还有这俩孩子呢,你不吃也得孩子们吃了吧。”
唐伊这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作孩子,她个头长的高,一米七的身材已经不像是孩子了,这会听到徐大爷这样说,心里憋着笑的同时点点头。
沉简深知这怎么都走不了了,便只好坐下来了。
厨房那头又出了两个人,一个是年轻的,一位是跟徐大爷相差不大的年纪。
那位年轻的女生皮肤略微黑一些,挽着那位年纪大的走到他们这边。
沉简又接着站了起来。
徐大爷做着介绍:“这姑娘是我远方表哥家的孩子,学早就不上了,这几年一直在城里的饭店做服务员,这不快成了城里人了,还没找着对象,孩子人很好。”
话说到这里,沉简便知道了什么意思。
他说:“那应该也很好找的,就像是我这样的,一个月以前还没对象,这不现在就有了嘛。”
说完专程看了眼唐伊又说:“她姐也是好久没找到对象,我俩看对眼了,这不马上也要结婚了。”
徐大爷不为所动,继续说:“是,小沉你人好啊,不过我这亲戚的孩子都好生养还听男人的话。”
唐伊见徐大爷这么固执,小声咕哝:“我姐也不差,人好,重要的是工作是公家的。”
徐大爷愣了下:“公家工作?”
他看向了沉简,见沉简点着头便说:“公家的工作好啊,以后老了不发愁。”
徐大爷称赞了一句,迟疑说:“那就算了,公家的咱也比不过。”
他的脸上露着难为情,沉简说:“是,您给算算酱菜缸多钱?我们这就走了,家里还等着用。”
徐大爷说了个数,沉简一愣,随即把钱递给徐大爷。
在家里没待多久,再出来的时候,徐大爷帮他们把酱缸搬到三轮车里面,拍着沉简说:“你小子以后有出息啊。”
沉简谦虚应声:“比不过您。”
这话很直接,唐伊在旁边听不出这话是讽刺还是刻意的。
徐大爷又拍了下沉简的肩膀,没再说话。
三轮车拐上了正路逐渐驶离。
唐伊看着徐大爷人影渐远,这才问前面骑车的沉简关于徐大爷的事。
沉简简短回应:“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唐伊不解:“那你们这是闹翻了,徐大爷也就是说纤拉媒的,不至于这样吧?”
“他不只是拉媒的。”沉简回应道。
“那就是卖缸的?”唐伊说道,接着又说,“卖缸只是捎带的吧,看他家的装饰,像是个有钱人。”
沉简赞许地回了下头说:“以后你得跟他离的远一些,见到他就装作不认识。”
唐伊说:“为啥?”
沉简想了想实话实说:“那是赌博老手了,不管是打麻将还是打牌,没人能赢过他。”
他说完又回了下头,以为唐伊会震惊,却没想到唐伊一点没有震惊的意思。
唐伊想了想说:“只要不打牌不赌不就行了?”
“原则上是吧。”沉简又说道。
在这点上他倒是不担心唐伊家里的人。
他们家都是老实本分的,像唐伊父亲唐锁,没什么大的爱好,唯一喜好便是喝酒,而唐伊的姥姥姥爷,人也老了,更谈不上赌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不太好。
唐伊在后面点着头:“没想到发展新时期,各种各样的人都有,连农村都有这样的人。”
沉简表示同意:“诱惑太多了,人的欲望是无穷的。”
唐伊没再说话,她已经把想法调回到了现在的酱缸上面了。
今儿是卖出去了酒酿,虽然还没数着多钱,但能够想到,并没有赚多少钱。
沉简像是知道她的小心思似的,随口说着:“发展新时期,要不要去城里看看。”
唐伊立即摇头:“没兴趣,要去我也得准备好再去。”
沉简无言,他的心里显出一些许失落。
