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可乐
午后的阳光总是在这个时候恰好透过教室的门窗，落成方方正正的形状。
乍一看，像极了相框。
空气中因迈脚的动作扬起的粉尘此刻也清晰可见。
裴江南拉下窗帘，盖住自己侧边的窗户，企图在阳光里寻一处阴凉地。
难得的假期，除了高三，全部都早早地离校了。很少会有学生继续逗留在教室里，操场上的，倒是不少。
她低头将被风吹开翻页的笔记本揣进书包里，拉上了拉链。
继而看了一眼教室，顺手关上了风扇和电灯，走出了门。
可就在她转身查看的时候，门口地上的光晕中被阴影覆盖了，有人走过。
裴江南将桌上那瓶冰可乐拿在手里，水珠凝结在瓶身，不稍片刻，她的手心也满是冰凉。
楼道里没什么人，可裴江南下楼的时候，分明听见了不属于她的脚步声。
他们的脚步声重叠在一起，打破了楼梯间的静谧。
随着她走路的动作，可乐中的水也跟着摇晃。
裴江南探头朝楼下看去，她看见了少年白色的衣角以及头顶的发旋。
许晋言的手表很有辨识度，所以裴江南几乎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
身下的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几步，三步换做两步，仿佛只有这样，她就能下去地快些，更快些。
许晋言像是没察觉到，一路走出了门口，可直到出了校门，他的步子却缓了下来。
路过长街，穿过小巷，见了不知道第几个路牌，许晋言绕过大路，走进了桥洞旁边的小路。
他的脚步依旧很缓慢，偶尔侧目，就好像是在刻意等着什么。
“他在看什么？”指尖的温度传进她细腻的指腹，裴江南看见他的视线时常往右侧望，“我后面没东西啊。”
裴江南嘀咕着，脚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将头往后转。
她的书包本就是单肩背着，微微一侧头，极其不合身的书包就从她左肩滑了下去。
近在咫尺的不仅有鞋子摩擦地面的响动，还有顺势接过她书包的手。
“看你跟一路了，脚不累？”
裴江南吓得一激灵，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学…学长。”
她怎么会累，这条路离她家还远着，也习惯了。
许晋言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手中将她的书包提到了她面前，微微蹲下身子。
眼神中充满怪异，“人这么小，书包却这么大。”
“你自己选的？”
裴江南当即就否认道：“当然不是，想着还能多用几年。”
许晋言也直起了身子，第一次看她的视线直直落在自己的眼眸中，也勾起嘴角。
“下次小心点，尽量别背单肩了，容易掉。”
可话虽这么说，裴江南却分明看见他也是背的单肩，只不过她在左肩，许晋言在右肩。
“喔，知道了。”裴江南伸出手就要接过他手上的书包，可他却将手抬了起来。
“学长，我书包很重的，还是我自己来吧。”
许晋言看裴江南努力踮脚的姿势，反而将手伸的更高了，“那怎么办，我觉得还挺轻的。”
裴江南眼里闪过错愕，许晋言的眼神里分明是兴味，他每次说“怎么办”的时候，裴江南根本无计可施。
她心一横，跳了起来，夺下了自己的书包，随后笑了一下，“来而不往，非礼也。”
许晋言也没有多说，只是用手勾起她一边的书包肩带提醒她，“背着，别再掉了。”
裴江南往常都是走大路的，从没有走过桥洞底下。
这条路上，每隔五米就有一个路灯。
夕阳射入桥洞，江面上波光粼粼，霞色沉沦其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许晋言也停了下来，没有选择继续走下去。
“学长，这条路不是你回家的路吧。”裴江南记得那个夜晚，他是和她背向的。
“日落，看不看。”
这句话并不是询问的意思，没有得到裴江南的回答，许晋言兀自坐在江岸边的草坪上。
他在身边不远的地方铺了一层纸，而自己则是席地而坐。
土地很干燥，裴江南走过去，在他铺的的那张纸上坐下，双腿并拢，双手环住膝盖的位置。
“确实不是。”
许晋言回答了裴江南原本的那个问题，眼神却始终停留在江面上。
像是也被这样的情景带离了思绪，裴江南也喃喃出声，“知你喜日落，偏爱这江南。”
尽管她的声音很小，可许晋言却听清楚了，温市属于江南。
他确实喜欢日落，不似正午的炽热，也不似日出时天空青灰的沉闷，还需要等第一抹光撕开夜晚的阴沉。
日落，灿烂盛大，承得下所有的瑰丽和烂漫，一如少年本就该恣意的三年。
被双腿踢落到水中的石子在水上泛起小小的波澜，圆环一圈一圈地向外扩。
最后又归于沉寂。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走这条背向道？”
裴江南摇了摇头，声音很笃定，“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即便她真的很好奇，但尊重永远是第一位的东西。
想起那罐冰可乐，裴江南几乎没有思考，伸手递给了许晋言。
许晋言将那张白纸铺的很远，他们之间，隔了大概一米的距离。
“学长，你要喝冰可乐吗？”裴江南的眼神倒映出无边夕色，看向许晋言的时候，如同湿漉漉的晨露。
许晋言没有回答，而是伸出手接过了那瓶可乐。
“你不喜欢吗？”他这样反问道。
“喜欢，嗯，也算不上特别喜欢……”裴江南思考了一下，“第一口的时候最喜欢。”
喜欢归喜欢，可还是更钦羡臣服于此情此景。
以及，共赏此情此景的那个人。
许晋言看清了她眼中犹豫的神色，也暗自笑了一下，他其实是不喜欢的。
没喝过，在他印象里，大概就如同他儿时喝过的那些勾兑香精的饮料一样甜腻。
只不过，多了气泡而已。
裴江南转过头看向许晋言，他的手指修长干净，看得出来有定期修剪，他的手指甲没有留长。
只剩下原本的甲床，没有一点余赘。
裴江南伸手过去轻而易举地打开了易拉罐，“学长，喝完就早些回去吧。”
她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转头对许晋言笑道：“就算不为了别人，也要为了自己。”
“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裴江南意有所指，她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脚步依旧是慢慢的。
许是因为刚打开，气泡水碰到空气，咕噜咕噜地冒着泡，随之而来的，是泡炸裂的声音。
“为了自己。”许晋言端起那罐可乐喝了一口。
刺激的液体从他的舌尖递向喉管，罐中的气泡一直不停地炸裂开来。
远处少女的发丝轻扬到半空，随着少年的衣领一同摆动。
“祝你，也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