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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天道久应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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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奢飞扬的笑意如冰雪般瞬息凝固。

    眼中渐变成不可思议的神色,好似面前人似鬼魂一般。

    黑子缓缓扫过来者众人,各人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至极。

    “还不将兵器放下!”

    他大声喝道!再上前一步!

    穆王兵士们亦随之趋上。

    孟奢依旧回不过神来。

    孟奚见状忙转头冲自己人,“都收起来!”

    弓箭垂下,人员归位。

    穆王冷冷瞧过来者人众,触目所及,皆移开目光,不敢直视。

    他开口说话,声音干哑,“昱王爷,我白日是有什么话,说得不够清楚?”

    “还是您没同他们转达?”

    宇文修一张老脸极为困难地扯出抹笑意来,“是先前孟将军说你被人掳走,我不放心,才前来看看。”

    “掳走?”

    穆王眉目本就懒怠,此刻更是冷峻下来。

    “孙谦呢?”

    “属下在!”

    孙将军即刻从隔壁帐中跑出回话,仿佛方才一点也没听见声响似的。

    众人见状面色更差,至此哪还不知,这分明就是穆王军合伙起来演的一场好戏。

    孙谦故意躲起来不见人,让着军卒和诸军对峙起来。闹得越凶,揭晓时自己面子就被落得越很。

    就如此时一般。

    本来是对付孟奢这个蠢货的,现在反倒是自己被孟奢连累,一齐被耍弄了一道。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众人看向孟奢的目光便从嫌弃中更带上了丝恨。

    “你来处理吧,最近都别来扰我!”

    穆王说着,“唰”地扔下帐帘,从帘后飘出句话来:

    “来者是客,当请去喝茶的喝茶,饮酒的饮酒,好好说道说道,本王被掳去之事。”

    “末将遵命!”

    “老王爷,诸位将军,请!”

    孙谦伸手往隔壁帐中,朝众人微笑相邀。只是那笑意,却浅浅停留在嘴边。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无人动脚步。

    老王爷“呵呵”笑道,“既然舒城你安好,那我们也不打扰你家王爷养伤了。这便回了。”

    “哎,”孙谦上前一步,“别急着走啊。”

    “诸位没听到吗,我家王爷说了,既然来了,便是我穆王军的客人。甘冒这鬼都怕的风雪天过来,可见用心其重。我等无论如何要好好招待一番。”

    孙谦抱手笑着,话音落下,众人后头无声地冒出许多士兵,森然伫立,宛如暗夜里陡然竖起的一道屏障,横亘在风雪中间。

    谁不知道,捉奸未成,眼下对方自然要打回脸来。本就是自己理亏,又是在对方营地,哪里还能强硬得起来,只得歇了这即刻撤走的心思。

    “报告!”

    有人从江水方向快步走来,人影绰绰,似押了个人。

    “什么事?”

    三人靠近,两人中扭住了一人。

    “将军!抓到个反贼奸细!就是他!”

    “什么奸细,你们放开我!我不是奸细!我是孟将军的人!”

    此话一出,众人好不容易从孟奢处转开的视线,再次聚焦在他身上。

    孟奢表情一窒,推开身边人就要上前查看。

    孟奚心道不好,先一步拔腿奔过去,将那人的头脸抬起,凑在火把之下。

    不正是他此前吩咐去查探穆王战船之人?

    手劲不由一松,那人却兀自不肯低下头去,仍旧冲他道,“长官!长官你要救我啊!”

    “你同他们说清楚,我不是反贼!也不是假冒的孟军,没有证明,他们就要杀我!”

    孟奚只觉漫天风雪都捂住了他的口鼻,肝都疼起来,下意识看向孟奢。

    此刻莫说此人口口声声让孟军救他,就凭他身上那符制鲜明的孟军衣衫,一看便知同孟军脱不了干系。

    众人脸上的表情越发精彩了,看来孟奢还是嫩了些,这种暗地里的手段被穆王拿了个准,这才一败涂地。实乃,不堪为伍。

    脑中想着,也没见如何动作。却不知何时,众军将士同孟军之间,已留出了一道明显的空地,将孟军一行,泾渭分明地留在当中,显得有几分孤单。

    “你真是孟将军的人?”孙谦询问。

    抓他的穆王军卒大声回话:“回将军!此人行事鬼祟,在我军防区码头四处探查,定是奸细!”

    “我不是!”囚犯又叫了起来。

    “那你大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去我军防区码头干什么?”孙谦道。

    “正好诸位将军王爷都在这,不妨给大家辩辩理,省得说我们杀错了人。”

    “孟将军!孟将军!我是奉您的命令去……”

    “去做什么?”孙谦问道。

    那人却不敢出口半个字,表情宛若见鬼一般望着身前的孟奚。

    只见孟奚的表情几欲噬人,几乎忍不住就要当众砍下他的头来。

    孙谦见状,“哦”了一声,看向孟奢,“这么说,孟将军知道此事。不知道,是有何要务,要偷偷潜入我军防区,难不成,是想假借我军防区,与杨贼渡河之便?”