等到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下去了。
家里的厨房有不少人,在院子外面便听到屋里的声音。
唐伊觉得有些耳熟。
等把三轮车停到院子里后,又把酱缸搬到家里的屋檐下,这才转头去了厨房。
这个时候家里居然有电,厨房里面是说笑的声音。
唐伊听到她母亲说着:“那太好了,我们到时候一定过去。”
她爸也接着话:“这是喜事啊,就是在数九天,到时候办事天太冷了。”
唐伊脚步已经走到了厨房那头,掀开门帘,便看到不亮的屋子里站着几个人。
她的父母一个在守着锅,另外一个则是在捏饺子,灶台前面站着三个人。
其中两个人她刚回到家里的时候便见到,不止见过,甚至还打过交道。
是她的大伯唐叶和伯母唐梅丽,另外站着那位年轻人,她不认识也没见过。
唐伊喊了一声大伯和伯母之后,便看到伯母唐梅丽走了过来,殷勤地说着:“这才几天不见,这就长的这么好了。”
唐伊咧嘴回应:“也没有,几乎没变。”
“怎么没变,变好看了。”伯母说道。
唐伊只好点点头,她看向站着的那个年轻人。
那位年轻人,身材臃肿,显得身高低一些,五官更是堆积在一起。
他看到唐伊疑惑地看他,便笑了下,又搔了下头。
唐伊觉得不舒服,这个笑容谈不上友好,但也不是不友好的,她也只好回着笑。
伯母唐梅丽看到他俩互相陌生的样子,便说着:“孩子们都不认识了,小时候常常在一块玩呢,这就生疏了。”
李雪英解围:“太多年没见了,不认识也正常,伊儿,这是你唐山强哥哥,是你大伯家的儿子。”
唐伊顺着喊:“小强哥好。”
唐文杰恰好进屋,又跟着喊了一声,他喊完便说着“要出去玩”人便出去了。
李雪英不好意思地寒暄:“这孩子,一点都待不住。”
“孩子们还小,待不住是正常的,这不我们山强小时候也是在村里待不住,这才送到了海边打工,这几年一直在那边忙着出海,要不是结婚,还真是回不来啊。”
唐锁说:“你家孩子有出息啊,出海能吃不少肉吧。”
他看着嫂子,这几年他们两家不怎么来往,除了因为他家里没什么钱寒酸之外,重要的是他觉得哥嫂也不待见他。
唐叶看自个儿子,叹气说:“这不快要结婚了,说是钱不够了,紧跟着回来拿上钱还是嫌不够,不过也是,现在结婚最少得置办三件套,除了家具三件套还有彩礼钱,你说我们都是庄稼人,又不是那些城里公家上班的”
他越说越多,唐伊觉得自个走了不合适,便跟着一块站着。
唐锁包着饺子,手里的饺子皮越来越少,但他没把饺子下锅只是慢吞吞包着。
李雪英把饺子盛到盘子里,听着唐叶说话,用眼神示意唐伊把饺子端去给姥姥。
唐伊虽然百般不愿意,但此时也已经听出了大伯的意思,那就是来借钱了。
对于亲戚,她没什么概念,但自觉这事该是父母决定的,毕竟那不是远方亲戚。
她端着饺子出了屋子,刚出屋便看到正屋门口站着的沉简。
那身高腿长的,站在正房门口,很像门神,在黑夜中又像大长腿幽灵。
她走到门口,沉简嘘了一声,手指指了下正房的方向。
唐伊顺着他的手指也看向了厨房那边,厨房里面的声音音量很大,他们站在这里能够清楚地听到里面几个人的谈话。
唐伊举着手里的盘子,低声说:“你帮忙听着,我进去送饺子。”
看到沉简点头,她先行进了姥姥的屋子。
沉简在外面站着,厨房那边的声音还在继续。
唐梅丽瞅着唐伊远去的背影,从后背上去,那身影婀娜多姿,越看越好看,再加上现在村里都在议论这个弟弟家里的孩子,不仅能干,还会做生意。
她想着村里的闲言碎语,无非是自从唐伊回到村里之后,便一直在帮忙照看家里的烧饼不仅照看烧饼店,还不停地做出一些新鲜吃食。
