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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断魂唯有月明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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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婆如遭雷击,面上的表情刹那间失了控。

    兰小忠亦是骤然失神,“原来是他……是他害我们……”

    “他说你们应当谢他,否则小琼也出不去。麻老当年应当说过你天分很高吧,否则他也不会如此忌惮你。时隔多年,还让我听到兰曦这个名字。”

    兰婆骤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跌坐在草凳上。

    “姆妈,姆妈!”

    兰小忠急急去扶住兰婆,手不停给她顺气,按压她的人中。

    晏诗手把上她的脉,缓缓渡了几丝真气过去,“这样的碧月宫,你确定还是你们的圣地吗?”

    随即急急道,“追兵我实在甩不开,才带到这来,非我本意,我这就走。”

    兰婆忽的反手抓紧晏诗,喘气道:“你去了侍月楼……”

    晏诗不明所以,照实点头。

    兰婆看向儿子,“快,去点芪叶。”

    兰小忠茫然,却起身照做。

    “我可以帮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兰婆粗浅的气息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晏诗心中一喜,“您说。”

    兰婆挣扎着起身,将她带到卧房里,衣柜底部拿出一个藤壶,三指大小。

    “这是噬心蛊,吃下去,你的命就在我手里。要是我发现,你真是外头派来的奸细,对我们不利,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它也能杀了你。”

    晏诗暗自咬紧牙关,略微迟疑。

    兰婆盯着晏诗的眼睛,“如果你说的是真话,龙天齐真的害了琼儿,我自会替你引它出来。”

    外头再次响起了脚步声,“这是兰婆的田地,快去叫她出来解开!”

    “快点!”

    兰婆催促道。

    晏诗心一横,碧月宫不除,迟早都要死。何况她并未说谎,又有何惧?

    一把揭开草盖,往嘴里倒去。

    似有什么东西滑过喉头,溜进喉管,晏诗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脱衣服!”兰婆赶忙道。

    她怔楞了刹那,顿时明白了兰婆的意思。

    她身上一定沾染上了什么特殊的东西,让对方寻味而来。

    她太大意了,心下懊恼,三两下除了外袍,转身欲从窗子离开。

    “等等,”兰婆叫道。

    接过儿子递来的芪叶,往她身上熏去。

    从脚底板到头发丝,细细用火烟燎过,一处也不放松。

    此时脚步声已至院外。晏诗额头上见了汗。

    此时一只极细小的灰色蜘蛛从她的发丝里缓缓爬出,张牙舞爪,似乎极为不适。不注意极难发现。

    兰婆小心翼翼取下那蜘蛛,又从她头上取下几截蛛丝,“好了。”

    “原来是这东西?”晏诗惊讶不已。

    “去山泉里泡着,等他们走了再出来。”

    来不及多言,晏诗嗖地消失在窗外。

    声音已在院里头响起,“兰婆,兰婆!”

    “去后头拿只鸽子给我。”兰婆冷静吩咐。

    兰小忠忙不迭返身去掏屋后的鸽子笼。

    兰婆将那灰蛛往鸽羽里一塞,挂上蛛丝,又拿晏诗的外袍摩挲几下,才“扑棱”一声,将鸟放飞。

    门口恰好猛地被人推开!

    “兰婆……你们在家怎么没人应声!”

    来人年轻,孔武有力,便是应朝。看见当先出来的兰小忠,及他后头的老人家,不满的呵斥。

    不待二人说话,便又道,“兰婆!你的阵法将人困住了,快去解开!”

    兰婆吩咐儿子,“那……多带上几把刀吧。”

    应朝见状,满心大喜,立时快步返身。又见二人行得步履蹒跚,忧心如煎。

    “快,快,兰婆来了。这下好了。”

    龙有望却拉过龙应朝,“方才你进去,发现什么旁人没有?”

    应朝蹙眉,“并未发现,不过,我也没注意。怎么?”

    “方才人就在那方向。”

    “什么!”

    “不过现在又往北去了。”

    “噢,马上继续追,”二人说着,回头去看。不妨怒道:

    “兰婆!你倒是解阵啊,这是干什么!”

    原来兰婆和小忠二人操着镰刀,正帮忙劈草。

    兰婆撑着腰,喘着粗气道,“族长有令,我永不得再用蛊。只有这法子了。”

    龙有望没好气地斥道,“又没叫你下蛊,现在是叫你解蛊!”

    “不管是下还是解,都不得再碰这东西。我不敢再违抗族规。”

    龙有望不耐,“那是我阿爹,你放心动手,我去跟他说。现在是碧月宫的命令,你敢不听吗?”

    兰婆低垂着摇头,“就算族长在这里也没办法。”

    龙有望正欲挑眉勃然大怒,又听兰婆道,“这蛊阵本就没有解法,隔断了附近的草叶自然就能出来,不会伤人性命。”

    龙有望气急,“不伤人性命,可是会耽误工夫。”

    “方才你家是不是来过什么人!”

    兰婆和小忠面面相觑,均摇头,“人?什么人?没有人,倒是来过一只鸟。”

    “鸟?”

    兰小忠点点头,“是啊,落在我家鸽房好一会。你们来的时候我正在抓,又被你们惊走了。”

    龙应朝看向龙有望手心,那明显不如先前活跃的蝴蝶道,“距离又远了,先脱身的这些人先去追,其余人后面自己跟上来!”

    龙有望点头,“就这么办,”又冲兰婆二人道,“你们继续帮忙!”

