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女王蜂总部。
一名年轻男子坐在桌后，一下一下把玩着手中的钢笔，藏在金丝边眼镜后的双眼若有所思地望着房门，眼中一片深色。
约莫过了几分钟，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重响，随即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哎哟！”
“闭嘴，”另一个男子道，“动作快。”
温玉谦笑了笑，放下钢笔，刚抬起头，门口就传来两下敲门声：“温先生？”
温玉谦道：“进来吧。”
门开了，常青峰和蛇沙走了进来。
常青峰身上还背着个失去意识的少女，一头红发凌乱地落下，遮住了大半的面孔，常青峰将她放在书桌上，后退两步：“我们把她带来了。”
温玉谦站起身，伸手撩开少女的碎发，伊芙的脸庞露了出来，精致的五官在吊灯的映衬下泛着细腻的柔光。
蛇沙惊讶道：“是个小姑娘嘛！”年纪居然那么小。
“但拥有极强的异能，”常青峰道，“我们派去的人好像都被干掉了，余奎小队全军覆没。”
温玉谦端详着伊芙的脸，慢声道：“那她怎么会昏迷不醒？”
“是余奎的异能，”常青峰说，“他好像控制住了她，但似乎把她逼得太紧，被反杀了。”
温玉谦笑着摇了摇头：“依余奎的性格……确实有这个可能性。”
他总喜欢把猎物玩|弄到最后一刻，但有些猎物会坠下悬崖，有些……则会反噬。
“这是真的吗？”蛇沙好奇道，“余奎说这个小姑娘能控制僵尸。”
常青峰摇了摇头：“我来得太晚了，没看到她是如何战斗的。”
“无妨，”温玉谦靠回椅背，“等她醒过来，我们再试试就知道了。”
他的笑容温文尔雅，却有某种黑暗的东西潜伏在那张恭谦的面皮下，蠢蠢欲动。
常青峰和蛇沙对视了一眼，蛇沙沉默不语，常青峰却犹豫了下，说道：“不过有一点让我很在意。”
温玉谦撑着头，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恩？”
从常青峰的表情来看，他似乎在踌躇是否要说出来，犹豫再三，还是道：“我总觉得在哪看过她。”
“这个女孩？”温玉谦往伊芙的方向侧了一眼，“哪里？”
常青峰：“……青山基地。”
温玉谦一顿。
他忽然调整了姿势，身子直起，眼帘微抬，视线直直射向常青峰：“青山基地？什么时候？”
常青峰说：“去处理几个月前的僵尸暴动。”
“不光是僵尸暴动，”温玉谦缓缓道，“在那场骚乱里，我们还丢失了重要的样本。”
——实验体七号。
常青峰面上升起几分不安，低声道：“抱歉，温先生。”
“算了，”温玉谦摇摇头，“就算是你也会有失误的时候，”他在柔软的椅子上换了个舒适的坐姿，“然后呢？你是在什么情况下见到这位可爱的红发小姐？”
常青峰却又犹豫起来。
温玉谦静静看着他：“阿青。”
他的语调温和，常青峰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一般猛地直起身，僵声道：“我……我当时以为她是僵尸。”
“啥？”蛇沙不可置信，“老大你没问题吧？把人和僵尸都能搞混？！”
温玉谦思考了会，说：“如果她想模仿的话，也不是不可能。”加上当时形势混乱，常青峰会看错也情有可原。
常青峰说：“不……并不是那么简单。”
他微微吸了口气，直视温玉谦的眼。
“当时她和其他几头僵尸混在一起，”他说，“我看到她被僵尸攻击，所以后来她出现在僵尸群里，我也只是认为她已经异化，就没有多想。”
他说完，另外两人皆没有出声。
“老大……”蛇沙惊愕道，“你的意思是……这个小姑娘被僵尸咬了，但还是人？！”
常青峰谨慎道：“如果她和当时我在青山基地看到的是同一个人的话。”
“天哪？！这怎么可能？！”蛇沙叫起来，“哪有人被僵尸咬了还不异化的？！那么那些变成僵尸的人又……”
“蛇沙，”温玉谦忽然道，“闭嘴。”
蛇沙面色一僵，但不吭声了。
温玉谦用指节扣了扣桌面，镜片后的眼微垂下，似乎在思考什么，半响，他才抬起头：“你确定没有看错？”
常青峰道：“红发的小姑娘很少。”
“确实，”温玉谦喃喃道，“我也就只看到过她一个。”
他想了片刻，松开手：“好吧，我知道了。”
温玉谦按了下桌上的铃，很快进来两个彪形大汉：“温先生，有何指示？”
“把她带下去，”温玉谦朝伊芙点了下头，“直接去实验室。”
两个大汉颔首，把伊芙从桌上抱起，其中一人问：“那该交给哪位……”
“舒博士。”
除温玉谦外，在场其他四人皆是一顿。
“唔，”蛇沙喃喃道，“小姑娘要惨了。”
常青峰轻声道：“闭嘴。”
“有问题吗？”温玉谦微笑看着两个大汉，“还是需要我给你们带路？”