    孟奚脸色骤变,抬头道,“孙将军,可莫胡乱猜疑!此话怎可乱说!”

    “孙将军,”黑子突然开口道,“孟将军三番五次来夜访王爷,同时属下却潜入我军防区,这两者是否有关联?”

    “说的正是。”孙谦看向孟奢,表情耐人寻味,“孟将军莫非,是为属下打掩护,拖住我家王爷,噢不,可能是为了连我等一同拖住。好让属下顺利得手。”

    “啧啧,这双管齐下的手段,孟将军使得炉火纯青。我孙某实在甘拜下风。”

    孟奚眼见势头不对,这样下去,己方要被扣上个通敌内乱之罪,孟奢不开口必是不行了,忙回头示意孟奢身边亲卫。

    他表弟瞬间明白,忙低声唤道,“将军,将军!”

    “您说句话呀。”

    孟奢看着自己那没出息的属下被抓,怎能不知前后原委?

    先前那嬴舒城分明不在帐中。可见就是在自己离开这短短片刻赶回。前头那个探子被抓,自然未及将消息传回,任由嬴舒城躲过此劫。

    正好被这穆王军这一唱一和,明明是自己勾结反贼,却口口声声将自己往谋反处攀扯。偏有那无能愚蠢,上不得台面的属下坑害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恨不能立即杀了这货,让他闭嘴!

    径自怒视孟奚,眼中分明在骂:“你怎么办的事!”

    孟奚见他目光森寒,似有杀意,不免心下一凉。却亦知此事自己难逃干系,眼下却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想法将此事大事化小,变成误会急进,总不能被人反咬一口,任由通敌罪名落在己方头上。

    “孟将军不说话,是默认了?”

    “那此人作为人证,奉命通敌,还不知道在我军发现之前做了什么,我且命人带下去,好好地审。”

    “不必了!”

    孟奢突然道。

    他站出前头,“我得到消息,有人想要针对穆王,故而才派他前去查探。”

    “同时过来看看穆王是否需要帮忙。”

    “噢……”

    孙谦一声长叹,“孟将军竟是如此好心,怎的不言明,却要如鼠盗一般藏头露尾,不像是孟家家风啊。难道是孟军的军风?可谓独树一帜。”

    “你!”

    一丝尖锐刺痛在肋骨下方窜起,孟奢胸中仿佛埋了颗火药,四面八方都难忍。

    “还有,驻地同我军并不毗连,居然我军都未闻得贼子消息,孟将军却知晓,消息可真是灵通。不知从何而来?”

    “莫不是,又一个黄俊?”

    跟在孟奢身旁的小兵,此刻终于感到了一丝危机。悄悄向往后退去。

    却被孟奚表弟一把搂住。

    “主将还在这,你要去哪?”他眉目弯弯,似好意提醒。

    手上却用力,将小兵缓缓推上前去。

    他深知,唯有将这些人推出去,才有可能了解此事。顺便泄了主将心头的火气。如此尚有可能保住孟奚的职位。

    孟奢果然缓缓回身,像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看向小兵。

    出口召唤,“你过来。”

    小兵裤裆里顿时一片湿热,摇头道,“不,不……”

    孟奢眼都未眨,继续道,“今日事,由你起,自然,当由你结束。”

    “可是,这不怪我!明明你也……”

    血光,溅了身旁的孟军士卒一身。

    未及出口的话,随着主人缓缓倒下的身躯,一同被风雪掩埋,僵硬的脸上犹自不甘。

    孟奢亲自握刀,刀尖滴血成冰,站在当中。

    “哎呀,此人必是杨吉奸细,怎么就给杀了?”孙谦一脸可惜。

    “若是能审一审……”

    “他不是奸细,却是黄俊族人。因记恨穆王,才挑拨是非。”一字一句从孟奢口中吐出,他嘴里似含着一块冰,面白如雪。

    “噢?是不是黄俊族人,查起来倒也方便。”孙谦点头同意。

    “是我听信谗言。”孟奢机械地出口,恍若说话之前便已将灵魂抽出。可刀却抖得厉害,“才搅出这一番是非。”

    “噢,原来如此。那这人?”

