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重回小旅店

    出厂之后的志林没有别处可去，他想到了威哥，他只得又提着自己简单的行李向着威哥的小旅店走去。这样的打击还是没有减轻他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幻想，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他总是会自我安慰自己。

    见到威哥的时候，他苦笑了一下，说道：“威哥。我又回来了，威哥正在一个人边喝酒边看电视，一碟花生米，一瓶老白干，一台电视机，就是他每天的全部生活。他的小日子还算不错，收房租，看电视，喝点小酒。实在无聊了找人下下象棋。威哥哈哈一笑，你这混小子，我就估计做不了多久，又回来了，怎么，舍不得我啊，回来请我喝酒啊？

    “你就别取笑我了，我今天被开除出厂了，看来还得住在这里。”许志林尴尬地笑道。

    “混小子，是太累了受不了吧，哈哈，也好，刚刚出来难免有些不适应，慢慢就会好的。来，喝点酒，你还没请我我倒先请你喝了，你这混小子我一开始看到就喜欢，我跟你说吧，我儿子也和你这么大，这么高。这么瘦，也是这么帅气，看到你小子我就想起我儿子来。不过他还在读书，让他多读几年书再说吧，现在没文化的人找份工作很难啊，处处看人脸色，处处受人刁难。我准备让他念大学，将来做个公务员。公务员稳妥点，可疑慢慢晋升。”威哥说到这里的时候就硬是把志林拉着坐下来。又接着说，“他要是考上公务员我就不用操心了，就不用看别人脸色受气了，清闲，稳定，收入高，我省心。”

    “有好日子过谁会想过苦日子呢，我也想读书啊，但现在出来了，我觉得比在学校里学的东西还多点。我现在才感觉出来，没办法，明天开始，又重新来过吧。”许志林推开威哥递过来的酒杯，他说这话的时候充满了伤感，但又带着一股不服输的自信。

    “你说得对，社会才是一个培养人才的大学。在这里，你也许会变好，也许会变坏，绝对不会一成不变，就像一匹白布放进染缸里，要变成什么颜色取决于你想把它变成什么颜色。我在这里开旅店这么多年，结识的人不少，我见过很多变好的，现在已经在有车有楼有公司了，我也见过很多变坏的，他们开始来的时候和你一样，都想通过打工来改变自己，但受到挫折的时候。他们忘记了当初出来的初衷，想通过非法的途径来改变自己的人生。有的人坐牢了，有的人枪毙了。所以，改变命运只有靠自己，靠劳动，靠智慧，绝对不能走非法的捷径。你还年轻，有自信是好的，但人不能盲目地自信，有时候自信也会害了你。”说完威哥喝了一口酒，硬是把那只盛满了酒的杯子递给许志林，威哥在说话的时候语重心长的，志林感觉到有点像父亲那种味道。亲切而又慈祥。他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感觉了。

    “来，喝一点，知道你很不开心，少喝点，喝多了我还不准呢，这酒贵啊，钱又难挣。你以为这酒不要钱买啊，不是谁都请他喝的，威哥我从来都是别人请我喝酒，真的，很少有我请别人的。哦，你可别把我当成是葛朗台老头。你肯定是在想我像葛朗台一样从不请人喝酒吃饭对吗？不是的，别人一般都是敬重我或是感谢我。所以才喝了很多免费的小酒啊！我不请人喝酒主要原因和你一样，就是穷。”说完又哈哈一笑。话里行间，滑稽而又无奈。

    许志林接过威哥手里的杯子，说道，你这样说起来我不喝就太不给你面子了，既然这样，那恭敬不如从命，谢谢威哥。然后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喝完了，他脸上露出一种痛快而又痛苦的神色，又说道，“这酒真苦。”

    喉咙火辣辣的，一直到胃里都是火辣辣的，感觉像要吐，他干呕了两声却没有吐出来。又说道：“违法的事我绝对不会做的，我有我做人的准则。不仅如此，就是违背良心的事我都不会去做。脚踏实地，老实做人是我的宗旨。”

    威哥又是哈哈一笑，他的笑声很爽朗，带着西北人的那种狂放，他说道：“我倒是宁愿相信你有这个做人的准则，不过对自信到还是蛮足的，没关系，炒鱿鱼是很正常的事情，在这里，不是人家炒你就是你炒人家，不像我们西北那些大国企，只要你进了这个厂，这一辈就端着这个厂的饭碗。生是厂里的人，死是厂里的鬼。端完了还可以像皇位一样传给你儿子。不过不要紧，你在这里住着，慢慢找。不要着急，万一要是找不到，我这里不还有个旅店吗？总不会让你睡在大街上去的，论年龄我可以做你的父亲，但我们说起话的时候总觉得像朋友多一些。来，再来喝一杯，今天高兴。我得为你将来有个大好前程干一杯。失败只是暂时的，没有什么大不了。

