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晋江正版独发
阮阮霎时慌了阵脚, 不仅心头大震,连带着脸颊都红得滴血。
她……她不仅摸了暴君的手,还因口中苦味的刺激, 将那类似巾帕的东西狠掐一把, 借力好分担一些痛苦。
阮阮在反应过来的同时, 几乎是立即触电般地将手缩回,可掌心不住地颤动着,那一点温热的存在感极强,随着心脏的节奏胡乱颠踬。
如梦初醒。
她窘迫地不愿回忆,她的指腹压在他劲瘦凸起的关节, 一丝罅隙都不留的熨帖。
脑海中一团浆糊, 可她真真切切地掐了他!
傅臻也微微一怔,目光淡淡垂落下来,方才那点绵软的触感正与手背的红痕一道缓缓消退。
可那两道薄红的月牙印……
啧, 倒是醒目。
她的手就像她这个人, 薄薄一层茧是她瘦小的锋芒, 就像蒲公英那圈细细的绒毛, 没有芒刺的锋利, 可在掌心滚上这么一圈,也教人心痒难耐。
还未等他回神, 面前光影一晃, “扑通”一声跪了个人。
阮阮心跳得急促又疯狂, 一把刀悬在头顶也不过如此了, 她是惜命之人, 无论是出自何种原因, 她都不该去掐暴君的手。
她想也没想就从榻上滚下来, 瑟瑟缩缩地朝他跪下, 垂着脑袋给自己求情:“陛下,方才是我魔怔了,我……臣妾捏疼了您没有?要不要我给您……”
要不要……
就像他说的那样,主动抱抱他?
后面几句简直难以启齿,她掂量着他恼怒的程度不及他头疾发作起来的威势,那才是命悬一线的恐惧,眼下算什么?单纯是老虎头上拔须,不给他狠狠咬一口,怕是今日过不去。
这么一想自己也委屈起来,分明是他先捉弄她,做什么要骗她喝那么苦的茶!
若非她毫无防备,又怎会在御前如此失态!
枉她方才小小感动一番,甚至逆天行道地给他按了半个“善”字的光环,没想到又被他给戏弄了!
她气恼地抬头,却见男人不紧不慢地倒了碗茶,举起来,喉咙一滚,一饮而尽。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
这让阮阮不禁陷入自我怀疑,他们喝的是同一壶茶?
分明那么苦!
她心中喟叹不已,这茶若是个男人,不知得骗过多少姑娘。
傅臻慢条斯理地递给她一方锦帕,良久幽幽一叹:“是朕的失误,原以为这茶清冽高爽,人人喝得,却不想不合阮阮的口味。”
真是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毫不拖泥带水。
阮阮红着眼去擦唇边的水渍,“是臣妾口味挑剔,喝不惯陛下的好茶,还这般失礼……”
傅臻垂下眼帘,面容闲适地看着手背那一串指甲印,似在欣赏。
阮阮正战战兢兢地等着他宣判,却听他轻抬手,忽然蹙眉“嘶”了声。
阮阮望见他手背的月牙印,霎时寒毛耸立。
傅臻眸底染笑,慢悠悠地看向她:“小东西力气不小,还有点疼呢。”
阮阮:“……”
她默默腹诽,头疾发作时没听他说一句疼,太医来放血时也没见他皱个眉头,这浅浅的指甲印子却被他拿出来上纲上线。
傅臻斜倚着榻上软枕,含笑看着她:“你说说,朕该怎么罚你?”
阮阮咬咬唇,脑海中忽然冒出个念头,入殿那晚若是依那纸团中所写,被褥一捂将他闷在里头,恐怕不出片刻,他就已经……
罢了,罢了。
脑海中狂奔过千军万马,她终于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下一刻,傅臻便见小姑娘低眉敛目,虽不敢抬头瞧他,却小心翼翼地朝他伸出细白手指,葱瘦的指尖一点点地挨近,最后瑟瑟缩缩攀爬到他的手背,轻轻贴住那月牙痕。
满室灯烛吐焰为虹,透过薄纱罩灯丝丝缕缕地泄出光彩,映照在女子一袭浅红罗裙之上,珠翠轻颤,泪眼啼妆,摇晃的烛光在她红裳铺开层层叠叠的光影,恰如千红光瀑、锦色繁花俱落一人之身,光华流转间,当真酝酿出几分旖旎动人。
殿内青烟袅穟,十年如一日的沉水香之外,还有女子淡淡的佛香。
从来无人敢这般与他接触。
他认真凝视着那一截玲珑指尖,好像这样就可以消退一些令人难耐的痒意,可那小指实在不安分,用最轻微的力道,在他手背方寸之间来回捻磨。
瞧着小心翼翼,实则胆大妄为。
指尖一举一动,就如她藏在柔顺之下那些跳动不安的小心思。
他本可以让开她的手,找个欺君犯上的由头好生惩戒。
他分明喜欢看她狼狈又委屈的模样,不是么?