最近听说唐伊不仅盘活了饼店的生意,还拉拢了城里的饭店,专门给城里供货。
再看看自个家里,哪比得上这家人短短一个月的光景。
李雪英把饺子都端在饭桌上,说着再炒几个菜咱们就能吃饭了。
她见唐锁已经包完了饺子,正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哥,嫂子,你们今儿就在我们这吃吧,虽说没什么好吃的,但总归是过节,又是一家人,就在这凑合一顿。”李雪英说着,朝唐锁使眼色。
唐锁这才回神:“是,我们家里虽然没什么好吃的,不过今儿过节,倒也准备了点肉,正好一起吃。”
唐梅丽看着弟弟和弟媳两个人殷勤的样子,心里想着这个家里再准备也没什么好吃的。
这几年她算是见识到了,这家人一年就吃一次肉。
那肉每次都专挑白肉买,要说为啥专挑白肉,自然是因为白肉油多,吃多了会腻,孩子们好多天都不会想到吃肉了。
她瞅着桌子上的饺子,心想“这就是穷人样,吃顿饺子还吃出山珍海味来了。”
但她还是脸上祥和的样子说着:“哟,这可不好意思。”
她说完朝着唐叶挤眉弄眼,不停地无声比划:“说正事。”
那头的唐叶却像是没看到一样,看着桌子上的饺子说:“那今儿就在吃吧,正好一会晚上不用再回家做了。”
唐锁一听兄弟这样说,便邀请他们先行上桌。
李雪英又把案板上的剩余饺子搁进锅里,取了一瓶醋放到桌子上。
唐梅丽看到醋瓶子,还是以前那种小口圆身的瓶子。
这种都是散打的醋,每次村里有专门卖醋的人来,散称一些,能省下不少钱。
但对于他们来说,今年年初就不散称这种不好的醋了,每次买醋都是在供销社买那种包好的瓶装醋。
供销社的醋比这种可高档多了。
她看李雪英把饺子搁进锅里之后,便说着:“妹子别忙活了,这饺子我们也吃不了多少。”
李雪英在柜子里找到香油,这是小沉在城里捎回来的,香油存着一直没怎么舍得吃,就等着过节的时候吃呢。
她把香油搁在桌子上,看他们也不往饺子碗里倒醋,便说:“要是不喜欢吃醋,这里有香油。”
唐梅丽见那香油瓶子就是城里专门的那种包装,她点着头摸过来香油,给自个碗里以及唐叶和儿子碗里各倒了香油。
她把鼻子凑到碗边使劲闻了下,说道:“城里买的香油就是不一样,跟村里的还是有区别的。”
她儿子唐山强奇怪地使劲跟着闻了下,然后问他妈:“这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香味吗?”
“你懂什么,这香油用的材料不一样。”她剜了儿子一眼。
唐山强及时闭嘴了,他这次回来总发现他妈哪变了。
通过这件事,他突然间明白了,这就是犯了“见不得别人好的毛病。”
正在煮饺子的李雪英听罢,又在柜子里翻找着家里的剩下的几瓶酒。
本来柜子里就剩下三瓶高粱酒了,没想到柜子里满满当当都是好的白酒。
她咦了一声,瞅向饭桌那边的唐锁。
唐锁走了过来,看到柜子里的那些正宗白酒,摸着脑袋说:“这可不是我放的啊,我可没钱。”
“知道不是你,就是说谁放的啊。”李雪英又从里面找出高粱酒,递给唐锁。
唐锁摇着头:“谁放的我也不知道,不过估计是小沉。”看到李雪英递过来的酒,他抱怨,“这好酒都让人看见了,再喝高粱酒不好吧?”
“你都说了是小沉放的,哪能动人家的东西。”李雪英见唐锁没接,便自个把柜子门关上了,只管取出那瓶高粱酒。
那边唐梅丽看了眼,便说:“儿子回家里,把家里的酒取过来,这怎么喝酒还躲躲藏藏的。”
唐锁拿着高粱酒,正要走的时候,李雪英又拽了下他的胳膊:“怎么会舍不得,这酒原本就是家里客人买的,没他的同意咱们也不敢动不是?”
