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回去
林眠不知道岗山是什么地方, 也不知道以后自己要去哪里。
但是无所谓,他完全不在乎。
而江山晟会如何阻拦想要找人的大少爷,也不是林眠该操心的事情。
现在他唯一确认的事情, 就是自己已经自由了一半,半身枷锁已然被挣脱。
心情前所唯有的明朗平和, 充满新生的喜悦和希望。
汽车行驶速度快而平稳,林眠蒙着眼坐在两个防止他逃跑的彪形大汉中间, 却泰然自若腰背挺拔, 蒙眼布下方露出的鼻梁笔挺下颌流畅,形状漂亮的唇边竟然还挂着亲切温和的笑,笑意愉悦且真诚。
……看起来像是因为受到的打击太大, 已经精神失常了一样。
身边的保镖看向他的眼神越发诡异, 不是很敢和精神病人坐在一起, 自动自发地默默远离了些。
除了身上的衣服, 林眠只被允许带走了钱包和证件, 手机和电子表之类的电子设备早就被没收走, 防止他找机会向大少爷通风报信。
临走之前,林眠又委婉含蓄地暗示他们, 自己身上应该被装了定位装置。
——然后,又从林眠的钱包里、裤缝上、鞋底找出来四五个定位芯片, 看得那群没见过世面的大老爷们瞳孔地震。
这是多怕眼前这个男人跑了?
你们大户人家可真会玩啊!
江山晟站在一边越看脸越黑,也不知道他心中在骂谁。
最后还是紧急弄来了一台扫描仪,让林眠走上去过了一遍,确定是绿灯了才罢休。
面包车在高速公路上不间断地行驶了一整天, 饭也是在车上吃的。只有在上厕所的时候, 林眠才被允许下车。
而且还并不是停在服务区, 在他提出要求后, 面包车会开下高速,隔上十几分钟他才被允许下车。
一摘蒙眼布,四周全是小树林,毫无辨识度,连东南西北都分不出来。
林眠总觉得,带他离开的这伙人,或多或少有点绑架人质的副业。
除非必要的生理需求,大部分时间他都安安静静地待在座位上不动,保镖们也很有职业素养,并不会和他主动交谈,一整天下来,难免有些无趣。
不过脑海中倒是有一个系统001在叽叽喳喳,又是激动又是担忧。
【宿主宿主!你这是终于要离开气运之子了吗!】
林眠心中的声音轻松:“是啊,还不够明显吗。”
001其实也很希望宿主脱离苦海。
毕竟它能感觉到,重生一遭,始终被困在气运之子身边的宿主每天都不开心,温和的笑容就像是一张假面,牢牢焊死在他的脸上,很少会再流露出真情实感。
只是当他偶尔坐在别墅里,看向窗外碧蓝天空中掠过的飞鸟时,眼底的光熠熠生辉,向往而动人。
每当这个时候,001就要再次狠狠唾弃自己一遍,没脸出现在宿主眼前。
但是现在,宿主终于要跑路了!
要不是没有实体,同仇敌忾的001恨不得放一大串爆竹,噼里啪啦地庆祝过年。
它激动兴奋之余,还是下意识为任务完成度而担忧:【但是宿主不跟在气运之子身边的话,万一气运之子和上辈子一样被暗杀,宿主可就不能重生了呀……】
林眠倒是不慌不忙,反过来安抚它:“应该没事。出了我的事之后,少爷回国肯定会被江董禁足很久,而且还会被加派人手严密看管,江渡想动手都找不到机会。”
即使已经被远远送走再也见不到江云岚了,但多年养成的习惯难改,林眠还是下意识喊他为少爷。
他慢慢讲:“等过一段时间,就拜托你再给江董发一封匿名邮件,提醒他小
心江渡。”
“江董能走到这个位置,当然是见过大世面的,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还多。有他帮忙提防江渡,比单靠我肯定效果更好。”
林眠没说出来的是,江山晟的手腕相较大少爷来说,更有多年掌权者的圆滑,做事往往留三分余地,并不会将人逼死——一个活生生的案例就是林眠。
即使林眠“勾引”了他唯一的儿子,江山晟也只是将他远远送到找不到的地方,甚至还给他卡上打了一笔钱,保他后半生衣食无忧。
当然,如果林眠贼心不改,还想继续回来找大少爷,那江山晟的手段可不会这么温和了。
上辈子江云岚才不在乎什么余地不余地的,硬生生把江渡逼到了走投无路众叛亲离的绝境,所以他才会选择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但这辈子由江董出手,江渡极大概率不会扑腾出什么水花。
宿主说得好有道理,001顿时不慌了。
它的宿主虽然温温和和与世无成,但是遇事真的很靠谱啊!