闻言，两名大汉表情一僵。
“抱歉，”他们迅速低下头，“这就带她下去。”
两人一人架着伊芙的胳膊，将她带出了房间。
温玉谦的目光追随着大汉，直到门合上，才回过头，转向常青峰：“对了，你们队其他人呢？”他这次还派了另外两人，但现在回来的只有常青峰和蛇沙。
常青峰的眼闪了闪。
“与小姑娘同行的还有另外五人，”他说，“其中四人不足为据，但……”顿了顿，才继续道，“有一个异能者很棘手。”
温玉谦诧异地扬起眉毛：“哦？”
常青峰不仅是女王蜂的第一异能者，实力就算放在整个末世也鲜有能与他比肩之人，能得到他的承认，证明那个异能者确实厉害。
温玉谦问：“是谁？”
常青峰摇了摇头：“不是任何工会或者组织的人，我从没见过他。”
温玉谦说：“交手了吗？”
“没有。”
温玉谦沉吟片刻，问道：“知道他的异能吗？”
这次常青峰能给出答案：“他和界鱼交手的时候我看到了，双系异能者——身体强化和影实体化。”
“影实体化？”温玉谦挑了下眉，“和影子相关的异能不多见。”
蛇沙插嘴道：“对，我们女王蜂内部也没几个影子异能，就青山基地附近有一个人，”她撇撇嘴，“不过他的能力好像只能在影子里穿梭，被当成逃跑技能了。”
这么好的异能居然被如此使用，也难怪他没能提拔进入总部。
“青山基地？”温玉谦打断她，“又是青山基地？”
蛇沙一愣，连忙说：“也有可能是我记错了，或许是其他基地……”
“没事，”温玉谦沉吟片刻，忽然道：“去查下此人。”
常青峰问：“那个异能者？”
“不。”
常青峰和蛇沙不由一愣。
“那个能使用影子的异能者，”温玉谦拿起钢笔，微笑道，“查一下他现在情况如何，如果还活着，把人带来总部。”
他转动着钢笔，笔身一下一下划出规律的圆，却又倏然顿住。
在另外两人惊疑的目光下，温玉谦长叹一声，双手置于桌前，脸上浮起微笑。
“阿青，你给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他的眼中闪着高深莫测的光。
“我们好像找到了迷路的羔羊。”
与此同时，紫水城外。
“你……”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趴在地上，满脸鲜血，狼狈抬起头，惊恐看向前方，“我警告你……和女王蜂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一个身材纤长的男人走到界鱼的面前。
三分钟前，他轻而易举地打破了界鱼的结界陷阱，就连界鱼为防御而架起的新结界也瞬间被这个男人在两秒内撕碎。
眼下，他正用那对凶残的黑色长尾捆起界鱼的四肢，将他提在空中。
“他们人呢？”他低声道。
从界鱼的角度望过去，男子眼中漆黑一片，如同一口暗无天日的井，却在眼眶的边沿蔓延出鲜艳红色，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血来。
他张着那双令人窒息的眼，静静注视着界鱼。
界鱼：“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啊啊——！”
影尾微一用力，径直扯下界鱼的一条胳膊。
“继续，”男子——七轻声道，“如果不说实话，我不介意扯下另外一条。”
“呵……呵……！”剧痛让界鱼的喉咙泛起一阵窒息般的低喘，他汗如雨下，挣扎道，“别！别！我说……啊啊！！！”
他的另外一条胳膊也被撕扯下来。
七弯下腰，强迫界鱼直起身子。
“这条胳膊，”他慢慢道，“是以防你向我撒谎，明白了吗？”
界鱼的发丝全被汗水打湿，五官因疼痛而绞在一起，却忙不迭点头：“明……明白……！”
七松开手：“说吧。”
界鱼大喘口气：“咳……我们……女王蜂这次一共派来四人，我，无影，蛇沙还有队长常青峰，温先生让我们带走那个女孩，就是你们的……”
“我知道，”七打断他，“继续。”
界鱼吞了下唾沫，才道：“我们小队里面，能附身的无影已经死了。”
说这话时，他朝右侧投去惊恐一眼，那里躺着一具女人的尸体，几分钟前刚被七给拧断脖子。
“蛇沙的异能是空间移动，”界鱼说，“她肯定已经和队长走了，那个女孩……应该和他们在一起。”
七不吭声，界鱼明白他必须继续说下去。
“他们去了女王蜂的总部，”他顿了顿，“黑城。”
才刚说完，就见七站起身。
界鱼吃惊道：“你要干什么？！”
“难道你想去黑城？”他惊愕，“你找死吗？除了那个女孩，女王蜂可是要把你也捉回去的！”
但因为七的实力过于强劲，他们人手不够，所以常青峰才做出了撤离的判断。