可这一点点指尖的接触,却好似顺着血脉伸进他的五脏六腑,悄无声息地在心口轻轻揪了一把。
他没说什么,偏过头去满饮一杯茶,喉咙几番滚动,却尝不出半点苦味。
夜晚这样漫长。
男人许久都没有回应,甚至若无其事地喝起了茶。
不同于上回的屈辱和无奈,这一次是她鼓起勇气的主动讨好。
他难道看不出来么?
为难她,对他来说就这般愉悦么?
还是说,她做的还不够?
阮阮莫名想起那画册,其实那册子上并非全然是巫山云雨的场面,还有些连她自己看着都脸红心跳的伎俩。
指尖摩挲几下,察觉他手背的月牙印消下去,阮阮便轻轻抬开手,将手指一寸寸地,塞入男人宽厚温暖的掌心。
册子上说,十指连着心,只要女子将手放入男人的掌中,以男子天生的掌控欲,自然会反客为主,反手握——
“唔。”
反手握……握住。
果、果然如此,画册诚不欺人。
他手掌本是随意搭在桌面,想要凑近去并不难,可她若是没有察觉错,她指尖才触到她掌心一点,就被他一把攥住,当即动弹不得。
也算是握住了吧,只是有些紧……
他力气太大。
幸而她头埋得低,又有满殿灯火的映衬,谁也瞧不见她面颊绯红如霞。
阮阮浑身紧绷着,强自压抑着不去颤抖。
殿内开了小窗,却还是感觉呼吸不大通畅,脑海中那一团乱麻越扯越冗,牵扯她脑袋越埋越低,倘若他抚摸到她的掌心,一定会发现她早就出了一层汗。
紧张是一回事,可她好像也没有那么抵触了。
他的手宽大且温热,将寒夜的冷意一哄而散,这种被牢牢包裹的感觉实在是安全感爆棚。
哪怕仅仅片刻,也好似填补了心中长久以来的空缺。
幼年她常做一个梦,梦里有人牵着她的手到处跑,说无论如何都不会松开,可后来她在一个地方等啊等,满目烟熏火燎,四下一片茫茫,她哭着喊着去找那人,却怎么都寻不到。
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会握住她的手。
又不知过去多久,她渐渐察觉膝下虚浮了。
地垫是极软的羊毛锦垫,理应不会有所不适,可……这握得也太久了,久到……像是已经被罚跪一个时辰。
他怎的还握着?
一句话也不说,到底在想什么啊!
她心里百转千回,亦在砰砰直跳,紧张到连带着那大掌之下的指尖都轻颤了下。
终于,手腕倏忽的一道力道,将她重重往身前一带。
阮阮不由得深吸了口气,恍恍惚惚再一回神,眼前已是男子矜冷清绝的一张脸。
眸光沉邃,鼻梁英挺,轮廓精致。淡淡的沉水香气息冲入鼻尖,还携着残余的茶香,清冽干净,没有半丝的苦意,却又烫得人慌张局促起来。
她几乎是当即将眼眸垂下,浓密纤长的睫羽在眼下扫了一圈阴影,玲珑又漂亮。
良久,听到男人低低一叹,“阮阮。”
他喊他的名字。
可阮阮不大敢应,她臀下抵着他的腿,腰间还挨着他滚烫的大手,唇瓣几乎贴到他下颌,这样几近暧-昧的姿势,教人怎能不心猿意马。
仿佛她此刻应下一声,就答应了某种邀约。
男人又笑一声,每一次吐纳都落在她脸颊,他试着歪垂下头,去捕捉她藏于眼睫之下的怯怯鹿眸,“怎么,想造反?”
他话声里掺了浅淡的笑意,喑哑中透着几分轻松愉悦。
离得太近,连那带笑的尾音都像是长了脚似的,一点点顺着她的耳廓爬进来,酥酥麻麻的感觉在身体里蜿蜒成一座山脉。
她忍着颤,摇了摇头,又羞又窘。
此刻搜肠刮肚地去回想那册上的内容,却发觉自己过度紧张之下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倘若不是被他这样抱着,她恐怕早就落荒而逃,跑到殿外吹冷风去了!
傅臻幽幽凝视着她,忽然嗤了声:“谁教你的,勾搭只勾搭一半?有始无终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阮阮。”
她紧张得屏住呼吸,半晌才抬起头,朝他干干一笑:“陛下手还疼吗?”
隔这么久,就是带血的伤口也结痂了吧。
可傅臻却漫不经心地“嗯”了声,“你若不提这一茬,朕都快忘了,这一提起来,倒果真还疼着。”
阮阮便知他不会这般轻易饶过,眉心渐渐蹙紧,满腔的委屈都爬上眉梢眼底,洇开一片粼粼水雾。
半晌,低声呢喃着说:“那陛下……能不能不疼啦?”