    孙谦示意自己属下还绑着的这个。

    “我本意是让他去通报此事,他却擅自行事。叫人误会。实属大错。”

    那孟家兵卒眼见主将朝自己走来,看见刚才同僚死状,忙不迭往穆王军兵卒身后躲,甚至抱住了孙谦的大腿,从腿缝隙间偷看去,“救命!救我!是他叫我去打探的,还说要带人过去硬闯,出事了他来担责的。都是他亲口说的!你们还想知道什么,我都说……救我……”

    此人躲在孙谦和穆王军卒背后话语连珠,孟奢刀不及身,两眼翻白,差点憋出一口血来。

    “胡……胡说八道!”

    “杀了他,让开!我要杀了他!”

    孙谦眸光嘲弄,还未动作,孟奚眼看不下去,绕过身来,径自一刀捅进属下的背心!

    求饶声戛然而止,孟奚闭目抽刀,血泼鞋面。

    一时之间,血光连现,茫茫素色中殷红刺目,努力为此间纷扰划下句号。

    “孟军行事果然一如既往的风格鲜明啊。”

    孙谦忍不住感慨:“一无事就专听谗言,一出事就杀自己人。还每每喜欢拖上诸位王爷将军,孟将军这治军之风,怎么就没点长进呢?”

    “这黄俊的尸体还没烂,这又来两具。日日不叫人安生,老王爷您说,这该如何是好?”

    昱王宇文修早站得身体僵硬,恨不能早些回去。此刻见对方相问,索性道,“孟将军行事孟浪,本王也管不了。自有他叔父管着去了。只是以后,不许孟家军进我私帐。若有军情,击鼓升帐,唤诸位将军一块商议吧。”

    “谁再敢放孟军近前,下场如此二人!”

    老王爷声如洪钟,眉张须翘,显然被孟奢此举气得不轻。

    “王爷!”

    孟奢不禁呆住!

    这是要同自己划清界限了?

    “嗬,”短暂的寂静中突然有人轻笑。

    不待众人回头,便听徐猛吩咐左右,声音不大不小,直如平常那般,“以后我军营帐也别轻易放孟军入内。臊得慌。”

    身旁下属拱手领命:“将军放心。”

    昱王也就罢了,徐猛竟也如此旁若无人,羞辱于他。孟奢刀锋下意识指过去。却被孟奚紧紧按住。

    孟奚咬紧牙关冲孙谦道,“敢问穆王爷的茶,喝完了不曾?”

    孙谦看他一眼,傲然道,“快了,只差最后一道。”

    孟奢听见,还不曾完,霍然扭头。心中火气直欲冲天:大不了举刀拼了!

    孙谦斩钉截铁,朗声道:“携众威逼,两度冒犯,派细探营,行为不轨,孟将军屡次以下犯上,该当赔礼致歉才是!”

    “你……”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孟奢梗着脖子嚷起来。

    宇文修深吸了口气,不耐喝道,“行了,犯错赔礼本就天经地义,敢做要敢当。孟将军,难道孟阁老没教过你这个道理吗?”

    孟奢脸上青红交加,嘴唇被他狠狠咬破。

    “快些吧,天都快亮了,人都杀了,还差这几句话吗?”

    窦平章往斗篷里缩了缩肩膀,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这鬼天气从被窝里爬起来,原以为能看出好戏,没想到竟这般索然无味。以后自己也要离这草包远些才是。

    “你们……”

    “好,好!”

    孟奢回头四顾,才发现那条存在许久的界限,胸腹间陡然一痛,眼前一黑,蓦地呕出一口血来!

    “将军!”身旁亲卫连忙变色。

    “将军!能屈能伸!”孟奚低声相劝。

    “滚开!”

    孟奢一把推开孟奚扶住自己的手,朝穆王帐前走去。

    轻晃一下,躬身下拜,“……下官……冒犯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穆王军卒见状闻声,皆扬眉吐气。

    帐中却久久不闻声响。

    孟奢便一直未能起身。

    正到他不欲再忍,帐中传来一人声,“王爷说,自知冒犯,便下不为例。否则,杀的,便不是将军身边之人了。”

    “王爷要休息了,将军请回吧。”

    孟奢眼前又是一黑,这话直燎得他胸腹滚烫。而且竟然还不是他亲口说的,还让一个下人传达,借此侮辱自己,更是差点没想爬起来便杀进帐子中去。

    抬头怒目对上黑子等人肃杀神色,愣是一时间没站起来。

    孟奚等人赶紧来扶,就此告辞。

    “风急雪大,诸位慢行。”

    孙谦的声音在后头悠悠响起,送别众人。

    “对了,这两具尸体,还请自己拿回去吧,已经脏了我军的地了。”

    他笑眯眯朝孟家军道。

    孟奢充耳不闻,径自头也不回,生怕一停下脚步,便忍不住再呕一口血来。

    还是孟奚转头,示意表弟命人,将尸体拖走,径自沉江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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