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张果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不同于初进病房时的自信，离开时眼圈泛红，分明带着慌乱和伤心。
吴潇着急说：“怎么又哭了。”他扭头对沉简又说，“你下午来拉煤的时候咱俩喝个酒，就在我厂里办公室。”
沉简嗯了声，算是答应了。
“走了，我去看看啥情况。”吴潇自言自语，又跟病房里的几个人打过招呼，便快步离开了。
病房里因为这突发事情，陷入了小半会的安静之中。
沉简半晌没说话，只是闷头坐着，直到姥姥拍拍他的肩膀。
“年轻人别瞎想，日子还得过哟，回家。”姥姥说着便被唐锁扶着朝着前面走去。
唐伊留在后面手里提着检查的资料，看了眼病床上张果留下的袋子。
她想了想打破安静问沉简：“刚才张果留下的东西，怎么处理？”
沉简翻了翻那个袋子，里面有苹果和橘子，又看了下隔壁病床，那边也是村里的人临时过来看病的，现在病人正看热闹似的瞅着他。
他把袋子递给隔壁病床：“我们就要出院了，这水果也拿不走，给您吃吧。”
隔壁病人慌忙接过来说着谢谢。
沉简说完便朝着病房门口走去，唐伊看着他那背影，明显能感觉到他的背影带着怒气。
“姥姥还等着呢，咱们赶紧走，别让老人等。”沉简走到门口，回头看唐伊还在发呆催促道。
唐伊哦了一声，提着那些袋子跟了上去。
到了门口，沉简下意识地从唐伊手里接过来那些手提袋。
姥姥正在楼梯口等着他们，刚好瞅见他们两个人很有默契地传递袋子。
唐锁扶着姥姥，见姥姥一直盯着病房门口的两个年轻人，感叹：“这俩孩子，真像兄妹。”
姥姥拍了下唐锁：“真是兄妹就好了，刚才看那姑娘的劲，指不定是什么人呢，别让咱们伊儿受委屈了。”
唐锁点着头忙说：“受不了委屈。”
他本想说唐伊在城里为了找李田观闹出的笑话，捎带让姥姥帮忙教育下伊伊，但看姥姥昨儿气血攻心的样子，便没说后面的话。
唐伊把袋子递给沉简后，见他脸色缓解了些，这才悄悄问他：“没事吧？”
“没事。”沉简说。
“要我说呢，人家姑娘还挺好的，你要是不喜欢人家，就好好说，别不拒绝吊着人家，这样的男生最可恶了。”唐伊边下楼梯边劝。
沉简与唐伊并肩走着：“我的事你别管。”
他的语气不善，势必要从源头上切断唐伊的八卦心，省的以后麻烦。
唐伊轻轻跺了下脚，低声说：“我没管，不过要是让我发现你脚踏两只船，那我肯定不会不管的。”
“这话可真冤枉啊。”沉简轻笑了下，刚才的烦闷心情在这一刻消散了很多。
他正要继续斗嘴，眼瞅着他们已经到了一楼，忙提醒唐伊：“医院的缴费单是不是还在？”
唐伊拍了下自己：“看我这脑袋，刚才一通忙乱，这事差点忘了。”
她说着走到前面，跟姥姥解释了一通要先去退费的事。
“你去吧，我带姥姥在外面吃点东西。”唐锁点着她叮嘱，“别马虎了，点清楚钱。”
他看到沉简站在一旁，又说：“麻烦小沉跟着我们家伊儿，这第一次来医院，好多事都不懂。”
沉简点头：“外面门口有很多吃的，我们办完事就出去。”
唐锁搀扶着姥姥逐渐远去，走到前面的姥姥不时回头看一眼这两个孩子
后面的唐伊和沉简朝着缴费口走去。
她捏着手里的几张纸，把纸条递给缴费口的护士，站在缴费口前默算着：大概并不能退多少钱，说不定还得要补钱呢。
“哎，女同志”护士敲着中间那层薄薄的窗户，再次提醒正在发呆的唐伊，“同志，这是二十五块两毛二分钱，您可得收好了。”
护士说着把一沓纸币和几个硬币从窗户底下面的玻璃递出来。
唐伊愣住：“没算错吧，按理来说，不应该退这么多钱啊。”
护士眼瞅着唐伊怀疑的表情，又说：“那我再数一遍。”
她说着又把放回去的纸张取出来，开始用算盘算着数字，直到几分钟过后，抬起头说：“没错，我算了好几遍，这次准没错了，就是退这么多钱。”
护士把那些钱再次从窗户下面的隔板中递出来。
唐伊看着那钱纳闷---退的钱比她预交的多出来不少。
那位护士看她一脸疑惑，指了指后面不远处正坐着打瞌睡的沉简：“那位同志你认识吧？他后来又给你们交钱了。”
唐伊没回头，知道护士说的是沉简，她把钱收起来，这才说着谢谢。
“同志，那位男同志在哪工作？能不能介绍一下？”护士说道。
她的工作是公家的，看那个同志的穿着也很像是公家单位的，不免便多问了一句。
唐伊回了下头，刚好看到沉简眯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
她想到了刚才的张果，便随口说道：“他啊，没什么正经工作，现在在拉煤，那工作也是有一阵没一阵的，连自个都养不活。”
“哦，那行吧，我还说你们兄妹都挺有涵养，以为你们也是公家工作呢。”护士遗憾说道，随即指着后面的人说道，“下一位同志。”
唐伊把东西收好往旁边站了站，看到护士的脸色明显不好了，说话的时候都带着愠怒。
她抿着嘴无声笑了下，这才朝着那头的沉简走去。
沉简昨晚因为换了软床睡觉，反而没睡习惯。
正在打着瞌睡的时候，冷不丁被人拍了下肩膀，他忽的坐正，看到眼前的一张秀气的脸。
“事办完了？”他说着拿起手里的袋子站了起来。