李雪英说着又打开柜子,取出了一瓶白酒。
饭桌上的唐叶,用脚踢了下唐梅丽。
唐梅丽怒瞪着他。
唐叶借机说:“咱们是来借钱的。”
这边的李雪英已经把酒给了唐锁,又取了几个杯子搁到桌子上,这才朝着窗外看去,说着“这伊儿怎么去了这么就还不回来。”
“不回来咱们就先吃,一会不是还有一锅饺子吗?让几个孩子吃那一锅新的。”唐锁接着话。
李雪英点着头:“得,你们先吃着,我这就炒菜。”
饭桌上响起嘣的一声,是开酒瓶子的声音,家里没有启瓶器,唐锁索性用桌子的一角喇开酒盖。
他把酒倒进杯子里:“咱们哥俩也好久没喝了。”
唐叶听到这句话不免也感慨:“是,今儿得多喝点。”
那头的李雪英从柜子里又取出来牛肉,牛肉是腌制好的,肉质还很嫩。
把牛肉切成片状的,搁到盘子里,又往盘子里倒进蒜蓉和醋香油等,简单的凉拌牛肉就好了。
她又快速炒了几盘菜,都是简单的素菜,也是这个冬季应季的蔬菜。
土豆和白菜都是必须可少的,再加上一道炒豆腐,四个菜就齐了,接着取出花生米,放进小碟子里,一一上桌。
唐梅丽先是看到那盘牛肉,她啧了声:“听村里的婶子说你这光景过的好着呢,本来我还不信,原来真是不错。”
她说完没等其他人说话,先行夹了一片肉尝了口,吧唧了几下说:“这肉真不错。”
李雪英笑了下:“那您多吃点。”
她说着又看了下肉,嘀咕了一句:“这孩子也不知道去哪了,我去看看。”
李雪英正要走的时候,便听到唐叶叫住了她:“弟妹,先别忙了,你也坐下,我们这来是专门有事的。”
唐梅丽接着话:“是啊,我们这是有事来着,先别叫孩子们。”
她想了想又说:“不行把伊儿叫过来也行。”
唐锁说着:“嫂子,这关伊儿啥事?”
李雪英此时已经坐回到了饭桌上了,她帮忙布菜倒酒,耳朵却也在等着哥嫂说话。
唐梅丽说:“倒是也没事,你们家伊儿这不是到年龄了,我想着给她介绍个相好的。”
她顿了下看着自个儿子说:“还是你家好啊,有闺女,以后闺女嫁人了还有彩礼钱呢,不像我们家里,这儿子结婚还得贴彩礼钱。”
唐锁接着她的话说:“以后你们家有孙子了,就不这么想了,还是自个孙子好啊。”
这话不管是不是出于真心,倒是戳到了唐梅丽的心窝子,她低头笑了下。
旁边的唐叶又说:“我们这过来说的就是这事啊。”
他的声音刚落下,电灯闪了两下,接着屋里陷入一片黑暗。
“又停电了,等着我去点蜡烛。”李雪英说道就要站起来。
“你眼神不好,这黑灯瞎火的,我去。”唐锁说道。
他在火炉旁边隔着的箱子里揣摩了下,取出两根蜡烛,划拉了下火柴,屋内亮起。
李雪英隔着玻璃朝着外面看去,姥姥那边的屋子也亮起了蜡烛的烛光。
她这才放心地坐回来,想了想说:“哥嫂,你们说,我们能帮上你们的肯定尽量帮忙的。”
正说着,唐锁也坐了回来,点着头表示同意:“是,都是一家人,困难谁都有,尤其是到了这娶媳妇的日子,还不得好好办下。”
唐梅丽放心似的笑着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娶媳妇都时兴那三件套,尤其是他们这些年轻人,在外边待了两年,真当自个是城里人了,这不闹着说要跟城里娶媳妇一样的大办。”
“大办咱们这倒也有大办的,不就是摆席两天嘛,有的不是还摆三天?”唐锁经常去村里那些娶媳妇的家里,有些人的家里都是摆席两三天的。
在他的认识层面,这已经是大办了。
“那可不是,年轻人可不是这样的,是不是儿子?”唐梅丽拍了下儿子唐山强。
唐山强正在吃着牛肉,他把嘴里的牛肉咽了下去,忙说:“说是得村里的房子装修好,这就算了,最新的收音机、洗衣机和电视机都得要。”
唐锁想了想自个闺女,便点着头说:“人家嫁闺女,这倒是应该的。”
李雪英皱了下眉头。
唐梅丽接着说:“就是啊,这三件套要说是公家的工作,咱们还能承担,这不是都是村里人,咱么去哪买这三件套啊。”
唐锁松了口气,笑着搭腔:“这好说,听说城里有这些,不过电视机说是不好买,得要票,票还紧张,不是熟人弄不来。”
“这就说呢,我们倒是找了熟人,票也好买,就是钱上边咱们这不是困难吗?”唐梅丽说着便把话题扯到了钱上面。
她旁边的唐叶,从兜里掏出来一根烟,对着蜡烛点烟。
外面全程听到声音的唐伊和沉简对视了一眼,又双双移开了目光。
过了半天,唐伊才问沉简:“电视机得多少钱?那三件套贵不?”
