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黑暗中的低语
“你说试试？”
杰瑞认真地将这女孩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你难道是兄弟会的？”
越看越感觉有点冷。就像晨星城那时候一样，明明巴贝特已经走远了，他却感到背后有恶寒。
巴贝特咧嘴一笑。
“是滴。之前老大请你你不来，现在又跑来找我们。就算是傻子都会觉得有问题吧？”
“呵，说得也是。那怎么个试法？投名状？”
“挺上道嘛，就是这个意思。”
“但杀人我早习惯了，试不出来什么吧？”
“不不不，我们想知道的，是你会不会随便杀死一个跟你毫无瓜葛的人。”
嗯，有道理，很符合这个下三滥组织的特点。
他们根本不管暗杀对象是什么人，他们割开那些人的喉咙就和割开钱袋的绳子一样。
“好啊，那就开始吧。”
杰瑞突然拔出破晓，黑漆漆的小院立刻光明四射。他快步朝巴贝特走去。
“哎？等一下，你怎么现在就……”
巴贝特被突如其来的光晃到了眼睛，有点懵。她只是来通知杰瑞一声，打算明天带他去伊瓦斯泰德完成一个暗杀乞丐的契约。
但杰瑞这架势分明是……
呼——
等巴贝特心说不妙，抽身要走的时候。杰瑞一个大步迈过去，劈手捉住巴贝特的胳膊。
只一拉，女孩就撞进杰瑞怀里，又被捂住嘴，破晓逼近了脖子。
“呜！”
巴贝特惊恐地瞪着破晓。挣不过杰瑞，也不敢挣扎，只能任由杰瑞挟持。
“你看，不如我杀了你怎么样？”
凑近巴贝特的耳朵，杰瑞吐出冰冷的声音。
但他的手却感觉到了温度还有鼻息，很轻，可能是自己下手太重了。
他以为这女孩是吸血鬼，所以才如此试探。那个让人打颤的微寒，和他第一次遇到吸血鬼的时候非常相似。这辈子都忘不了。
真奇怪，自己居然会搞错。
“这样可以了吧？”
他松开手。巴贝特赶忙逃开几步，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按着心脏。
这次她是真有点怕了。
“初，初次见面就这么积极，你这人有问题哎！”
“只是为了确认一些事情。这个投名状可以吧？如果你们老大问，就说是你欠我一个人头。”
“真服了你了。好吧，就这样吧。”
巴贝特揉揉眼睛，杰瑞也收回了剑。有几个卫兵朝他们这里张望，破晓的光实在是太强了。
“不过有个事必须问清楚。你为什么突然回心转意了？”
等没人注意他们了，巴贝特抛出阿斯垂德想知道的问题。
杰瑞也直说。
“我看不上你们这些搞暗杀的。但我对西帝斯有兴趣，仅此而已。”
既然对方派人来，就说明这事有戏。所以无需遮掩。
“你还真痛快。”
巴贝特被杰瑞的直球搞得有些糊涂。但阿斯垂德的命令是确认杰瑞的态度，然后带过来，并不包含不带过来这个选项。
所以别管那么多，交给阿斯垂德处理就好。
“跟我来吧。”
就这样，短短几天时间，兄弟会一下子迎来了三个新人。
纳兹尔很开心。这个红卫人喜欢热闹，而且是自来熟，不然阿斯垂德也不会把训练莎莉茵的活交给他。
艾恩乔恩一如既往地不做声，维萨拉也没什么反应。加布里艾拉只是象征性地打个招呼，就去忙她的事。
“哼，希望你能派上点用场。”
菲斯图斯冷冷地说了一句，回屋睡觉了。老年人想早点休息，却被杰瑞打扰，没有好脸色也可以理解。
“啊，朋友，再次，再次欢迎你！”
偏偏是杰瑞不想看到的那个小丑握着他的手，上下甩动。这劲头就算是他乡遇故知也未免过于浮夸。
“终于，我们可以一起，在母亲的名义下尽情杀戮了！”
小丑挑动的眉头突然又按下去。
“哦不，太遗憾了，明明你欣然前来，我却不得不留在母亲身边！因为她离不开我的照顾，多么遗憾！”
“好了西塞罗，不要吓到我们的新人。”
阿斯垂德及时打断了小丑的表演。他捶胸顿足地走开。
杰瑞终于见到那个金发刺客的尊容了。
虽然看着相貌平平，但在阿斯垂德身上有一种漠视，从眼睛里不断散发出来。