001又支棱起来,重新变得热情澎湃:【宿主放心吧!邮件的事包在001身上哦~】
林眠“嗯”了一声,真情实感地道谢:“幸好有001在,帮了我大忙,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001就吃这套,被宿主温柔而庆幸的表扬说得轻飘飘晕乎乎,整只球都像是被泡到蜂蜜水里了。
宿主夸它了,宿主真好!它还可以为宿主发一百万封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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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车坐得很疲惫,到了后面林眠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但好在一直有001陪着,也并不算很枯燥。
终于,林眠感觉到车身方向一拐,速度减慢,似乎下了高速。
……应该快到目的地了。
001为他报时,现在已经是深夜两点。
终于,汽车驶过一段略微颠簸的路况,然后停下。一阵车门被“哗啦”拉开的动静,接着林眠身边的保镖沉声道:“到了。这段时间麻烦林先生暂时住在这里,等待江董的后续安排。”
林眠从善如流地抬起手摘掉蒙眼布,动作间碰到了脸上的淤青,“嘶”了一声。他勉强睁开酸涩的眼,适应片刻,终于看清了车外的场景。
眼前是独栋红砖小楼,外表看起来崭新敞亮,在夜空下很有几分唯美。
单看这栋小楼,像极了网红喜欢打卡的民宿。
只是小楼还被一堵高而厚的院墙围着收拢,那院墙目测有四米高,两个林眠来也爬不上去。
注意到了林眠停留在院墙上的视线,保镖好心提醒道:“院墙上通着高压电,人体碰一下就会电成焦炭。希望林先生不要轻易尝试翻墙。”
……好家伙,这是看守犯人呢。
不过林眠本来也没想跑,收回目光:“我知道了,谢谢。”
他下了车走进楼内,全程没什么反抗的意思。
保镖们一直在防备着他的突然发难,见林眠就这么顺顺当当地进了小红楼,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关上了院门,落下了锁。
又按照江董的吩咐,留下几个保镖守在小楼外,防止林眠逃跑。
林眠花了几分钟时间大概摸索了一下楼内结构,然后回到唯一的卧室中。
床铺柔软洁白,像是酒店的标配大床房,肯定没有之前的床睡着舒服。
但林眠毫无嫌弃的意思,坐上床边拍了拍枕套,眼睫低垂,唇边慢慢勾起一个轻松愉快的笑来。
这一路上,不止押送他的保镖紧张,林眠自己也暗暗紧张,生怕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打乱他的计划。
不过目前看来,一切都顺利非常。
应该是他想多了。大少爷就算反应再快,也不至于快
到这种地步。
轻轻舒了一口气,林眠碰了碰侧脸,疼得皱了一下眉。
白天的时候磕得有点狠,林眠的皮肤本来就容易留痕迹,恐怕这块青紫一时片刻消不掉了。
这栋小楼里还没有医药箱,林眠只能兑了盆温水,将新毛巾洗完又拧干,仔仔细细地将那块皮肤擦了擦。
准备完一切,已经是将近凌晨三点。他困得眼皮打架,潦草地脱掉了外套就躺到床上,任由睡意席卷,将自己坠入黑沉的梦中。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之时,林眠心中迷迷糊糊地想:……这次事情闹得有点大,希望少爷少顶撞两句江董。
不然万一他没被江渡害死,反而被江山晟给打死,那自己就太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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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楼内住的两天,堪称是林眠重生后最舒心的两天。
虽然楼内没有网络也没有信号,但是保镖大哥见他配合,也很好说话,帮他弄来了许多电影光碟。
左右闲着无事,林眠全当二十年来第一次休假,每天坐在投屏电视前重温老电影,偶尔拿着手柄打打单机游戏,或者站到小院里呼吸新鲜空气,放松心情。
最妙的一点是,他还不用做饭洗衣,一日三餐都有专人按时送来,连碗都不用刷,生活怎一个滋润了得。
林眠本来的长相就斯文俊秀,毫无攻击性,兼之温柔谦和,彬彬有礼,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送饭的年轻小伙刚开始还会因林眠的搭话而心生警惕,短短一天之后,就已经对笑意温柔的他放下了心防,开始知无不言。
还没交流几次,就已经被林眠把话套得干干净净,连他以后打算攒多少钱买房娶媳妇都告诉林眠了。
今天的晚饭同样是他送的,按照林眠的要求,是很清淡的小菜配粥。
只是今晚的小伙并不像前几次那样爽朗健谈,看起来有些愁眉不展。
他强打起精神,对着林眠说:“林先生,您的餐来了!”
