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十三号宿舍楼（二十六）
乔晨看着青空完成游戏的提示，用力的吸了吸嘴里的吸管。
巧克力牛奶的包装盒，因为他的吮吸干瘪起来。
乔晨嘴巴微张，吸管被他咬的歪歪扭扭，布满了牙印。
他抱着李爽的笔记本，将里面那些本不该出现的资料删得干干净净，顺便还给她的电脑系统来了一套深度清洁，保证再也没有人可以恢复那些文件。
他知道做这些事是没用的，因为这里只是一个假象世界。
但他就是做了，不管有没有用。
两个小时前，帮李穆搬完资料后，乔晨再度闲了下来。
他完全不担心李穆的安全，因为他知道李穆面对的危险是什么。
所以他买了喜欢吃的零食，包括充满工业糖精和反式脂肪酸的廉价巧克力牛奶，非常愉快的回到了宿舍。
吃东西这件事，可能是此时此刻，唯一一件可以让他感觉到快乐的事情了。
“李蕊”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往嘴里送薯片。
乔晨冲她晃了晃手里的薯片袋：“你喜欢？”
“李蕊”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乔晨看看她，问道：“没吃过吗？”
“李蕊”轻轻点点头。
乔晨：“我也很少吃，我经纪人不让。”
“李蕊”收回视线，随意的看向窗外。
了解过青空那边的情况后，乔晨看了看时间。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九点，他打算出门了。
与乔晨马上要去见关键npc“13”完全不同的是，刘元柊和常英此时刚好下班。
他非常神秘的说想带常英去个地方，常英本来不打算再在晚上出门了，但刘元柊觉得他们只要去人很多的地方，应该没有大碍。
常英同意后，刘元柊欢呼雀跃的在队内语音里说，他们准备出去玩了。
乔晨这边正带着“李蕊”走出宿舍，他回道：“我也要出去玩了。”
青空觉得他的话有点沉闷，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乔晨把口气放轻松些说：“没事，就是还没想好，怎么才能攻略李穆的自我怀疑。”
青空那边，张哲昌的父母已经闻讯赶来，正在急诊室里向照顾他的杜薇道谢。
青空享受了片刻难得的思绪放空，自从昨天被附身后，他的大脑就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
“你和那个人约在哪里？”
“李蕊跳楼的宿舍楼。”
尽管他没有查到任何关于李蕊住在哪间宿舍的讯息，但猜也猜得出。
李蕊一定是住在，与常英和孙哲昌相同的那一间。
第十二号宿舍楼，8单元，401号。
这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巧合和必然。
乔晨走在安静的校园里，路上只有零星几个人。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衬衫和西服裤，与身侧的“李蕊”交相辉映，像两个游荡在校园里的鬼魂。
乔晨绕了个远，顺便走到小卖部，买了几包薯片，然后又买了几个棒棒糖。
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随着他行走的动作，发出有规律的微小噪音。
乔晨走到文化楼楼下时，看见整栋楼的灯几乎都是暗着的，只有三五个房间还亮着。
随后，他围着整个文化楼转了一圈。
文化楼有一个正门、一个后门、还有两个很小的侧门。
如果再算上地下停车场的通道，入口就更多了。
乔晨拆开一根棒棒糖，塞进自己的嘴里。
他在侧门刷卡，随后进入了文化楼，他领着李蕊先来到了实验室，发现实验室里一个人也没有，所有资料也被收拾得整整齐齐。
那些成堆的资料按类目放好，还被细心的贴好了分类标签。
稍微老旧一些的珍贵书籍，此时也用白布精心罩着。
乔晨转了一圈，带李蕊上了顶楼。
通往顶楼露台的小门被紧紧锁着，乔晨确定附近没人后，试了一下他的s级力量。
老式门锁被他一脚踹开，整个装置颤颤巍巍的挂在门上。
乔晨回头看了一眼“李蕊”：“你看，回去之后，我是不是可以演个猛男？”
“李蕊”露出一个一言难尽表情。
但她也能察觉到，乔晨的心情非常不好。
但她一直跟着乔晨，并没有发生什么会让他心情不好的事。
乔晨走到露台上，环绕四周，最终坐在了露台边缘。
他的身后，是灯光明亮的城市夜景。
只是他完全没注意到，这是一个多么危险的位置。
棒棒糖的甜味在口腔里扩散着，乔晨拍拍身侧的空位，示意让“李蕊”也坐下。
“李蕊”端正的坐到他身侧，一人一鬼优哉游哉的等起了人。
燥热的风吹着两人，乔晨将脸朝向风吹来的方向。
轻缓的风抚在他的脸上，随后吹向他身边的“李蕊”。
乔晨没有去十二号宿舍楼，他的目的地，就是文化楼。
棒棒糖慢慢融化，融化到只剩下最后一点时，乔晨把小小的硬糖从塑料小棍上咬下。
硬糖碎裂的清脆声音，在星光下，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随着这道声音，一个熟悉的人影，踩着夜晚的昏暗，从门中缓缓而出。
