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出逃
草根带着湿润的泥土，粘连着她耳后的发丝，最后不堪重负地落地。
黑柄的银色钥匙就躺在旁边，裴江南就蹲坐在昏黄的灯光下，兀自将头埋进了稍显温暖的手臂里。
她是不想哭的，可情绪一激动就容易不受控。
白色校服的衣袖上不稍片刻就濡湿了一块，也仅仅是没过一会，裴江南就抬起了头。
土腥气很浓重，这个地方仿佛还沾染着那个女人身上浓重到令人作呕的香水味。
裴江南忍住干呕的冲动，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将手放在门把手上。
可最终还是没有推门进去。
张湄警告过她，晚上该几点睡，早上该几点起，一切都被框定成她认为的恰当。
拿到一中录取通知的那一天，张湄很高兴，还特地买了肉给她。
那一天，难得她没有再去裴晓艳家做帮佣。
裴江南看着她的笑颜也很高兴，以为她终于看清了裴晓艳的面目，可张湄的话依旧令她心寒。
张湄看着录取通知，笑着对她说。
“江南，听说你们到时候会分文理班的啊？”
裴江南夹了一块肉放进张湄的碗里，也笑着回她，“嗯。”
“也好，学理了可以去你姑妈厂里做出纳，学文了就去城里做个语文老师。”
可这些根本不是裴江南喜欢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裴江南依旧站在门口，任由手表一点点走动。
其实有时候，她偶尔也想不那么听话。
自私一点，鲁滨逊怎么孤独也能找到星期五，小王子也能找到他的荆棘玫瑰。
叛逆的想法一经产生，裴江南就不愿意再去忽视。
想到这，她伸手抚去耳后的泥土，站起身时，白色的板鞋将潮湿的泥土踩碾开来。
她重新背上不合身的背包，头也没回地往外走。
出逃吧，没有方向也好，时间太晚也好，都没关系。
只要能让她远离那些事实，哪怕一瞬间，也没关系。
她家一出来就是两个方向，学校在左边，裴江南几乎没有犹豫，抬腿朝右边走去。
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勇气，从往日的顺从和忍让中抬起头来。
书包里的那盒牛奶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着。
裴江南的步子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很小，走的也慢。
马路上只有几个车还在穿行，开着刺眼的远光灯，店牌的led灯在黑夜中频闪着。
就是这样漫无目的，裴江南却觉得无比舒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江南突然觉得背脊悚然，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意沿着她的脚踝往上爬。
行人的声音几乎都听不见，只有急促的脚步声，那个人在奔跑。
背包的侧袋里边有美工刀，裴江南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拿。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没有回头去看，只是下意识地一同加快脚步。
“啊…！”一股巨大的力将裴江南拽进了一个隐蔽的小巷，下一秒她就被捂上了嘴。
手臂肌肉的力度紧紧地斜抵在她锁骨下方，姿势专业，像是练家子。
裴江南吓愣了，但还保留着一丝理智，直接咬上了来人的手臂。
黑暗中她紧闭着眼，却听见了一声不容她忽视的闷哼。
熟悉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别出声，还没走。”
这时，裴江南才卸了力气，睁眼试图去证实自己的想法。
半框眼镜在黑夜里反着光，他用舌尖抵着后槽牙，眉头紧紧蹙起，像是不满裴江南的作为。
“让你跟三中的也跟丢，一中的妹也跟丢。”
隔着一道墙，那个男的点了根烟，烟蒂还冒着红星子。
不知道被他骂的人说了什么，那个男的最后只是将没吸几口的烟扔在地上，狠狠地碾了几脚。
许晋言这个时候才放开锁着她的手，上面泛着红的牙印还清晰可见。
“有事没？”
裴江南也像是呆住了，摇了摇头。
反应过来之后，她下意识就要去碰许晋言的手臂，“抱歉，我…我太用力了…”
许晋言也轻轻挪开步子拉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她的关注点总是这么奇怪。
“我去买碘伏。”
像是不忍直视，裴江南说完这句话就沿着小巷子往外跑，还好那堆人已经走远了。
唯一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就在不远的地方。
“还以为一直就是慢吞吞的，跑的还挺快。”许晋言拿纸巾擦净手臂。
“咬的也挺快。”
下意识就要拿出随身带的酒精棉签，思索片刻，许晋言并没有这么做。
而是抬起步子走在裴江南后面。
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招牌在黑暗中格外显眼，裴江南没有犹豫就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
店里只有一个店员，站在货架面前将刚到的货往架上放。
若是平常，这种便利店，她根本不敢进去，而现在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你好，请问你们这有没有碘伏和棉签，我有个…朋友受伤了。”
那个店员是个男生，听完裴江南的话也转头打量了一下她。
“是高中生吧，最近这里不太平，下次最好还是不要这么晚出来了。”
男店员眼神也有些担忧地望向玻璃窗外，“跟我来，在这边。”
许晋言进门的时候刚好听见裴江南的话，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情绪。
“欢迎光临。”店员照例朝门口的人喊着。
看见是个高高的男生，男店员也起了警惕心，“你是？”
许晋言看着他拦在裴江南身前的手，也伸手指着她，“朋友。”
东西不贵，店员听完他们发生的事情还一度想送给他们，被裴江南拒绝了。
付完钱，裴江南就坐在便利店的座椅上等着不知道去哪的许晋言。
“晚上别乱跑。”许晋言递了杯草莓味的牛奶到她面前，上面已经插好了吸管。
“喝了好睡觉。”
“喔。”裴江南也难得没有拒绝他，只是看着他手臂上的咬痕，已经不红了。
隐约还能看出一点轮廓。
“这么晚了，你在闲逛？”
听出了裴江南语气中的调笑，许晋言也有点错愕，“不想回家。”
“那你呢？这位…差点失足少女。”
许晋言看见了她耳后刻意用发丝挡住的红色痕迹，像是某种撞击伤。
裴江南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一样。”
许晋言自己消完了毒，两人一路无言。
保持着几米开外的距离，许晋言就走在她身后，手中拿着那瓶碘伏。
裴江南也不会去故意问他为什么走这条路，这些都不重要。
就像是某种惺惺相惜。
只是在裴江南不注意的时候，许晋言将那瓶碘伏放进了她书包的侧边。
然后转身往反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