林眠站在门后,眼神在小伙脸上不着痕迹地停留一瞬。
他接过食盒,状似不经意地邀请:“你一会儿没有什么要紧事吧,要不要进来陪我坐坐?”
小伙一愣,下意识就要拒绝,只听林眠温和笑道:“主要是一个人在这里待久了,多少有些无聊,想找个人聊会儿天。不过你要是没时间就算了,当我没说过就好。”
林先生虽然是笑着这么说的,但俊美如画的眉宇间有几分浅浅淡淡的落寞。
想起林先生目前的处境,小伙顿时理解了他的心情,一时间生出了恻隐之心。
又想到保镖队长曾经嘱咐过他,尽量避免让林先生产生离开这里的想法,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于是小伙没怎么犹豫,就爽快答应下来:“成,左右我一会儿没事,那就打扰林先生了。”
闻言,林眠绽开一个感激的笑容,诚挚道谢。
小伙虽然是个钢铁直男,也被他笑得晕晕乎乎的,等再一回神,自己不知怎么已经坐到了客厅沙发上。
手里还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茶杯,有茉莉花茶的香气萦绕在空气中,像林先生这个人一样温和恬淡。
林眠漆黑柔顺的长发收拢在脑后,却丝毫不显得女气。他将食盒暂且放到厨房里,自己也端了杯茶出来,坐到小伙面前,笑着起了个话头:“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话,小伙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太愉快的事,脸色有些不好看——当然,并不是针对林眠。
他还算机警,喝了口茶,并没有和林眠透露太多工作上的情况,打着哈哈道:“挺顺利的啊,林先生你很配合,给我们省了不少麻烦。”
林眠道:“你们这些做安保人员的可比我们做管家的不容易多了,更容易
受伤,平时工作可要多加留心。”
他这话说得中肯,小伙立刻赞同点头,吐槽道:“可不是吗!像我们这种给有钱人做保镖的,那都是真的用命换钱啊!”
“你说同样是安保,人家做小区保安虽然工资低了点,一天到晚遇不着什么事,也不用跟人动手。但你要是做大老板手底下的保镖,钱挣得多没错,也得随时做好受伤的准备,人家那可是真刀真枪的打,一不留神就得去躺半年医院。”
小伙捧着茶杯苦笑,抱怨的话越说越顺溜。林眠当真会引话题,只是稍稍开了个头,还没真的开始问,他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的近况讲得一清二楚:“我这段时间倒是还成,留在岗山这边,只用给林先生送饭就好了。”
“留在江家那边的兄弟最近是真惨,还得做人家老板的出气筒,昨天有好几个都送去医院了,说是被砸破了头,还得缝针。”
出气筒?
林眠眸光一闪,温和笑意不变,语气关切:“怎么回事?江董平时对下属可不薄,也不怎么轻易发火。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砸人?”
小伙已经放下了所有的警惕心,闻言手一摆:“害!不是江董,是小江总他昨晚从国外回来啦,在老宅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小江总”三个字一出,林眠浑身一僵,条件反射地握紧了手中的茶杯。
……江云岚从国外回来了?
甚至昨晚就到了,比他预想中的还要早上两天。
尽管已经做好准备,但猛然听到这个消息时,林眠意识到,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云淡风轻。
他语气平缓:“小江总在老宅里发脾气?”
小伙一无所觉,在那里絮絮叨叨地吐槽:“对啊!听我兄弟说,小江总一回家就和江董在书房里大吵了一架,古董花瓶都给砸干净了,噼里啪啦的,外屋听着和打雷似的。”
“后来我兄弟就被江董叫过去,说让他们把小江总给绑起来,关到地下室里去禁闭。”
说到这里,小伙心情激愤地一拍大腿:“你说说江董这事办的,忒不地道!那可是江家继承人,碰掉一根汗毛都要扣我们工资,谁敢上去捆他啊!当时江董说得倒是好听,说是受了伤算他的绝不追究,可是你想想,那时候他还在气头上,说的都是气话啊!等开始心疼他儿子了,那可不就是要跟我们算账了吗!”
林眠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心慌意乱,紧跟着追问:“那……你兄弟绑了吗?”
