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墙塌了
审讯室里开着冷气,余好晴却只穿了一件黑色吊带连衣裙,也不知是害怕还是仅仅因为冷,她浑身颤抖地厉害。
“说一下姓名年龄吧。”
“姐姐,我冷。”女孩带着哭腔,小声地说。
裴娅琪叹了口气,让人给她拿了件衣服披在身上。
这个小女孩,被带来的时候整个人像是逃难来的。
她的右半边身体全是血,头发也被血包裹住,脸上,尤其是眼睛周围,脏兮兮的,黑色眼线混着暗色的血,被她时不时用手抹一下,蹭的满脸都是。
才十六岁啊。
“姐姐,我想喝口水……”她又小声说,“嘴里都是血腥味,难受。”说着,呜呜哭了起来。
裴娅琪一直是不喜欢受审人提这个那个要求的,以往她连理都不理,但是面对这个小女孩,她有些于心不忍——她的感觉与魏以鸣一样,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不会那么轻易就被这个瘦小的女孩杀害。
裴娅琪喊了外面的女警,给她送了一杯水。
她双手颤巍巍地接过来,还不忘说一声谢谢。
断断续续喝完一整杯水,她用手背擦了擦嘴,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说:“警察姐姐,人不是我杀的!”
“先说一下姓名年龄职业吧。”裴娅琪拿起笔。
女孩倒是挺配合,清清楚楚地回道:“余好晴,十六岁……不是,其实是十五岁七个月,还没到十六岁,职业是学生,在文和高中读书,但是有空的时候也会去拍拍电视剧。”
“文和高中?”
“嗯,文和高中。我妈妈就是文和高中毕业的……”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外公很有钱,这是有钱人才会读的高中。”
裴娅琪已经听陈文音说过了,这个文和高中是有名的贵族学校,但是眼前的女孩刻意地强调了这一点,让她觉得很不合适——有钱人很少会把钱挂在嘴边,但凡总是提及钱的,八成都没什么钱。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只是一个小女孩,也不能用大人的思想去揣度她吧。
“你为什么会去温云ktv?什么时候去的,有没有跟谁同行?”
“我、我是昨天晚上去的,一个人,没有人同行,因为是别人约我在那边见面的,说是夜里一点,所以我十二点半就去了。”她非常小声地回道,语气漂浮不定,显然是有所隐瞒。
“去了之后呢?”
“之后……之后我就一个人在ktv里面等着,服务员说让我等会儿,其他人很快就到,我就去ktv里面的洗手间了,想补个妆,但是因为太累了,就趴在化妆桌上睡着了,等醒过来,就闻到很浓的,嗯……像是煤气味,但也不完全是,我以为是煤气泄漏,就赶紧跑出去,然后就看见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我刚想跑,觉得头发晕,眼睛也睁不开了。”
裴娅琪原本准备记录她说的话,但听着听着,就觉得很不合理。
“补个妆就睡着了?”
“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特别特别困,有可能是太晚了的缘故,也有可能是白天跟男朋友约会,所以太累了。”
“去了之后没有喝什么吗?”
“没有。”
“可是……警方说发现你的时候,你是处于醉酒状态,而且检测结果也显示,你的血液里每100毫升酒精含量达到了120毫克。”
“……”余好晴低下了头,两只手绞在一起,表情虽然倔强,但满是控制不住的委屈。
“为什么要撒谎?”
“我妈妈来了吗?”
“没有,我们没有联系上你的父母。”
“我没有爸爸,只有妈妈,但她不会来了,她不会要我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余好晴鼻子一酸,呜呜地哭了起来。
裴娅琪想等她缓和一下心情再继续问,但是余好晴似乎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哭泣。
她向来忍受不了嫌疑人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皱了皱眉,起身说:“你先哭,哭完了我再进来。”
隔壁的办公室里,魏以铭忍不住笑了一声,对推门进来的裴娅琪说:“我还以为你们女警能招架得住这种小姑娘,看来也受不了啊。”
裴娅琪重重地叹了口气,把手里的文件夹往桌子上一摔:“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从来不会把审讯对象按照男女分开对待。”她揉了揉太阳穴,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要是林萍萍在就好了。”
“人家过富太太的日子去了,咱们这种苦差事,谁能受得了。”
“哎,武海那小子命真好,继承遗产什么的,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
魏以铭为她倒了杯水,又站在她的身后替她揉了揉肩膀,说:“继承遗产可不都是好事啊,这个余好晴,我刚刚了解过了,她妈为了遗产把她抛弃了。”
“哎?”裴娅琪放下纸杯,回头问道,“什么意思?她不是说她家很有钱吗?怎么就把她抛弃了?”