夤夜阒寂,月沉如霜。
临窗而坐,能听到窗外风起树摇,窸窸窣窣的树叶摩擦声一点点地漫过耳膜。
他的心口就这么忽然触了一下。
毋庸置疑,她的手段实在拙劣,白得像一张纸的姑娘,连眼神都如云水般的敛净,还未进化完全就想着怎么当妖精了,偏偏,真就是百爪挠心。
他松了松嘴角,不紧不慢地笑了笑。
有时候他并不像她眼中那般游刃有余、干脆利落,逗弄她的同时好像也会反噬。
就比如,极少有今日这般被人拿捏的时刻。
一晃的失神过后,他抬起她下颌,那盈盈美目蓦然撞进眼眸,他平敛下呼吸,凉凉道:“行了,朕不罚你。”
小姑娘当即一笑,怯怯的雾眸弯成月牙,紧绷的腰身一下子松了弦泄了力,落在他大掌之下只剩下柔弱无骨的绵软。
傅臻只觉有股道不明的热气窜上来,又不动声色地在她腰间掐了一把,小姑娘哀痛地“啊”一声。
他轻嗤了声,分毫未用劲,却教她眼里蒙了一层雾气。
倒是娇气。
傅臻指腹拂过她嫣红柔软的下唇瓣,擦去最后一点几乎看不清的水渍:“知道自己做的点心难吃,那就好好学,你若学不好,那定然是茶房的宫监教得不好,朕若想处置他,谁也不敢说句不是,知道么?”
阮阮忙颔首道:“少监教得很好,我自会好好学!”
她就知道暴君没这么好说话,不罚她不能让他尽兴,非要牵连旁人来震慑她。
傅臻默了片刻,闭了闭眼,眉宇间浮出躁郁之色,“还不下去。”
阮阮一愣,这才发现自己还坐在他腿上,心中陡然一震,赶忙从他怀中下来,战战兢兢地坐回原位。
腰间还有那大掌的温度,仿佛一簇火苗瞬间起了燎原之势。
她脸颊热得出奇,手一直在发抖,不敢再瞧他,眸光瞥向桌上剩余的点心,低声嗫嚅问:“陛下知道点心不好吃,那……我还要不要吃呀?”
傅臻缓缓将手收回,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只觉指尖温热的触感久之不散,灼人得紧。
沉默良久,他语声低哑:“去洗漱。”
殿内烛火亮堂,澄黄的灯光落在他眼中,隐隐像烈火燃于深渊,可又偏偏冰冷至极。
阮阮的笑容僵在嘴角,以为他哄好了才不罚她吃完剩下的点心,可这阴冷疏离的眼神却又让人浑身发寒。
外面天寒地冻的,她下榻去唤人叫了热水和盥洗的器物,先他一步上了牙床。
被褥里被几个汤婆子捂得温暖干燥,从前是没有的,也许是天冷下来,玉照宫往年也有此惯例吧。
她背过身脸朝内,待心绪平静下来,意识就慢慢模糊了。
这一日过得太累,几乎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若在兰因殿兴许还能睡个好觉,可玉照宫烛火通明,她压着左侧心房入睡,虽是睡着了,人却格外疲惫。
昏昏沉沉间,她梦到自己身处一片山林,寒风凛冽,漫天大雪纷飞,身后的松林皑皑如盖,雪地里那一片刺目的殷红便显得格外惹眼。
树下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她颤颤巍巍地上前蹲下,将那人的脸掰正,却当即吓得捂唇,险些惊呼出声。
怎么是暴君……
她蜷指探到他人中,幸而还有微弱的气息,他就这么颓然躺在雪地里,一身黑衣被鲜血浸透,冻成了细碎的冰晶,身侧厚重的白雪也被染成鲜红刺眼的血色。
那右侧眉骨之下,赫然一道淋漓的伤口,深到几乎可见白骨。
她眼眸有些刺痛,几欲呼吸不畅。
抬头四下张望,满目皆是纷纷扬扬的大雪,山洞,要找个山洞……否则不出片刻,人就要冻死在这里了。
她找来藤条费力地缠绕在他腰间,男人身材魁岸沉重,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更是艰涩难行,她咬着牙拖着他走了几个时辰,茫茫大雪覆了满身,累到险些瘫倒。
直到天幕暗沉下来,才寻到一处能容人的狭窄山洞勉强栖身。
她身上没有火折子,可洞内又滴水成冰。疲惫铺天盖地而来,她双腿灌铅似的沉,眼皮子也一点抬不动,身侧的男人面如冰霜,唇上没有半点血色,整个人冻得像一块冰。她只好紧紧靠着他,用彼此残余的体温为对方续命。
她早已累及,眼睛一闭就沉沉睡去。
这一睡不知过去多久,迷迷糊糊间,有人将她紧紧搂住,温热的气息覆在耳畔,酥酥麻麻的,还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