七不理他，四处看看，毁去他在战斗中留下的痕迹，界鱼被他拖在身后，拚命挣扎：“拜托！我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能放了我吗？！”
七停下脚步。
界鱼忙道：“不不不……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去黑城，女王蜂总部防守严备，我能帮你进……”
“唰——！”
他话还没说完，一根利刺已经将界鱼的咽喉刺穿。
七利索抽出影尾，界鱼像一块破布般倒下。
“不用，”七盯着界鱼不断抽搐的身体，淡淡道，“我已经有经验了。”
他正欲离开，身后忽然响起小小的响动。
七的目光一凝，迅速回头，影尾如同利箭般射向不远处的一个小黑影，却在距离她几厘米的地方顿住。
守风的呼吸几乎凝固，颤抖看向近在咫尺的影刺：“……七。”
七瞥了她一眼，影尾温顺收回，他转身欲走，却被守风喊住：“等等！”
七抬脚就走。
守风咬了下牙，追上去：“七！等等我！”
她快步追上七，大声道：“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闻言，七才道：“为什么？”
“他们……”守风低声道，“女王蜂把方永和宋舒业都杀了，林冰现在昏迷不醒，我试着叫醒他，但是没有用……”
他们的六人小队，转眼便夭折了一半。
“伊芙落到他们手里一定没有好下场，”守风用力擦了下脸，抬起头，“我要和你一起去，把伊芙救出来。”
七盯着她，只是道：“你太弱了。”
“但单凭你自己是不可能顺利找到伊芙的，黑城是个大城市，你需要有人帮你追踪，而且……”守风停顿了下，“我也会是个合格的诱饵。”
七停下脚步。
守风能感到对方的目光悬在头顶，她紧张地连大气都不敢出，半响，那股不可见的压力才消失了。
七道：“好吧。”
守风松了口气，继续道：“我看到另外两人的长相了，还有他们的异能！”
她正要告诉七，后者却道：“不必，”顿了顿，加上一句，“我很熟悉他们的能力。”
守风一愣，不由停下脚步。
她惊疑地看着七。
是她多心了吗？但七的用词有些不对劲。
如果界鱼已经告诉了常青峰他们的异能，正常人难道不该用“知道”、“听说”这类的字眼吗？
但七却说“熟悉”。
就好像……他已经跟他们打过很久的交道一般。
守风站在原地，七却没有理会她，眼看他越走越远，守风摇了摇头，努力将心中的异样压下去，追了上去：“等等！”
“我们现在去哪里？”她问七，“先到附近的人类聚集地吗？”
七却摇头。
“直接去黑城。”他低声道。
他必须立即救出伊芙。
……一刻也不能耽搁。
“嘿，小姑娘，醒醒。”
舒博士正拍着伊芙的脸颊，下一秒，原本昏迷不醒的少女忽然扬起头，舌下弹出一个小刀片，狠狠刺向他的咽喉！
舒博士：“！”
他慌忙后退，刀片擦着喉颈的皮肤而过，留下一道长痕。
伊芙偷袭不成，正欲追击，冷不丁腹部狠狠挨了一脚：“……咳！”
蛇沙收回脚，拍着胸口做惊魂未定状：“妈啊，她怎么舌头底下还藏凶|器？”
伊芙朝她扬起笑容：“或许我其他地方也有哦，你要不要猜猜看？”
蛇沙皮笑肉不笑：“谢了，不用。”
“蛇沙！”舒博士拿一块纱布包住脖颈，生气道，“你在搞什么？谁让你下手这么狠的！万一踢破了她腹部的器官该怎么办？！”
蛇沙嘟哝：“反正到时候也要被你弄坏的。”
舒博士瞪起眼：“你说什么？大声点！”
“没什么，我的好博士，”蛇沙翻了个白眼，“好了，她现在醒了，我去外面等着，有情况不对立刻喊我。”
蛇沙出去了，门一关，房间里只剩下两人。
等她离开后，伊芙才把视线收了回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忽然怔住。
“怎么了？”舒博士道，“吃惊吗？末世后很少看到这么完备的现代科技设备了吧？”
他说得不假，整个房间虽大，却因众多仪器而显得格外拥挤——光是一个巨大的手术台便占据了房间的三分之一，几架大型探测器靠着银色墙面而立，金属架上放着各式器皿与小型机械，在白炽灯的照射下闪着冷光。
但让伊芙惊愕的点并不在此。
这个房间——和她在幻境中看到的银色房间有异曲同工之处。
伊芙不知道余奎对她做了什么，她也不明白为何自己的记忆里会出现那个房间，她分明从未见过有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甚至是……
伊芙顿了顿。
甚至是七，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记忆里？又为什么明显是一副认识她的模样？
大脑泛起一阵火燎般的钝痛，伊芙低低呻|吟了一声，想要抱住脑袋，但四肢全被固定在手术台上，动弹不得。