沉简思索了下,看着黑暗中那双眸子说道:“应该算贵吧,几千块钱。”
唐伊沉默了下,几千块钱数字上来讲并没有多少。
但这个年代,她卖一个烧饼也就是几毛钱,几千块钱,那得卖好多烧饼。
“好贵。”唐伊说道。
沉简没吱声,他心里琢磨着吴潇那边,可能会有电视票。
他们两个人正沉默着,厨房那边的几个人还在说话。
唐梅丽突然低头,把头闷在桌子上。
李雪英见状忙拍着她抖动的肩膀:“嫂子,您这是干什么。”
“养儿子真是造孽啊,这么多钱,我们可怎么办啊。”唐梅丽边哭边说。
唐叶在旁边闷声抽烟,叹了声气。
唐山强一听她妈这么说,也跟着叹气。
李雪英看向唐锁,从兜里掏出手帕来,塞给唐梅丽安慰她:“嫂子,这钱上边咱们还不得好好解决啊,肯定好说。”
唐梅丽用手帕抹着眼泪:“真这么容易解决就好了,且说呢,真不知道咋回事,非得找个城里的人,那城里的女人不仅没工作,嫁到咱们村里还要那贵气三件套。”
李雪英拍着她的背:“咱们这不是要娶人家嘛,就紧着人家来。”
唐锁在旁边对着他哥唐叶问:“哥,您说,这得多少钱?”
“现在不得三千才够?”唐叶腿被人蹬了下。
“三千!”唐锁惊讶,“这也太多了。”
“可说呢,看看咱们这些人的家庭条件,谁能有这么多钱啊。”唐梅丽在旁边接着话。
“可不是。”李雪英附和说。
几个人均无言,盯着桌子上空了的那盘牛肉,半天都没人说话。
恰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一稚嫩的声音:“明儿再玩,我妈在家里煮饺子吃呢,还有肉吃。”
接着便又听到唐文杰说:“小沉哥,你咋在门口站着,今儿有肉吃。”
沉简应着声:“这就进去。”
屋里的李雪英和唐锁互相看看,均松了口气。
那边的唐叶和唐梅丽也互相看看,脸上却是厌恶的表情。
唐梅丽听着门口的门帘响了下,慌忙把自个脸上的眼泪擦了擦。
唐伊在外面对唐文杰说:“今儿人多,趁早把团圆饭吃了。”
边说着人先行进屋来了,接着后面才是沉简和她弟弟。
三个人进屋后,便觉得饭桌上的几个人都看着门口。
唐伊装奇怪:“这是怎么了?大伯、伯母你们快吃饭,不用管我们,我们也不是很饿。”
“你这孩子,怎么给你姥姥姥爷去送饭都这么久,几步路的事还这么慢腾腾的。”李雪英说着走到垒到一块的凳子那边,便要搬凳子。
沉简眼瞅着那些凳子,便快走了几步:“我来吧,您坐着。”
李雪英点头,说着乖孩子。
饭桌上的唐梅丽见状,指着自个儿子唐山强批评:“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像大山一样,就这么坐着,以后到了丈母娘家里这可咋办。”
唐强摸着脑袋,只管嘿嘿笑:“丈母娘已经见过了,倒是人家没说什么,你先说上了。”
“你还顶嘴了?”唐梅丽眼睛余光看到沉简已经把凳子搬了过来。
饭桌是唐锁专门找人定做的大圆桌,桌子很大,能够容纳最少十个人吃饭,虽然桌子的边沿已经褪去了木漆,但好在四平八稳很实用。
唐叶从沉简进屋便一直观察着他,眼瞅着沉简端正地坐着,便倒了杯白酒。
“来,听说你到我弟这住了几个月了,平时见你老是给别人送煤炭,都没怎么见过,这好不容易终于见到真人了,倒是跟村里传的一样。”他停顿了下,又看向唐锁说,“咱们四个一起喝一杯。”
他说的四个是指他和弟弟唐锁,还有儿子,再加上沉简。
唐山强还在低头,夹自个喜欢吃的菜,眼瞅着菜里也没啥肉,只是挑挑拣拣的,听到他爸唤他,这才停箸搁筷。
