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江风
“裴江南，要不我帮你打一辆车吧？”杜涛走近了点，更加看清了她眼中迷蒙的神色。
他伸手指了指十字路口，“很快的，你这样太不安全了。”
微凉的空气一点点往裴江南的衣领里面钻，若是往常，她一定会默默地用围巾把自己围起来，可现在。
裴江南却觉得，可能习惯了这个温度，就不会觉得寒冷。
马路上已经许久没有驶来车辆了，连方向灯都看不见。
只有路灯下面纷纷扬扬的小雨丝，在昏黄的灯光下，像是棉絮，一点点归于尘土。
温市几乎不下雪，有的只是雨，还有雪粒子。
许宁几人上车的时候，许晋言也才刚刚到。
“裴江南。”
他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清冽，如同冬日里泊泊而出的溪涧，可裴江南却觉得有点不一样了。
她抬起头，冷风更加肆无忌惮地扑到她脸上，没有雨丝。
那把黑伞撑在他们的头顶，朝风进来的方向倾斜。
许晋言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看来和裴江南身上这件相得益彰。
裴江南看向他的双眼，昏黄的灯光下，他的侧脸映着光，轮廓清晰温柔。
“想回去吗？”
许晋言询问着裴江南的意见，只是等着，等着她的回应。
他给了她选择，无论什么时候。
许宁几人也早已经坐上车回去，而一边的杜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独自远去。
只有灯光下的两个人，几乎没有别的动作。
在灯光下，他们像是希腊神话里的雕塑。
夜色降临，可灯光很亮，裴江南有一瞬间看见了多年前的样子。
许晋言还是那个穿着校服，露出白色衣角的少年。
裴江南也只是那个背着书包，冒冒失失走进人行道的少女。
许晋言的伞柄永远倾斜向她这一侧，无论是一开始的礼貌，到现在的心有所许。
良久，裴江南才笑着摇摇头， “我不想回家。”
“想去江边走走。”
她的手指向马路围栏旁边的阶梯，也许是有点微醺，尾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娇俏，听起来很像撒娇。
许晋言将自己的手臂伸过去，横在裴江南面前，“好，我们去散步。”
店门口是一条坡度有点大的阶梯，裴江南下去的时候不出所料地晃了一下，许晋言将手臂伸过去。
裴江南的手慌乱中也放了上去。
沿着马路围栏走下去，这一整条小道上平时有很多健身锻炼或者只是简单散步的人，都会来这。
旁边是熟悉的桥洞。
只可惜，已经很晚了，没有夕阳可看。
甚至连行人都很少，都是行色匆匆的样子，可能也是急着赶回家。
“站稳了没？”许晋言问她。
裴江南点点头，“我只是微醺，没喝醉。”
“病人都说自己没病。”许晋言无奈地放开手，就跟着裴江南，一前一后地走着。
“许晋言，是不是宁宁让你来的？”裴江南走着走着突然转身，但还是一步步往后倒着走，看见许晋言的眼睛。
她突然笑了，“没事，你说实话，我又不会打你。”
裴江南对许晋言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很少叫她的名字。
许晋言走上去拉了她一把，将她后面的那些大块的石子踢开。
“没有，是我自己想来的。”
裴江南眼神微动，思维跳跃起来，“好可惜，今天没有夕阳。”
“你喜欢，对吗？”
许晋言想讲话，可裴江南一句接着一句，他根本插不上嘴。
“所以，后来我也喜欢。”
裴江南一边往前走，一边将自己身上的包拿了下来，链子就放在手心里攥着，摇摇晃晃的，好几次都拖到了地上。
许晋言没办法，只好走上去拿走她的包。
“蹭到地上，要刮坏了。”
裴江南背这个包的频率很高，许晋言私心觉得，她也不想这个包刮到蹭到。
没想到裴江南却转头凑近了点他，借许晋言的身高，伸手比了比自己的位置，刚好碰到他喉结。
女孩的手蹭过许晋言的喉结，他不由得上下滚动了一下喉头。
“没关系的吧，是很喜欢，可是坏了还是要换。”
“说不定，有一天就突然发现不是那么喜欢了。”
裴江南讲话的时候，挑起了包包的链条，“它会蒙尘，甚至会被丢掉。”
“这都是很正常的心态，你说对不对。”
许晋言总觉得她意有所指，眉头紧锁。
却没想到裴江南又接着说：“我偏偏不做常人。”
“偷偷告诉你，这个包我很喜欢，喜欢了很久，很久。”
她说完就接着往前走，加快了点脚步，走出那把黑伞的范围。
许晋言也默默地收起黑伞，和她并肩走在一起。
“回家吧，”裴江南搓了搓手，调笑地走上台阶，“江风好冷。”
许晋言是开车来的，可却没有直接停在店门口，而是停在了很远的地方。
然后一步步走过去见她。
上车之后，裴江南就闭上了眼睛，许晋言以为她是睡着了，就伸手过去帮她扣好了安全带。
将车里的暖气调高，直到裴江南的手没有那么冷。
他才正式上路，玻璃车窗上印出许晋言看裴江南的影子。
温柔又缄默，雨丝像是轻柔的刀刃一点点划过车窗，也透过车窗划进许晋言的脸。
将他在国外一直引以为傲的自持全部击碎，一地鸡毛。
等到了车库，可身边的女孩依旧闭着眼。
许晋言没有等待，而是直接叫醒了她。
因为许晋言知道，长时间处于温室，又重新接触外部冷空气，很大概率就会头疼，再加上裴江南还喝了酒。
但喝酒是她的自由，许晋言也不会干涉。
“裴江南，我们到了。”
“喔，谢谢你啊，许晋言。”裴江南下了车，然后两人一如既往地摁电梯，上楼。
“你说是不是很巧，你偏偏就住我家隔壁。”
“听人家说风水不好的，你还住。”
许晋言瞬间有点心慌，这个话题来的猝不及防，只是强装镇定，“风水？我只信事在人为。”
透过电梯墙壁，裴江南看见了许晋言神色的变化，动手解下手中的围巾。
走到房间门口，裴江南看了眼许晋言，继而人畜无害地说：
“许晋言，你会煮解酒茶吗？”
许晋言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裴江南没有开灯，房间里很黑，等许晋言进来的时候，裴江南一把将门关上，迎接许晋言的，只有冰凉僵硬的防盗门。
她缓缓将围巾往上放，然后兀地收紧，逼迫许晋言低下头。
许晋言的呼吸有一瞬间的紊乱，连脸上的淡然都开始不受控制。
“裴江南。”
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
裴江南则根本不服输，有了围巾的限制，她能清楚地看见许晋言眼中难以言说的情绪。
“许晋言，我很清醒。”
还没等许晋言说话，裴江南直接迎了上去，去寻那片温热。
她是写文的，即便没吃过猪肉，也观摩学习过。
许晋言睁着眼看眼前的人，能看见裴江南微颤的睫毛，感受到她笨拙的啃咬。
裴江南抓着围巾，许晋言抬手将围巾握得更紧。
昏暗的房间里，没有灯光。
也没有人知道进门的小角落，正在上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