“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会乱动。”
舒博士正在摆弄一些金属仪器，他拿起一柄尖锐的镊子，慢条斯理地用酒精棉花擦拭：“毕竟反抗是没有意义的嘛。”
伊芙看了他一眼。
舒博士注意到她的神情，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怎么？你不信？你是不是觉得蛇沙走了后自己就有机可乘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伊芙摇了摇头。
她微笑道：“怎么会？比起那个女人，还是你比较危险吧？”
舒博士不免惊讶：“哦？”
“你没有异能，”伊芙的目光从他瘦弱的四肢和干净的手上划过去，平静道，“但那个女人对你的态度却很恭敬，证明你在女王蜂中的地位一定不低。”
而能在女王蜂这种狼性组织中建立起一定的威严，要不是舒博士身份了得，就是他具有一定的手段，能让那些异能者都为之敬畏。
舒博士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小姑娘倒是挺敏锐的嘛！”
他拿起一柄手术刀，细长的眼中反射出意味深长的光：“不错，因为我有这些。”
伊芙像是没听出他话里隐藏的威胁，歪着头笑了笑：“我猜你们把我抓过来的目的是想研究我的异能吧？”
舒博士的眼神一闪，道：“恩？但你并不打算轻易就泄露给我们吧。”毕竟异能是她唯一保护自己的手段。
谁料伊芙道：“怎么会？我很乐意告诉你啊，”迎着舒博士惊讶的目光，她微笑道，“和你们猜的一样，我的异能就是控制僵尸。”
舒博士错愕：“你……怎么就……？！”怎么就直接告诉他了？！
——他们抓来那么多异能者，还是第一次遇到像伊芙这样抢着坦白的人。
伊芙漫不经心道：“反正我不说的话，你也有各种方法逼我回答吧？”
她的视线意味深长地停在手术台那一排整齐的手术刀针上。
舒博士眨眨眼，目露感叹：“你这小姑娘……倒是挺对我胃口的。”
“谢谢，”伊芙也弯起眼，“只要不对我用刑，我一定会全力配合你。”
舒博士干脆拖了把椅子，在伊芙对面坐下：“好说，如果你如实相告，我也没有用刑的必要。”毕竟他也不愿意弄坏珍贵的实验素材嘛。
伊芙从善如流：“你想问什么？”
不消舒博士提问，她已经自己道：“比方说我能控制的僵尸数量，阶级，以及控制它们的时长……”
“等等等等，”舒博士忽然举起一只手打断她，“不不不，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伊芙停了下来，眼中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错愕。
“当然，”舒博士道，“我对你的异能也很感兴趣，毕竟我研究了那么多个异能者，还是第一次见到可以控制僵尸的人。”
“但现在重要的不是你的异能。”
他的笑容友好客气，伊芙却敏锐品出一丝不对劲，直直看着舒博士：“那你想知道什么？”
“你看，小姑娘，”舒博士拉动椅子，往伊芙的方向靠近了点，“根据我们的情报，你曾经去过青山基地吧？”
伊芙沉默，既不肯定也不否认。
舒博士并不介意，继续道：“几个月前，我们的人曾在基地目击到你——常青峰，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伊芙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说道：“抱歉，我没听说这个名字。”
她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已经将这个名字和记忆里那个青剑男人联系在了一起。
舒博士兀自道：“没事没事，你听我继续说。”
伊芙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关键就在这里，”舒博士抬起头，皮笑肉不笑地掀起嘴唇，冲她露出两排整齐的牙，“当时青山基地暴动的时候常青峰也在场，负责清理逃出来的僵尸。”
“如果我这么说的话，你可能就明白了。”
他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坐姿。
“当时他杀掉的僵尸里面，有一个身材矮小的红发女性僵尸，”舒博士顿了顿，“——那就是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伊芙：我不是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