“绑了啊。”小伙闷闷不乐地低下了头:“人家江董都这么说了,就算明知道他以后会算账又咋办,还不是只能硬着头皮上去绑。”
“但是小江总也不可能情着他绑自己,反手抄起来那烟灰缸扔我一个兄弟脑壳上了,划了好大一道口子。”
“现在他们还在医院里呢,个个脑袋上都缠着圈白纱布,乍一看,和小江总像是难兄难弟一样。”
江云岚?
林眠眉心一跳,多年的管家素养让他下意识脱口问出:“少爷他受伤了?”
才两天而已,怎么就突然受伤了,还是伤到了头。
会不会危及到生命?
痛痛快快把憋着的心里话说完,小伙神清气爽,听见林眠的问题,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
眼前这一位,似乎正是小江总的……情人?
还是被江董棒打鸳鸯的那位。
小伙后知后觉,他说得,好像有点多了。
他瞬间放下茶杯,“噌”一声站起来:“待的时间太长了我该走了!林先生明天再见!”
刚想溜之大吉,就被林眠从身后拉住,语气恳切:“先别走——能不能告诉我,少爷他怎么就把头伤着了?”
小伙心中后悔自己嘴欠,万一林先
生因为担心小江总的身体状况偷偷溜出去怎么办!
怎么这么轻松的送餐工作,都能让他送出来重大失误啊!
他支支吾吾道:“呃,其实就是小江总暴雨夜开车出门,撞到护栏上了。伤得不是很严重,轻微脑震荡吧好像……太晚了林先生,我真的得走了!”
语罢挣脱林眠的束缚,忙不迭脚底抹油地跑了。
林眠慢慢收回举着的手臂,坐在原位,眉头缓缓拧出死结。
江云岚怎么会在暴雨夜开车,不要命了?特助就没劝劝他——哦不对,大少爷一意孤行,特助无论如何是劝不动的。
而且刚出车祸不久,恐怕连伤口都没处理好,就急着回国,还和江董大吵一架,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关禁闭……
越想越头痛,林眠捏捏眉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怎么还在关心大少爷?
明明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而且林眠也下定了决心,将江云岚从此拒绝在他的世界以外。
……应该只是习惯成自然吧,毕竟二十年时间的陪伴,无论如何都不算短,一时半刻改不掉很正常。
最后,林眠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却失去了吃晚饭的食欲。
草草吃了几口,他就收拾起来食盒,转头打开电视。
这次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狠了狠心,挑了一部老式恐怖片放进去。
果然,经典恐怖片的后劲就是足。
苍白的月光洒落床铺,照在林眠同样苍白的侧脸上,眼睫毛不安地颤抖着,如风中落叶。
已经半夜两点了,他还蜷缩在被窝里不敢合眼。每次一闭眼,眼前就会浮现出某些阴森诡异的电影桥段。
特别是这栋小楼还只有他一个人住,导致林眠总觉得自己像是那恐怖片中作死独居的男主角,身边群鬼簇拥,床上床下都是人。
胡思乱想间,他终于还是架不住睡意,在天光熹微的时候精疲力尽地睡去。
日有所思,林眠还做了个与恐怖片相关的噩梦。
在梦中他身处一座荒凉废弃的阴森古宅,鬼怪藏匿其中,狰狞可怖,诡异的嬉笑声忽远忽近,捉摸不定。
林眠因为不可抗力向着古堡深处走去,一路上尽力躲避着狰狞鬼怪。
不知前进了多久,他终于到达了尽头的密室。
密室大门缓缓开启,林眠屏住呼吸,等待着见到古堡尽头的未知——
他看见了被鬼怪簇拥其中,浑身浴血,直勾勾望着自己的江云岚。
那双向来狭长风流的眼睛中满是暮霭沉沉的死气,却又疯狂而阴鸷,像是在说——我会把你留下来陪我。
林眠一个激灵,猛然睁开眼坐起来,活生生被吓醒了。
但他气还没喘匀,又被在眼前放大到极致,几乎鼻尖贴着鼻尖的苍白人脸和黑洞洞的双眼吓出了一声惊叫,条件反射地猛然后仰,直接一头栽倒在床上。
惊慌失措的模样与平日里的稳重可靠相去甚远,简直不像是他。
今天大概会是林眠一辈子的黑历史。
一直目不转睛注视着他的男人也愣在原地,像是没料到林眠的反应会这么大,一把伸出手,安抚似的攥紧了他的指尖。
手心冷汗黏腻,冰凉至极,像是被某种湿哒哒的软体动物攀附上,硬是让林眠彻底清醒过来。
他费力地喘了一口气,支起身子,不可置信地瞪向眼前瘦削的人影,抖着嗓子喃喃道:“……少爷?”
