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来到唐家庄的第一天早上，唐伊是被一阵欢笑声吵醒的，接着便听到了客厅里面小孩子急速跑步的声音。
没几秒钟房屋门被敲响了下。
她眯着眼没开门，也没应声，直到屋外的小孩忍不住了才说道：“姐，快开门，一起堆雪人。”
土炕凉嗖嗖的，连接这间卧室的炉子没有生火，炕旁边放着崭新的棉衣。
门被敲响的声音一直没停止，唐伊实在忍不了，这才起床。
她整理了衣着后，掀开门帘看出去。
院子里的正中间已经扫出了一条蜿蜒过道，旁边正中间堆着一个大雪人。
雪人鼻子上插着一根红色胡萝卜，她的弟弟唐文杰正高兴地不停地往雪人身上堆雪。
李雪英正站在院中，看闺女穿着红色的新棉衣，颜色衬的唐伊皮肤更加白皙。
她琢磨着一会得让说媒的朱婶来，不管怎么说，年龄大了，是该到说媒的时候了。
他们三个人站在院子里，直到院门被人推开，这才齐刷刷地看向院门口。
院门口站着唐锁，他没想到一大早家里人都在院子里，本来要悄悄回家的举动遭识破，只好站在院门口。
唐伊看着原主的父亲，手握成拳头，露出警惕的表情。
她虽然厌恶打女人的男人，但这是原主的父亲，在没有搞清楚状况时，暂时不做任何不理智的行动。
李雪英看着院门口，又瞅瞅闺女：“是不是不早了，咱该做早饭了。”
唐锁这才举了下手里提着的袋子：“不用忙活了，我正好去了趟市集，买了点油饼，一会拌点咸菜吃。”
李雪英趁机低声对唐伊说：“你爸不喝酒的时候还是很好的，别跟你爸生气。”她说完便跟在唐锁后面进屋了。
唐伊看着那一前一后的身影，叹了声气，又望向了远处的山村，那白雪覆盖的小山村，看不到尽头。
她计划今天到处看看，做一些调查，看看以后可以做些什么工作。
屋内的炉子正烧的旺盛，李雪英索性就在客厅炉子上做饭了。
她从咸菜缸里取出来一个疙瘩咸菜，切成长条丝状，在铁锅里简单炒了会，又打了鸡蛋西红柿，简单熬了鸡蛋汤，早饭便齐全了。
唐伊看着这些早饭，油条是父亲买的，菜和汤是母亲简单制作，连弟弟都会劈柴，而她好像什么都不会。
李雪英给唐伊剥了个鸡蛋，这才说道：“一会东边住着的朱婶就来了，你就穿着这身衣服，别换了，这衣服衬的人怪好看的。”
“好看有屁用，还不是要跟别人跑。”唐锁瞄了眼老婆气汹汹说道。
“你懂什么，朱婶手里有好多邻村的名单，好些个光景好的小伙子都还没找到相好的。”李雪英盛了碗鸡蛋汤说道。
唐锁这才听出来有些不同，他瞪着眼睛，吸溜了下汤才说：“伊儿这是想清楚了，不找李田观了？”
“不找了。”李雪英立刻回应。
唐伊听完母亲说的话，欲哭无泪，但到底还是没有辩解。
她心里一直琢磨着做生意的事，对历史的了解让她明白，只要够努力，在这个年代是能够很快致富的。
可早饭后没等她开溜出门考察村庄，便被母叫去临街的房子帮忙去了。
唐伊家里临街房子是一个小门面房，掀开门帘便是一条水泥马路，有好些开着货车行人经过。
这条马路能够直达市区，又因为路在村子里，导致很多来往的货车直接从村里经过。
唐伊她们家里就是利用这个热闹的路面，在临街边开了一家小饼店。
小饼店平时只有一些简单的吃食，主营的是烧饼，还有一些自制的咸菜，再加上李雪英有闲暇时间之际，偶尔会做一些羊汤。
主厨主要是原主父亲唐锁，此时他抽着烟，正蹲在火炉下面掏烟灰，看着旁边媳妇打扫屋里的卫生，不免想到了昨天上午的事。
他哼了一声，把烟猛地吸了一口，吐出长长的烟雾，埋怨李雪英：“昨天下雪之前生意正是好的时候，要不然炉子里的火也不用灭掉，今儿这麻烦的，还得重新生火。”
李雪英把灰尘清理到簸箕里，放在门口角落里，这才坐下来回应：“昨儿那火本来就要灭了，怎么着都得重新生火。”
“那昨儿还耽误了一天出工时间呢。”唐锁接着埋怨。
李雪英看着丈夫，用眼神只是淡淡的看着他，没立刻说话。
昨儿是什么情况呢，一大早他们跟往常一样醒来吃早饭，原计划早饭过后就要开店做生意的，没想到直到吃完早饭去闺女卧室里叫她起床，这才发现人不见了。
