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个人在医院的大可怜
康雅思心里冷笑了一下,将来要你们两父子跪下求我。
贺家请了全港最好的几名心脏科专家同时赶往圣玛丽医院,商量、确认手术方案,救护车上贺峰病情急转直下,发生恶性心律失常、心室纤颤、意识丧失、呼吸心跳骤停,车上医护人员剪开贺峰衣衫,第一时间进行了紧急抢救,心脏按压、电除颤,收效甚微,血压和血氧仍难以维持,康雅思坐在角落一瞬不瞬地望着爱人如纸苍白的面色,医护们严肃神情还是把她吓坏了,哦,上帝,哦,上帝,我只是想分家产,不是遗产……她不停祈祷……
到医院后早已研究过贺峰完整病例的专家们很快将本次病发确诊为急性心肌梗死,立刻推进手术室展开灌注治疗,由圣玛丽医院主任医生亲自操刀,经过医院精英团队彻夜抢救,将贺峰硬生生从生死关口拉了回来,血管恢复正常血流,心率、血氧趋于平稳。
一个手术做了整晚,家属心情好似坐了几次过山车,清晨四点半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不曾合眼休息一下的两人在听到主任医生宣布手术顺利,暂时脱离生命危险的消息,都从心底松了口气。
“那片硝酸甘油真是救命的,不然贺生应该捱不到动手术。”主任医生赞扬了康雅思的急救意识,和同事们回办公室稍事休息。
贺峰被转入急诊重症监护室后,康雅思回了贺宅。
之后重症监护的几天,康雅思一次都没去。
医疗团队除了第一天见过贺太,后来出现的都是小贺生,在为他父亲的病情问询奔波。
大约五天后,病情稳定转入普通私家病房后,有一天贺峰终于忍不住问儿子,“jessica呢?”
“天堃很多事要她安排。”贺哲男云淡风轻地说道,替父亲掖了掖被子。
“我没事了,你替我安排出院啊?”
“daddy,现在还不行,医生说你还需要留院观察,公司的事有我和jessica,你放心,安心养好身子,其他的事,慢慢再想。”
转头出病房,贺哲男就给康雅思打去了电话,“康雅思!我警告你这个女人别这么过份!无论怎么说,事实上你都是他妻子!他病成这样你都不来看看他,我问你究竟是不是人?!念下夫妻情份对你有这么难?”
“你不是一直说我囚禁他吗?现在正好可以给你两父子单独相处,你又哪里不高兴?我有个会,就这样。”
“喂?喂!”
……
濒死感对他并不陌生,从菲律宾回来后,他的灵魂却似乎还停留、禁锢在那里,无论他怎么努力说服自己,请很多保镖、装很多监控、减少不必要外出来暗示自己周围的绝对安全,让自己放松,试图减轻心理负担……他变得昼伏夜出,情况却丝毫没有好转,反而每每在夜间不断地循环、回想创伤体验,将自己持续暴露在压力激素水平中,恐慌而烦躁,身体已经不堪重负,最近濒死、溺亡、幻像出现得越来越密集,只能靠药物保护心脏,那天的发作,他想着刚刚的一场大吵而没来得及取药……
虚弱的转头看着外面的阳光,贺哲男沉默地站在他病床边,他不接受他推他出去晒晒太阳的提议。
“把窗帘拉上。”他阴郁地说。
……
“jessica!jessica!!”贺峰在暗夜中惊醒,环顾一圈后撑身惊道,“……这是哪里?这是哪里?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他掀开被子要下床……
房间内保镖打开灯,按铃叫了医生。
两分钟内医生和护士就走进房内,把贺峰按回床上,“贺生,你的病还没好,还需要住院观察。”
护士手起针落,贺峰顿时昏昏沉沉起来,医生扶着他,等他彻底昏睡后轻轻安置进床里,盖好被子,两人互相望了一眼,摇了摇头出门。
“交班时候那名护士肯定只给贺生服用了安眠药,而忘记给他打镇静剂了。”
“是的,黄医生,我明天再提醒她们一遍,但是……您还是想想办法,提醒小贺生一声,让他请个心理医生给贺生,一直靠打镇静剂不是办法。”
“嗯,我一直和小贺生说病人的主要症结不在心脏病上,而在于他的心理创伤,很可能会造成下一次的心脏病发……唉,真没想到这么有名望的家族,居然从上到下都对心理健康这么不重视,贺生是病人,认知已经出现了严重偏差,怪不了他。但小贺生和……贺太我好像只见过她一次……”
护士长耸耸肩膀表示不清楚各中缘由……
黄医生摇了摇头,“哎呀,跟小贺生说过不少次了,这样吧,杨护士长,明天直接安排一个我院心理科医生来给贺生看看吧,小贺生一直说钱不是问题,那就替他安排吧,他们都贵人事忙,等他想起来不知又过去多久了。”
“好的,黄医生。”
第二天医院请来的心理科医生还是程安然,联网系统查询到了贺峰之前的就诊记录。
程安然端正地坐在贺峰对面,问他为什么之前的十二节课疗程来了两次就不来了,其实他可以百分百信任他的医生,人是需要倾诉的,心理问题影响的不仅仅是情绪和判断,还会直接影响他的身体。
“我觉得你的情况比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又严重很多,主治医生说你现在晚晚做恶梦,要靠安眠药和镇静剂才能入睡,贺生你知道,那种东西有依赖性,其实不是很好。”
“我一直有心脏方面问题……”
“那只能解释你这次的急病入院,不能解释你的幻觉和噩梦,心病还需心药医。”
“我很忙!在我入院以前,我要运营很大的集团生意,分分钟几千万上下……我小儿子刚刚出生,我要陪他玩……他精力很好,比我旺盛得多……我太太第一次打理这么大的集团,她很多事不懂……需要我给她收拾残局……”
两小时一节的课程,贺峰处处都在抵制……
程安然只好约定明天再来。
……
贺峰接过贺哲男给他剥好的香蕉咬了一口……
“心理医生你替我请的啊?”