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让林眠勉强看清了室内景象,安静坐在自己床边的,正是几日不见的江云岚。
……自己不会是睡糊涂了吧?
像是察觉到了林眠的震惊,身后有人“啪”的一声按开了灯。
室内情景顿时明朗,林眠下意识抬手遮了遮眼。
等再睁开眼时,正好与一双沉郁阴晦的眼眸撞上。
某个瞬间,它与梦中那双死气沉沉的眼重叠在了一起。
林眠瞳孔微缩,但下一秒,特助富有浩然正气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联想:“小江总,江董的保镖已经都处理好了。”
林眠下意识看过去,特助正西装革履地站在门边,刚刚的灯就是他打开的。
注意到了林眠疑问的视线,他回了个尴尬而绝望的眼神,淋漓尽致地展现出了一名打工人的卑微与辛酸。
江云岚却头也不回,一双眼贪婪而渴求地凝视着林眠的脸,手指从林眠的指尖一路攀沿而上,紧紧圈住了他的手腕,只在嘴里敷衍一声:“嗯,出去吧。”
特助麻溜地跑了。
今晚发生的一切超出了林眠的想象。他宕机数秒,理智总算是回笼一半,目光收回到江云岚身上,又是悚然一惊。
明明只是两三天不见,大少爷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脸颊毫无血色,唇色更是白得骇人,难怪林眠醒的时候会被他吓一大跳。
他的额发凌乱,脑袋被白纱布胡乱缠绕几圈,有隐隐的血色从纱布下透出来。
像是完全没在意也没好好处理自己的伤处,就跑过来找林眠了一样。
好半天,林眠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少爷,你这是……?”
江云岚收拢握住林眠手腕的五指,关节处的指骨硌人,平静道:“我来带你回去。”
这句话将林眠震回了神。
开玩笑,他费尽心思跑出来,怎么可能愿意被大少爷再带回去。
所以江云岚到底是怎么做到突破江山晟阻拦的?
他大脑疯狂运转着思考对策,面上只摇头不肯,低声而急促道:“江董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少爷你还是快点离开吧,不然被江总发现你带人闯到这里,还不知道会怎么发火……”
江云岚一声不吭,既不赞同也不反对,就这么一如既往地专注看着林眠,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饶是林眠腹稿打得再好,也在他一眨不眨的凝视下渐渐收了声,额头冒出一滴冷汗来。
不对劲,大少爷今天的表现很不对劲。
往日里一旦搬出江董来,大少爷必然会呛两声,哪里会像现在一样,任凭他苦口婆心地说。
特别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如同地狱中绽烈的业火,阴郁而又灼热,让人毛骨悚然。
就像是……林眠说不上来,只是本能地觉得,如果自己继续表露出一丁点拒绝的意思,就会立刻被他剖皮拆骨,吞入腹中。
见他的管家不再说话,江云岚终于启唇开口,眼神还牢牢黏在林眠的眉眼之间:“没关系,我爸已经同意了。”
这句轻飘飘的话如落雷般在耳边炸响,让林眠悚然一惊,失声道:“江董他……同意了?怎么会?!”
怎么可能会同意呢?
江山晟怎么可能接受自己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一代天之骄子,和他普通平庸的管家厮混在一起?
江云岚却像是没听出他话中的震惊,自顾自摩挲着林眠的手腕,姿势亲昵,语气平淡:“也没什么,只是因为我和他说,不能和你在一起的话,我就会死。”
迎着林眠震惊到失语的眼神,他甚至有心情轻笑了一声:“老头一开始还说我在骗他。反正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就随便证明了一下给他看,他才肯信。”
……他说什么?
江云岚,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林眠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否认:“开什么玩笑……”
但江云岚冷静下暗藏疯狂的眼神却让他噤了声。
巨大的荒唐感从脚底板一路升到天灵盖,将林眠整个人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怎么会是开玩笑呢。”
江云岚慢慢凑近,林眠身后就是床头,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少爷越凑越近,僵着身体与他呼吸交错。
“死过一次之后,我才明白……”
爱语含糊,最后的尾音吞没在唇齿之间。
江云岚贴着林眠的唇瓣,发出恍然大悟的喟叹。
“我爱你啊,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