人不见了就找呗，村里的人互相都认识，而且那么大的人，谁能想到愣是没找到。
后来多方打听，这才知道闺女已经出村了。
他们半辈子都没出过院门，更别提出村去城里了，一发现闺女去了城里，便找去城里的车，找了半天好不容易借了自行车，结果闺女已经回来了。
对他们来说，闺女回来就好，只是一下子气不过，唐锁这才情急之下要打闺女。
没想到闺女没打到，倒是打了媳妇一巴掌，打完就后悔，但出于男人面子，他直到今天都没道歉。
此时看着李雪英正发愣似的看他，越发觉得对李雪英愧疚起来了。
他把烟头摁灭，把烟头扔进旁边的铁皮盒子里，坐回到李雪英旁边。
李雪英接着往旁边挪了下，唐锁咳着摸了下额头说道：“昨儿个村长找我来着。”
“找你干嘛？”李雪英心不在焉地应声。
“说是咱家有空房子，想让个小伙子住进来，给咱家钱。”唐锁边说边观察着李雪英的表情。
果不其然，李雪英立刻摇头：“那不行，咱家空房子多，那都是有用的，你看这间房主要是有招待客人的，那边的房当粮仓的。”
她又指着对面的空房子继续说：“东边那几间房以后还要留着给老小娶媳妇，哪有能住的房子。”
两个人的大喇叭嗓门响彻在屋内，唐伊在院子里就听到了父母的说话声。
她灵机一动，走到店铺外面，先敲了下房门，这才进屋。
屋内的唐锁还在想着昨天的事，见到唐伊只是闷哼了一声，走到土炉子那边，取出火柴盒，点燃了玉米棒子芯扔进火炉子里面，等到火烧起来，这才倒进去炭火，在那炭火烧的旺盛之际，把火炉盖子盖上了。
他拉过来一个木凳子坐在一旁，斜倪着眼偷偷看闺女。
唐伊进屋后，环视了一圈。
这个小房子大概也就不到四十平方米大小，因为作为临街烧饼店，门帘敞开着一个小缝隙。
外面雪已经停下来了，现在又正值中午，行人不多，有一些村民路过，看到烟筒里面冒着的烟，在外面大喊一声：“今天唐家的烧饼开门了。”
“诶，是，今天开门，一会您来吃个烧饼。”屋内的唐锁回应着。
李雪英拍了拍身边的长木凳子示意闺女坐过来。
屋内的火刚烧着，没有使屋子里暖和起来。
唐伊先开口问：“刚才您说的有人要住进来，怎么不答应啊，这多好的机会，正好还能赚钱。”
“哼，你妈不喜欢不三不四的人住进来。”唐锁急忙回应道，等到话音刚落，才想起来还在跟闺女怄气，便没再说话。
他站起来，走到了木质橱柜，打开面板，开始揉早就醒好的面团。
面团是昨晚李雪英为了做馒头提前醒好的，本来早上要做馒头的，没想到唐锁会主动去集市上买油饼。
集市上的油饼虽然好吃，但毕竟不健康，还得花钱，他们一年到头并不怎么买那些吃食。
李雪英看着丈夫已经在揉面了，心情舒坦了一些。
她摸着唐伊的手，搓了搓，直到唐伊的手暖和了一些，这才不慌不忙地应声：“外人住进来虽然是好事，但毕竟你还小，万一传出去不好的名声，那可不行。”
“所以嘛，我昨晚立刻就回绝了，就是舍不得那点钱。”唐锁在面板前回应道。
他把面团扔在面板上，又从水缸里面舀出来半碗水，倒进碗里之后就出去了。
李雪英见丈夫出去了，站起来把火炉子上面的火用钳子搅拌了几下，炉子里面的火苗虽然没有很大，但做烙饼正好合适。
这时在外面堆雪人的唐文杰进屋了，看到炉子生火了，又一溜烟跑了出去。
再进屋时，手里拿着几个小红薯，两双小手都是泥土，走向李雪英面前说：“妈，烤红薯。”
李雪英接过来红薯：“每次都吃烤红薯，都吃不腻的啊。”
外面的山村恢复了往常的热闹，通往院内的门帘被掀开，唐锁手里拿着一个瓶子走了进来。
他把装满羊奶的瓶子盖子拧开，往面团瓷盆里倒进去羊奶，这才注意到火炉前面的李雪英正在往最上面放红薯。
“又吃烤红薯，没营养，还不如早上多吃几个鸡蛋。”唐锁抱怨道，话虽然是这样说，但还是过去帮忙把炉子盖打开。
李雪英把红薯放进火炉边上，这才呛声：“孩子爱吃，连这点都不满足了？”
唐伊听着父母互相吵嘴，怕他们又像昨晚一样动起手来，便从中打断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那就把空房子租出去吧，这不比卖烙饼赚的多？”