是对生命的漠视吗？似乎不止如此。这种漠视更像是……
杰瑞形容不太好。总之，很接近于墨瑟那种感觉。
“真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阿斯垂德笑着说，“我就知道你是属于我们这边的。”
“还是少说点自以为是的话吧。”
杰瑞可不打算领情，就和他不打算改变对兄弟会的看法一样。
“我会听从你的指示，但也只是暂时的。”
“当然。”
阿斯垂德依然保持着笑容。是的，只要听话就够了。这是她对三个新人的唯一要求。
和所有人见过面，杰瑞就去他的房间休息了。
至于莎莉茵，几天不见还是那么无口，根本说不上话。
从热情的纳兹尔口中，杰瑞弄清了挺多事。特别是西帝斯、夜母和聆听者。
黑暗兄弟会曾是暗精灵刺客组织“莫拉格帮”的一部分，夜母生前也是莫拉格帮的成员，本名已无可稽考。到了第二纪元，莫拉格帮逐渐衰弱。某日夜母声称听到了西帝斯的话，指示她建立新的组织，侍奉虚无。
为了表示决心，她献祭了自己的五个孩子。人们惧怕她那无法理解的残暴行为，将她杀死了。
夜母死后三十多年，有人声称听到了她的声音，得到了她的指引，并以此创建了兄弟会的雏形。这个人就成了第一任聆听者。听从夜母的指示，接受契约。
不过由于种种原因，这位初代聆听者的名字没能留下来。
聆听者是夜母和兄弟会唯一的沟通方式。如果聆听者死亡，那么夜母会花些时间再找一位聆听者。
现在这个系统出了问题。
浩大战争结束后的十几年里，帝国境内多地都爆发了动乱。海盗和强盗十分猖獗，连那些倒卖斯库玛的商人也敢在城里大摇大摆。兄弟会的工作因此增加了不少。
相对的，危险系数也特别高。像他们这种有奶便是娘的组织，理所当然会成为黑白两道既想拉拢，又想除掉的对象。那时兄弟会的日子并不好过。契约完成难度大，许多据点被摧毁。
到十多年前，整个兄弟会在塔姆瑞尔大陆只剩下了三个据点，阿斯垂德这个便是其中之一。而兄弟会的总部位于赛洛迪尔境内的城市香丁赫尔。那里有聆听者，有夜母，也有那个小丑。
然后，这个总部竟然被一群海盗摧毁，聆听者在大乱中死于非命。阿斯垂德的圣所得知这个消息还是在两个月后，去香丁赫尔办事的时候得知的。
也就是说，小丑带着夜母的棺材，东跑西颠了十多年。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也难怪会精神失常。
不过这两天小丑心情好不停。夜母的棺材被安置在一个空着的大房间里。棺材上了锁，一把只有小丑才能打开的锁。
他自称是“守护者”，守护夜母，清理棺材，用特殊的方法保养夜母的躯体，维持神性。
此外还有一项最重要的工作——鉴别聆听者。只有守护者知道鉴别方法。
“哼哼哼……”
从杰瑞来圣所已经过了两天。今天的圣所和平时一样，巴贝特和加布里艾拉去外面跑腿，昨天才回来。菲斯图斯忙着鼓捣他的药水。小丑开开心心地擦洗棺材，哼着歌。
杰瑞有点闲。虽然他知道了兄弟会的运作方式，知道了西帝斯。也知道只要跟夜母说上话，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对夜母提出跟魔神一样的要求。
然而没有聆听者，这些就无法实现。而听小丑的意思，夜母已经十多年没选过聆听者了。过去也有聆听者断档的时候，但最多就是几个月而已。
老太太不会是抛弃兄弟会了吧？
也罢，就当是休息一阵子，再等段时间吧。如果没有进展，想办法跑路就是。
你不会真的以为杰瑞打不过那些刺客吧？
他已经把圣所里所有人的战斗力了解得差不多了，可以说，三四个人拦不住他冲出圣所。
沙沙——
莎莉茵正在打扫，这是阿斯垂德的命令。所谓的打扫就是捡垃圾，不需要的东西丢到离圣所很远的一个地方。
她挨个房间收拾，打算把垃圾集中在大厅，然后一起扔出去。
最后需要清理的，是夜母的房间。莎莉茵在房间里找来找去，很快放弃。
这地方但凡有一丁点垃圾，小丑绝对会马上清走。说不定会立刻吃进去，然后跪在棺材前祈求夜母的宽恕。