    许志林急忙推辞道，威哥，我是真的不能再喝了，我这是第一次喝酒，你也是我来这里之后遇到的第一个好人。真的。别人看我都是冷漠的表情，只有你对我这么热情，像亲人一样。志林说着说着有点不好意思，摸着自己的脑袋。看着威哥傻笑着。看着你我突然想起了我父亲。

    混小子，不要拍我马屁，说我好人多的是，我对每个人都这么好的。但有些人就不一样，老是利用我这个“好人”来占我便宜，哈哈，在这里，好人是贬义词了。这些不说了，先带你去房间吧，还是上次住的那间，刚好没人，好好洗个澡，你看，你身上多脏啊。刚刚下班就被赶出来了吧？连头发上都是灰呢。

    志林边跟着威哥上楼边解释道：“我还在上班呢，谁知道就被开除了，马上就被保安赶了出来，所以才这么脏。你真不知道这活有多辛苦啊，有多卖力，唉，想想真憋屈。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稀里糊涂地就被开除了。”

    “现在就知道憋屈了，你要是还想在这里呆下去，那憋屈的事情还多着呢，累，这是当然的，马克思不是说过了吗，资本的每个毛孔里都沾满了血汗。我刚刚来这里的时候不和你差不多，要是嫌累的话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家去。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没有绝对的公平，老板说你没干好，那肯定是有什么地方没做好了。没关系，当是一次教训吧，要不，怎么说社会是一所大学呢，很多人都是这样成长起来的，你以为只有你才这样啊。”威哥一边说一边带着他上楼。“还是你以前住的房间吧，现在也还是空着的。这房间可和你有缘了，看样子你还得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

    许志林没有说话，只是在默默地整理着自己的东西。跟着威哥上了楼，遇到这样的事，他真的无话可说了。

    晚上下了班，王慧从厂里过来威哥的小旅店，他手里提着一袋子买来的零食和盒饭，在屋子里见到许志林的时候，脸色显得很难看，带着有点责怪的语气：“不是叫你工作的时候用心点吗，你看你，你才在里面两个多月就被开除了，人家说你工作一点都不用心。你走了，要我怎么办啊？我现在进退两难，我想走，却辞不了工，辞不了工，就结不到工资，没有工资我们就没有钱。你说怎么办嘛！”王慧急得直跺脚，脸上显出一脸的无可奈何却又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许志林本想分辨一下，但他知道，分辨也不会有结果，按照他此时的处境，再怎么分辨都显得苍白无力，只是说道：“你先在那里做下去吧，等我重新找到工作了再说，况且你现在在办公室里坐着还不错，要是出来了我们两个都没有工作就真的有点困难了。到时候真是弹尽粮绝，我们两个都只能打道回府了，你知道，我是不甘心这样就回去的。”

    王慧点了点头，但还是佯装余怒未消，“现在只能这样了，这是刚刚给你买的饭，还没吃吧。你这人就是做事没有恒心，没有耐心，说得到却做不到。这点苦都不能吃，还谈要做什么大事啊。小事都做不好，就做不成大事的，记得下次找好了工作，好好干，我们才有未来！”

    许志林接过盒饭，没有说话，任由着王慧唠叨，他知道，王慧也是为自己好，何况王慧正在气头上，如果分辨起来就是争辩，争辩就会变成争吵，和王慧谈恋爱以来，他们还没吵过嘴。每次王慧责怪自己的时候他都默不作声。

    对于热恋的人来说，像这样的事情常有发生，爱情对他们来说就象刚出炉的面包，新鲜、诱人，香喷喷地，但正是吃的时候，却又显得干涩乏味。王慧穿着白色的裙子，短袖上衣，简单但却很得体，许志林觉得，她比以前多了一份成熟的气质。

    天然雕饰，清水荚蓉，也不过就是王慧现在这个样子。在他心中，王慧是爱他的，要不，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学业，陪着自己到这里来受苦。他上前着王慧的手，王慧虽然有点责怪他，但她却没有拒绝。

    那晚，他们在威哥小旅店的房间里，无奈地看着对方，无奈地拥抱着亲吻，最后又无奈地道别。

    他送王慧回到厂里的路上，志林说，你上去吧，我不送你了，我不想看到那两个仗势欺人的保安。王慧点了点头，突然转身抱着志林，使劲地拥吻，带着哭腔说：“知道吗，你走了我很难过，你要赶快找份新工作，你要想着我，我也会经常来威哥哪里找你。”许志林说我会想你的。你上去吧。王慧在走向工厂的小坡上一步三回头。最后大声地说：“你要想着我。”

    然后走上了那个小土坡，消失在那个土坡的顶端。顶端就是王慧住的宿舍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