经过这一上午在家的调查，她也算是看清楚了，这个家唯一的收入便是这家临街的烧饼店。
只是卖烧饼赚不了多少钱，倒是还有种的庄稼卖的钱，只是那些庄稼丰收后把公粮交完，粮食也没剩下多少了。
何况他们开烧饼店的，那些粮食还等着做烧饼用呢。
唐锁在旁边继续揉面，叹了声气说道：“虽然租出去没多少钱，但咱主要还是得顾忌名声。”
他正说着，外面有人进屋了：“那也不能地上掉钱了，你还不要吧？”
李雪英看见来人立刻喊了一声“大哥。”
被叫做大哥的人穿着时兴的棉衣，后面跟着稍胖的女人，李雪英见状又喊了一声“大嫂。”
来人正是唐锁的大哥唐叶和大嫂唐梅丽，两个人进屋后便挥着手坐在长凳子上。
唐梅丽看着正在忙活的一家人，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刚才听到你们说钱的事，要我说，有钱就赚，还挑什么挑。”
李雪英赶忙倒了两杯水放在桌子上，解释道：“这不是家里还有个大姑娘，不方便让外人住进来。”
“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家这小女，一心只有李田观，村里人都知道，再说了你爸妈那边不是也需要钱？”唐梅丽端起搪瓷杯，吹了口凉气。
搪瓷杯的水正在升腾起凉热交替的雾气。
唐伊看着眼前的场面没吱声，在没搞清楚状况之前，她要做的就是观察，毕竟以后还要长久的待在这里。
唐梅丽接着又说：“总不能隔三差五就问我们借钱吧，上次借的钱还了之后，我们就拿去盖房子了，下次也没钱借你们了。”
唐叶裹紧了棉衣，不好意思地说道：“弟妹，我家的情况确实也不太好了，你父母吃的那些药太贵了，不行该放弃咱就放弃。”
他话音刚落，那边的唐锁搓了搓手上的面团，听到大哥说的话之后便说：“那不行，老人家都80多岁了，也没什么大病，不能不管。”
“都八十多岁了，就靠药维持着身体，还说没什么大病？”唐梅丽讽刺了两句。
这边的李雪英一听大哥的话，眼泪已经在眼圈里打转了。
唐伊取出手帕塞到母亲手里。
那头的唐梅丽盯着唐伊，见弟妹这闺女越长越好看了，要不是一心只想嫁给李田观，说不定也能找个村里光景好的人家嫁过去。
唐伊正要说什么时，又听到唐梅丽接着说道：“咱爸妈去世的早，要不然家里还有做主的，这剩下你们哥俩，能帮忙是情分，但眼下我们也帮不了你们什么了。”
“是，你们能自己赚钱就去赚，再不行也该给你家这闺女找婆家了，那彩礼也能有一些钱，让家里过上几年好日子应该不是问题。”唐叶顺着老婆的话接着说。
唐伊到了这个时候才听清楚这些话的意思，也就是她没有奶奶爷爷了，但姥姥姥爷还在生病，靠着药品维持身体，而那些药品需要很多钱。
他们家里没什么赚钱的正事，唯一的便是靠着烧饼店铺的这点资产，但说到底顶不了多少事。
唐伊看着屋子里面的场景，父亲和母亲闷声闷气地低着头没说话，那边的伯父和伯母也觉得说出的话有些重，都没吭声。
她清清嗓子说道：“伯父伯母，以前谢谢你们救济我们家，我以前也不太懂事，现在长大了，以后肯定会为家里分担的，您放心，以后肯定不麻烦您家。”
唐梅丽一听这话便笑了，笑中带着鄙视：“怎么着，就你这样的能干啥，都在家里歇了一年了，不工作不找婆家，我们也不指望你能做什么，别整天要闹着去城里就行。”
李雪英一听这话，急忙说：“大嫂，别这么说，伊伊也是不懂事罢了。”
唐梅丽嘴上不饶人：“我家里那个儿子也到了找媳妇的年纪了，以后你们家的事，我们真管不了。”
话到了这里，已经没有再留着的必要了，她站了起来。
旁边的唐叶还坐着，似是觉得自个老婆的话有点过重，想要找个合适的话圆一圆，但最终什么都没说，便被唐梅丽拽了起来。
两个人都没告别便拨开门帘走了出去。
门帘掀开，外面的村民的声音接连响起：“这不是唐老大嘛，打工回来了？”
“是，一会来我家里打牌”
外面的声音渐远，屋子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