李穆仍然是白天的那副装扮，只是她的眉目间十分放松。
她见乔晨在这，不由得一愣。
乔晨将手中的塑料小棍塞进裤兜，笑着开口：“我等您半天了。”
乔晨的这句“等您”，说得十分微妙。
李穆端详了他片刻，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乔晨：“李蕊死后，她的东西应该归还她的家人，她的手机，自然就应该在她的妈妈手里。”
李穆：“那李爽的手机，果然是你先一步拿走了。”
乔晨不太厚道的说：“我是年轻人嘛，动作肯定是比上了年纪的人快。”
李穆问乔晨：“你为什么没去宿舍楼。”
乔晨觉得李穆这个问题问得不够聪明：“我知道‘13’是你，就知道你要做什么事，我为什么还要去宿舍楼？”
他翘起腿，眼里半分恭敬也没有。
李穆问：“我哪个举动让你发现的？”
“我没发现，”乔晨说：“你甚至还在电脑里写了小程序，故意在我看着你的时候，让‘13’给我回信息。”
他手搭在一起：“但你和‘13’同时发来消息，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不是吗？”
李穆没有说话，像是被他的言论说服了。
乔晨不打算与她过多讨论这些问题，距离游戏结束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两个小时。
他看着面前年迈的教授，直白的问道：“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您终于想起来，您还是一位母亲了吗？”
李穆的表情随着他的话，变得黯淡起来。
微楞过后，她问：“你和小蕊，是什么关系？”
乔晨语气随意的说：“我一直在找她，后来她终于出现了，我们度过了一个不眠的夜晚。”
“李蕊”：……
李穆不可思议的说：“不可能。”
乔晨：“毕竟在你眼里，她连朋友都没有，当然，她也不可能有男朋友了。”
李穆的表情，变得非常动摇。
她喃喃的说：“不可能……”
乔晨此时，倒是非常好奇起来。
“为什么这么不可能？是因为她父亲的关系，所以你告诉过她不要谈恋爱吗？”
李穆看他：“她这个年纪，就应该好好读书。”
“的确。”乔晨点点头：“但她这个年纪，也应该好好的获得母亲的疼爱。”
“而你，不光没有好好对她……”
乔晨看着李穆，语气即缓且重的说。
“反而，还害死了她。”
李穆站在夜幕中，一动不动。
她的身后，是一片繁茂的星光。
良久，她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对，我害死了她。”
李穆年迈的声音，与风声一起响起。
“如果我接听了她的电话，她就不会死了。”
“如果我对她再多一点关注……”
乔晨看着对过去忏悔的李穆，内心没有一点点起伏。
乔晨没有机会去体验亲人之间的天伦之乐，所以他非常不开心，李穆自己葬送了这个机会。
“李蕊”听见李穆声音颤抖，不自觉的向她迈了半步。
乔晨看着李穆甚至有些颤抖的身影，尽管仍然无法与她共情，但他不希望身边的李蕊再难过了。
乔晨问：“你今天，是打算跳楼吗？”
李穆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从她今天的所作所为来看，她所选择的，是和她的女儿在同一天、以同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李穆的声音，带上了决绝的味道：“对。”
乔晨：“你之所以没有选择宿舍楼，而是选择了文化楼，是因为，你把李蕊论坛的架构服务器搬到了实验室，对不对？”
在李穆惊讶的表情里，乔晨微微笑笑。
在青空和他的世界线里，第一次出现鬼影的地方，都是这座2018年年初才投入使用的文化楼。
杜薇与第十二号宿舍楼毫无关系，但前天她在文化楼打算跳楼时，也曾经召唤出李蕊的“鬼影”。
而早在2010年就已经死去的李蕊，留下唯一重要的东西，就是她的论坛。
同时，在乔晨心中，除了这些推断，还有另一个原因。
乔晨有些想念家里那台老式电脑，他一边回想着记忆中零碎的片段，一边回答李穆的问题。
“因为人，会不由自主的待在自己深爱的人身边。”
天天待在实验室里的李穆，也是想一直，陪在李蕊的身边。
乔晨问：“尽管你是数学教授，但，亡羊补牢这句话，听过吗？”
他身旁的“李蕊”闻言，轻轻拉了拉他的衬衫袖子。
她摇摇头，示意乔晨不要说这样的话。
乔晨抬手拍了一下她被头发盖住的脑门，变鬼多年没有被人主动碰过的“李蕊”呆呆愣住。
乔晨好脾气的冲她说：“大人说话，小孩一边儿待着去。”
两人面前的李穆，有些吃惊的看着乔晨奇怪的动作。
她的嘴巴动了动，快速的问：“还有谁在这？”
乔晨回看李穆，他想以李穆的智慧过人，她的问题，她自己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李穆的脸上，布满了渴望的神色，和难以置信的癫狂。
这次乔晨很人道的，说出了她想要的答案：“你死去的女儿，现在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