棺材？
不知不觉走到了棺材前，莎莉茵止住手脚。
她第一次看到这个竖着的棺材时，就有些好奇。说好奇可能不太准，反正就是想看看。
看看里面。
她走过去，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
咔——
上锁的棺材竟然打开了。明明只有小丑才能打开。
“啊。”
莎莉茵也有点小吃惊。沉重的弧形棺门左右分开，露出了里面的夜母。
如果杰瑞看了一定会说，这就是尸鬼啊。女性的干尸套着褪色的麻布衣，被绳子捆了一圈又一圈。不这样估计就会散架。
夜母抱着胸，歪着头，张着口，像是祈祷。
所以这就是兄弟会的核心？
莎莉茵好奇地凑近，几乎要把眼睛贴上去，试图在干尸上面找到一些奇妙的东西。
“哼哼哼……”
女孩一惊，糟糕，是小丑的歌声。他有事没事就要哼哼，以至于老远就能让人听到。
他一定是要进屋了。得赶紧把棺门关好，装作无事发生。
但就是这个时候。
吱呀——
棺门居然自动闭合。
“啊。”
没来得及跑的莎莉茵被闭合的棺门扣住。那就是两只大手，把她抱在了棺材里。
狭小，闷热，黑暗的空间内，和一具不知道多少年的古尸亲密接触。
换一般人早吓死了。也就是莎莉茵这种见惯了尸体的人能受得了。
隔着棺门，她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小丑的歌声被棺门闭合发出的响声打断，接着就是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棺材前停下。
“嗯……”
他肯定在东张西望，当然只能得出“听错了”的结论。
“不，没有别人，只有我们，我们？”
他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寻找着。
“呵……哈哈哈，哈哈哈！是的，只剩我们了！亲爱的母亲！”
这个疯子又来和夜母说话了。到圣所以后一直就是这样，每天至少两回。
莎莉茵一动不敢动，也不敢靠在棺门上，生怕棺材又突然打开。
她只能绷直身子站好，绷得紧紧的。这个姿势挺不了多久，希望小丑少说两句赶紧出去吧。
“您过得还好吗？您在这个新家，待得还舒服吗？亲爱的西塞罗服侍您，您还，满意吗？”
小丑期待地仰头，像等待父母夸奖的孩子。
突然，他瞪圆眼睛。
“当然了！你当然舒服！你只要在这里躺着就好了！这么多年，是我在工作！在走动！是我在说，而不是你！你从来不说！”
这回又是什么？因为家长毫无反应而开始作妖的孩子？
“你做了什么？什么都没有！什么都！”
小丑气鼓鼓的，鼻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胸口明显地起伏。
但又渐渐消气。
“哦，是啊……因为，您是母亲，而西塞罗只是您的守护者。”
他抓紧胸口，原地转圈。
“所以，所以！如果您，还对我满意，为什么！为什么不说话！哪怕不是我，这里，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你说啊！倒是说啊！”
咆哮声此起彼伏，一个人能放出几个人说话的音量也是没谁了。隔着棺材，莎莉茵都感到耳朵疼。
但这时，另一个声音出现在莎莉茵的耳朵里。
也可能是脑海里。
“哦，可怜的西塞罗，悲哀的西塞罗。我想对他说。”
莎莉茵倒吸的一口冷气差点变成“啊”喊出去。她及时捂住了嘴。
“但是，他只会说，却不会听，他注定永远听不到我的声音。”
这个声音从哪儿来的？不是外面，因为没有被棺材阻隔后的粗糙，而是非常清晰地进入了脑海。
难道是……
“而你，不一样，你可以。”
莎莉茵怔怔地看向眼前，她看不到脸的夜母。
于是声音再度响起。
“对，就是和我冰冷身体在一起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