沉简听罢站了起来,双手举起酒杯,略微弯腰听对面的唐叶说话。
唐锁接着他哥的话说:“都是熟人,就这么先喝一杯,小沉不用这么拘束,咱们又不是城里人,没那么多规矩。”
沉简应着声,但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双手举着杯子,跟对面的两个长辈碰了下杯,又跟坐在一边的唐山强碰杯,低声介绍自己。
唐山强点着头,却没介绍他自个,一口就把酒喝光了。
沉简也一口喝光了酒,轻轻放在桌子上,这才坐下来。
唐梅丽眼瞅着沉简一副很规矩的样子,说道:“这小伙子,以前受到的教育好啊,看这一套做的,我们家唐强可比不上。”
沉简刚要说话,便听到唐伊在旁边说:“他这是尊重我爸和伯父,您别介意。”
“哟,我哪敢介意啊,怪不得村里人都打听这小伙子的事呢。”唐梅丽说道。
她的语气透着恼怒。
唐文杰不懂他们这些人说什么,只是指着桌子上的那盘牛肉,低声说:“咋肉就这么没了,这可是我小沉哥给我带的,我都还没吃,就没了。”
他越说越觉得委屈,说着说着便哭了出来。
唐梅丽狠狠瞅着旁边的自个儿子,一时之间没吱声。
李雪英拍着唐文杰的头安慰他。
沉简听罢,想了想对着唐文杰的耳边说了两句话,便看到唐文杰趴着哭的声音已经停顿下来了。
他抬起头说着:“真的?”
看到沉简点头,立刻笑着说:“那成,小沉哥,这是咱们的秘密。”
李雪英摇着头:“这孩子也是闹腾。”
唐叶一直没吭声,看到沉简和唐文杰关系很好的样子,问沉简:“听说你经常去城里?”
“也不经常去。”沉简说道。
唐伊在旁边奇怪地看他一眼---明明是每天都去,怎么会不经常去。
唐叶说:“那也比我们了解,这样我家里有点古董,想托你帮忙找个靠谱的人,看能不能出手。”
唐锁一听,拍了下桌子说:“哥,您这是干什么,什么古董?咱爸那些物件你要出手”
他们兄弟两个,是父亲一手带大的。
以前他爸是做倒斗的,哪个地片有古董,只要稍微研究倒腾下,便能给家里带回来不少物件。
不过因为这些物件,得罪了不少人,年纪轻轻的便去世了。
那些物件也给那些道上的人抢走了,家里剩的物件都是他们哥俩悄悄藏到树底下留下来的。
不过那些物件都是小玩意,大的一个都没留下。
平时他们哥俩都很默契,平分了那些物件之后,都悄默声的摆在家里,也不四处张扬,免得惹来不相干的麻烦。
两个人守了二十多年的秘密,这怎么就要出手了。
唐叶吸了口烟:“不出手没办法了,这不是家里急着用钱啊。”
沉简就要站起来,对面的唐叶说:“小沉不用回避,这不是什么大事。”
沉简说:“叔叔,我不认识那些搞古董的人,平时都是煤矿的工人,没接触过那些人。”
唐叶叹气:“难为你帮忙寻摸下,说不定就找着收古董的人了。”
“我尽力。”沉简顿了下才说。
唐锁咳嗽了几下:“那些小物件,也卖不了多少钱啊。”
“能卖多少算多少。”唐叶说。
李雪英站了起来:“你们先坐着,我进屋瞅瞅,这就过来。”
她说着便朝着外面走去。
唐伊看母亲心事重重的样子,便也跟着站了起来,顺带把唐文杰也拉上说:“去看看姥姥。”
唐文杰这个时候玩累了,又没见到喜欢吃的牛肉,已经在打瞌睡了,便稀里糊涂的跟着唐伊一块出了屋。
沉简看着门口陆续出去的几个人,心里捉摸着自个的存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