    说着三分之一的人马跟着蝴蝶气腾腾杀去,这边火把辉映,兰婆和小忠正站在草丛里挥舞镰刀。

    身周的草叶如情人般依偎在二人身旁,同对付碧月宫人的态度泾渭分明。

    待碧月宫忙碌了一夜,村寨不安了一夜后,终于消停了下去。晏诗在灰蒙蒙的晨雾中,哗啦一声冒出西南边的溪水。

    饶是真气护体,仍旧冻得嘴唇青紫。一上岸她便蒸干了衣发,整个人如同一团飘荡的白雾。

    回到兰家时,此处早已恢复了往日的僻静。唯独屋子里的人心中,却如锅里煮沸的茶汤,不住地翻滚。

    “你回来了!”

    兰小忠机警地往她身后看了好一会。

    “放心吧,没人跟着。”晏诗搓了搓手,呼出一口气。

    兰小忠这才利落地插上门,累了一夜,兰家关门闭户,这下谁也不会怀疑。

    “先喝口热的吧,”兰小忠递了碗热米汤给她,面带倦色,神情却不委顿。

    “你们没事吧,老人家呢?”

    晏诗小心捧着碗,往紧闭的里屋门看了一眼。

    “没事,姆妈累了一夜,睡下了,”小忠将她走后的大致情况跟她说了一遍。

    “后来他们的人来报告,说只是意外,没事了。定是发现跟着的是只鸽子,不敢说,嘿嘿。”

    晏诗心有余悸,将脸埋进米汤的热气里,感慨道,“多亏了兰婆婆,没想到她的蛊术这么高明。也难怪龙天齐会如此嫉恨。”

    “你怎么听到他说我姐姐的?”兰小忠终于按捺不住。坚持不睡的原因,恐怕也只有这个。

    晏诗便也将昨夜侍月楼情形悉数描绘,尤其龙天齐的言语,一字不差。

    兰小忠听得青筋直暴,双目圆睁,“龙天齐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没想到当年的事,竟有如此大的隐情。他针对的不是你姐姐,而是兰婆。”

    “这么说来,选你姐姐当圣女,估计也是他一手操弄的。”

    “不错,就是他最先提议我姐姐的,我看他就不像好人,原来我感觉一点也没差!”高大的青年紧咬着下唇,有着年少无力的悲怒。

    “就算是为了当上族长,使计弄跑了你姐姐,让兰婆从此失去了竞争族长的资格。可后头又何必仗势欺人,拿了你的弟妹作……”晏诗说不下去了,连她一个外人,都觉得龙天齐手段实在令人发指。

    所幸兰婆不在,兰小忠已经是气得双拳发抖,肌肉在棉衣下绷得死紧,只怕下一秒就抄起柴刀杀出去。

    兰姓大族落得如此境地,竟是因为一个人,一句话,教谁知道能忍得下这口血来。

    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让圣女麻巧儿的几句天真担忧,竟勾起了十余年前的往事的真相,这于她而言意外的幸运,却让她难以开心起来。不由转开了话题:

    “昨晚我在侍月楼碰到好多蛛丝,还以为是墙外没法打扫的缘故,没想到那个蜘蛛,竟然还有追踪的作用。碧月宫果然藏龙卧虎,令人防不胜防。”

    “不过在山泉里泡了一夜,我却一直想不通。”

    “我自认已经足够小心,而且也没有惊动任何人,否则我也不可能听到龙天齐说这番话。可他们到底是怎么发现侍月楼有外人的。”

    “那是因为天罗阵。”

    兰婆打开了房门,直直地站在门边。

    “姆妈,”青年扶她来桌边坐下,“你怎么起来了?”

    老妪眼底乌青,全是一夜苦累未睡的疲惫。然身板却格外挺直,双目混沌里有某种又冷又硬的光,直直地逼出来。

    她推开儿子的手,自己舀了一碗米汤坐到桌边,“天罗阵,本就是用无数只幼蛛吐丝织成的大网。母蛛则控制在人手里。”

    “一旦大网破裂,幼蛛朝向那处缝补,风雨尚且耐得。若是人去,必会蛛丝网破,多少幼蛛也补不齐的。这种骚动,便会像波纹一样,层层传递出来。动静越大,惊动母蛛的速度就会越快。”

    “竟然是这样……”

    晏诗听着头皮不禁一阵发麻。

    “像你所说,在上面待了这么久,才被人发现,你的功夫,确实不错。”

    “难怪侍月楼根本没有人看守。”晏诗被称赞,却没半点欣喜,反而再次体会到这里的诡谲莫测。

    “不需要,碧月宫和圣堂也是一样。天罗阵,比人看守强多了。”

    “这是麻老所创吧?”

    兰婆点点头,“不过他倒是改进得更厉害了。”

    “您是指,上头加了某种气味,用来寻踪定位?”

    “不错,他把寻香蛊和天罗阵结合在一起,倒是没白在麻族长手下学几年。”

    “您不过只听了个侍月楼的名字,就破了这个阵,麻老当年,没看错人。”晏诗唏嘘,可惜后来被迫不得再用蛊,这后半句却没有说出口。

    龙天齐这一手,可谓釜底抽薪,直接掐住了兰婆的命门。只怕几年后的双胞胎祭祀,更是让兰婆心如死灰,彻底断了她的生趣。

    “这种母子连心的蛊,是不是只有碧月宫里才有?”

    晏诗忽而问道。

    “你问这做什么?”

    兰婆浑浊的目光往来,却隐隐带着某种凛然。

    “自然是为了用。”

    “给谁用?”

    “姆妈……”兰小忠眼看气氛就要变僵,出言相劝。

    晏诗却微微仰首,“给圣女用。”

    此话一出,兰家二人皆诧异,“你担心李荣有危险?”

    晏诗摇头,“现在这个,侍月楼上的。”

    “你是说麻巧儿?”

    “她怎么会有危险?”二人一人一句。

    “现在没有,拜月祭那晚,或许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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