“喏，回家后还你剩下的。”唐伊把刚才的钱用手帕包了起来，递给沉简。
沉简看着那白白的手帕，被托在小手中，皱眉没接：“让姥姥用。”
“我们有钱啊，姥姥的病现在也没事了，只要按时吃药就好。”
“先拿着给姥姥用，过半个月不是还得拿药？那药听说对抑制高血压很管用，就是价格贵，就当我孝敬老人家了。”沉简很直接的拒绝道。
他说完这些话，便把两只手的东西都换到一只手上，很严肃地看着唐伊。
唐伊沉默了几秒，这才点点头。
“那走吧，反正我拿着钱也没什么用。”沉简催着唐伊，“姥姥还在外面等着呢。”
唐伊低声回应：“你不娶媳妇了啊，不得买房子啊。”
“什么？”沉简走到前面，没听清后面的人说的话。
“没事没事，那我先记着，等回去攒够钱就还你。”唐伊忙说道。
“随你，不过还钱之前对我客气一点。”沉简说道。
两个人斗着嘴到了医院大门口，此时大门口摆着帐篷围着的小饭店，这会小饭店正是顾客多的时候。
他们找了几家，便在一个小帐篷里看到姥姥。
沉简刚要进去打招呼，看清楚围着姥姥的人愣了下。
唐伊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一张小长桌四周围着姥姥的张果和吴潇。
“我先去，你要不先走？”唐伊建议道，“不是还要去厂里拉煤吗？你去吧，我带着姥姥看看能不能雇一辆三轮车回去。”
她说着没等沉简回应便先行走了进去。
临到近处听到张果说：“沉简一直在您家住，太麻烦了，那人是闷葫芦，不会感谢别人，我替他谢谢您。”
她爸唐锁正喝着水，被噎着了，咳嗽了几下。
姥姥把手帕递给唐锁，笑着说：“不用，小沉那孩子只是住一段时间，而且给过我们租房的钱了。”
张果哦了一声，暗地里戳着吴潇，想让吴潇说两句话。
吴潇骚了下头，眼角瞥见进来的唐伊，他忙大声说道：“唐伊回来了！”
“你们也在，正好想吃什么我请客，谢谢你们来看望姥姥。”唐伊说着坐在了姥姥旁边。
张果只是笑着摇头，看向了帐篷门口。
“沉简说要赶着去拉煤，刚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唐伊解释道。
吴潇一听沉简去拉煤的话便说：“咦，今天要全面检查下工厂的设备运营，暂不接待外来人进出厂子，没人跟他说？”
说完见对面唐伊一脸疑惑地看他，补充道：“看我，忘让人通知他了，不过矿厂离这里不远，他吃了闭门羹就回来了。”
张果在旁边一听便呛声说：“你这个厂长，都不知道要通知人的吗？”
“这跟我可没关系啊，通知人的事本来就不归我管。”吴潇笑着说，对张果呛他的话一点都没生气。
唐伊听出了他话里的言外之音“厂长”。
姥姥在旁边点着张果，笑眯眯地说：“瞧你这孩子，饿不饿？”
吴潇忙止住：“谢谢姥姥，我们什么都不吃，正好车还在外面没开走，你们是住在唐家庄”
唐伊疑惑地看向吴潇，又听他解释：“我们这不是没什么事嘛，正好有车先去送送你们。”
“欸，不用不用，我们找个三轮车，一会就回去了。”唐锁摆手。
唐伊接着父亲的话：“不麻烦你们了，我们人多一会找个车就行。”
“这大冬天的哪有车，医院门口人又多，就算有三轮车也早就被人定下走了。”张果说道。
几个人争执不下，姥姥在旁边及时止住了他们的话：“我们先去看看，人老了，折腾不起就想早点回家。”
她说着便站了起来，眼看着几个孩子没一个想吃东西的，各有各有想法，索性拉起唐伊来。
唐伊挽着姥姥的手臂，看向张果说：“我们先出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况。”
张果这才不情愿地点着头，眼瞅着前面的几个人走出了帐篷，显然并不打算按照提议坐她的车离开。
她今天为了她哥沉简，特意开了一辆车，要不是因为太高调，差点给沉简也开一辆了。
吴潇在后面低声说：“这事别着急，再说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哪用得着这几天就让人回家的。”
“可他是我哥啊，不回家难道一直在外面？”
“别勉强你哥，给他点时间。”吴潇劝道。
中午的医院门口，来往的人很多。
唐伊刚要去找车，便看到不远处的空地上那个熟悉的三轮车停在原地。
沉简倚着车挥手。
唐锁看到之后说：“这孩子还在啊。”
他说着扶着姥姥一起朝着三轮车走去，唐伊也只好止住了叫别的三轮车的打算。
后面的张果跟了上来，看到沉简忙上前说道：“沉简哥，今年年底前回趟家来。”
她说着便抱起了胳膊，堵在了三轮车要出去的路中间。
后面的吴潇上上下下地看着沉简，说了一句：“你还真是能吃得了苦头啊，对了今天别去厂里了，正检查零件呢，不接待外来人员。”
他边说着边拉着张果走到了旁边，把路让给了他们。
沉简挥着手，没再回应他们。
他转头对唐伊说：“给姥姥捂好了，我们这就走。”说完便发动了三轮车。
车子上路之后，听到后面张果大声叫：“沉简你个王八蛋，有家都不知道回。”
吴潇劝：“人都走了，下次见了再接着骂。”
三轮车开快了一些，后面的骂声和争执声渐渐低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