贺哲男思考了下,医生好像的确跟他提过,他父亲心理健康有点问题,“是啊。”
“你也觉得你daddy精神有问题?”
“daddy,不是我觉得,是医生觉得你有这个需要,那……看心理医生,不代表你就是精神病人。”
“那代表什么?”
“呐……就我国外留学经历来说,在国外,看心理医生,是很普通的事情。”
“别跟我扯那么远!现在在国内!去打发那医生走!”
贺哲男没办法,医生更加没办法,一切都需要病人自愿。
“啊,是了,daddy,心理医生的事就算了,我正想问你,保姆跟我说,你入医院前,跟康雅思大吵了一架,当时你有提过‘离婚’两个字。”
“哪个保姆?”贺峰皱了皱眉,事实上入院后他的眉间从未舒展过……
“这不重要,我只想确认你是不是说过,如果你觉得有需要,我可以帮你联系律师,起草协议的。”
“我没说过。”
贺哲男明显不信,“那那个保姆生掰硬扯来污蔑你们这种话?”
“所以我问你哪一个。”
对他这种消极顽抗的态度贺哲男很不满意,一冲动就站起身冲他爹吼道,“……你们如果没事发生!那康雅思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你?那女人平时巴结得你这么紧!连我这做儿子的来看看你都要过问阻拦!这次为什么这么反常?!你说啊?!”
贺峰低头吃着香蕉,神情黯淡,“你说她在公司有很多事要忙……”
贺哲男扶了扶额,又是他的问题……好在与内心天使达成和解,坐了下来,之后两父子聊了点其他话题,贺峰聊性始终不高,忧郁得很,贺哲男只当他大病初愈需要休养,陪他一阵便回美域高上班去了。
……
又一周后康雅思终于来到这顶级私家病房的病床前看他,贺峰暗沉灰败的脸色蓦然燃了一丝生机,眼睛亮了一亮,正想唤她名字,却发现她心不在焉地正回复着手机,他眼神重又恢复黯然,手在被子里颤抖地绞紧着大腿……他发现有很多东西不一样了……
“离婚协议找乔律师拟了吗?”贺峰冷道,只要能得她关注多说两句,说什么都无所谓。
不会有好言好语的,贺峰早就能猜到,难道吵到体无完肤、目眦尽裂的两人,还会好似曾经那样,有颗柔情蜜意的心,聊艺术和理想吗?
康雅思点了点头,收好手机,一派闲散,“细节问题等你好了再谈吧。”
贺峰望着窗外,“无所谓,你要什么都可以提。”
康雅思正待回答,有人敲了敲门……
“进来!”康雅思看着门口。
“贺生,吃饭了。”一名年轻小护士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手里端正端着一个盘子,盘上有一碗白粥和几小碟精致咸佐菜。
“放着吧。”贺峰指了指自己床头柜。
小护士听命地走上前把盘子放下,根据之前经验,贺峰从来没麻烦她们喂过粥或者开口请她们做过点什么,他更愿意指使自己的保镖。
所以小护士这次也没询问他需不需要人喂,检查了一下他的吊瓶就出去了。
两人同时看了看那碗白粥……
你又不是保姆!康雅思喝止自己,已经抬起的手半途改道搓了搓鼻尖,你以前就衰在他不过给你小小暗示,你就迫不及待扑上去,导致婚后一点话语权都没!
该摆点姿态给他看看!
康雅思挺了挺腰板,“嗯……如果我要迅迅呢?”
贺峰转头看着她,枯槁的嗓音,“除了迅迅。”
康雅思冷笑了一声,不做纠缠,“没我谁来给你看紧天堃?”这是她真心实意的话,“没我你怎么再操纵这盘大局?”
“这点不用你操心。”
“我还要一样东西,而你已经拒绝我一次了。”
“说。”
“离婚之后,答应我去看心理医生好吗?”
贺峰僵直的脸色愈加深沉了几分,他以为她会跟他讨要天堃股份……
康雅思笑着激道,“你一个大男人,城中首富,开口闭口尽管提,原来无非空口白话。”
他讨厌她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好啊,我应承你。”
“我自己也在程医生那看,我们可以搭个伴一起。”康雅思忽然冲他狡黠地笑了一下。
进门后第一次表现亲热,刺痛了谁的眼睛?贺峰忽然觉得他的心口又攒心疼了起来,他恨这样脆弱的自己……
“没其他事我先走了。”康雅思拿起包。
他试图挽留的眼神抖了抖,终一语未发。
“粥要趁热喝。”走到门口时康雅思微微侧头扔下一句。
“咔哒”病房门严丝合拢的声音。
重又恢复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