“嗯,她外公有钱,是个轮船厂的老板。香港那个贺造轮船厂就是他外公的。”他说着,把打印出来的资料放在她的面前。
贺造轮船厂,始于1956年,创始人贺信荣。
“贺信荣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但是儿子在一零年的时候出车祸死了,膝下也没有孩子,所以船厂的继承权就要发生变化,最终会在三个女儿里选一个。余好晴的妈妈是二女儿,贺新卉。”
“啊,那轮不到她了吧,一般情况肯定是选大女儿呀。”
“不是,继承人就是她,六月一号发的新闻,贺信荣已经把船厂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转到二女儿名下,大女儿和三女儿每人只分得百分之十,剩下的仍然属于贺信荣本人的百分之四十,将在他死后全部转给贺新卉的儿子贺志康。”他又将六月一号的报纸放在桌上。
“儿子?”
“嗯,贺信荣选继承人的关键条件就是,身后有儿子。”
“其他两个女儿没有儿子吗?”
“有,但是是外姓,并且还有女儿……贺信荣为了防止财产落入外姓手里,所以提出了两个要求,第一是将自己的儿子改为贺姓,第二,要求与自己的女儿断绝关系,也就是说,所有的外孙女都不允许与贺家有任何联系,只能为她们提供基本的生活费。”
裴娅琪做了一个想吐的表情:“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老头,哪个妈妈会为了钱把自己的孩子扔了啊!”
魏以铭抬了抬眉,指了指坐在审讯室里的余好晴:“她妈妈不就做到了吗?世界之大,什么人都有。”
从魏以铭查找到的资料可以知道,余好晴的母亲贺新卉是在2011年离婚的,在2012年再婚,2013年生下儿子贺志康,2014年,也就是今年,五月份,与余好晴断绝母女关系。
读完资料,裴娅琪又抬起头看向余好晴,心忽然就软了。
“据我了解,余好晴从小学表演,小时候她妈妈会带她去各个剧组面试,也演过几部戏,但从2011年之后贺新卉就没有再管过她,很多娱乐圈资源因为她身份的丢失所以都倾斜到了其他人身上……你猜猜都给谁了?”魏以铭意味深长地问。
“不会是……安筱语吧?”裴娅琪恍然大悟道。
“聪明!”魏以铭给了她一个大拇指,“安筱语是在13岁那年主演一部名叫《花未落》的偶像剧名声大噪的,这部戏原定的主演就是余好晴。这一次主演的变化,成了两个人的分岔路口,安筱语的事业一路绿灯,很快成为家喻户晓的天才童星,而余好晴,则再也没有好的资源,在娱乐圈里苟且,直到昨天……”
“昨天?”
“你知道她去温云ktv见谁了吗?”
“我怎么知道。”裴娅琪翻了个白眼,“突然就喊我来审问她,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啊对不起。”魏以铭讨好地一笑,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这不是事发突然,所以想抓紧时间嘛!”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调查就审问,我是神仙嘛!”
“我这不是在帮你吗?我也一直在忙呢!”他把资料夹翻到最后一页,“胡榆,胡桥的弟弟。”
“胡桥有弟弟?”裴娅琪吃了一惊,因为他们反反复复调查过胡桥的人际关系,他的所有资料都显示他是独生子,怎么这一会儿又凭空冒出了一个弟弟?
“他爹的私生子,一直跟在胡桥身边打杂。”魏以铭嘿嘿一笑,“这可是内部消息,我这本事,不去当狗仔可惜了!”
裴娅琪斜睨了他一眼,抬手重重地推了他一下,问:“到底怎么回事?我们把他家底都翻出来了,都没有查出这个弟弟,你怎么突然就知道了?”
“因为……”魏以铭做了个数钱的手势,“没有不透风的墙,之前我们查不到,是因为墙还没塌,现在墙塌了。”
“墙塌了?什么墙?”
“娱乐圈的墙。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要多谢这起案子的出现,否则,很多线索我们根本不可能调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