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去喝花酒的摄政王
谢朝的最后一句话声音太轻, 陆川延没听清,追问也得不到回答。
只是这一遭之后,他算是彻底歇了与谢朝分床睡的心思, 只能在民间遍寻神医,自己暂且日日与谢朝同睡在一张床上。
小皇帝也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之前晚上还稍作收敛, 现在恨不得将自己与陆川延绑在一起再睡,才肯安心。
陆川延无可奈何, 只能随他去了。
不过时间一久,倒也慢慢习惯了入睡时身边有人相陪的日子。
如此相安无事地过了两月,谢朝白天在尚书房中学帝王之术, 下学后又去演武场练武,颇为忙碌充实。
陆川延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 于是安心投入到政事之中。正是开春时节, 南方水涝, 北方旱灾, 叛军清剿,平定蛮夷,繁多事务接踵而至, 饶是陆川延一时片刻也有些应接不暇, 于是暂且放松了对小皇帝的看管。
期间有过暗卫来报,在他未曾着重看护的这段时间里, 小皇帝私底下似乎有些不甚明显的小动作, 乾清宫内的宫人似乎也有了几个不甚面熟的。
陆川延闻言挑眉, 心道小狼崽子果然没有看上去那般老实, 却在暗卫拱手询问该如何应对之时略一摆手:“随他去吧。”
就目前情况来看, 谢朝的布置大概率不是针对自己。孩子总是要有自己的小秘密, 做长辈的还是要给他适度成长空间的。
陆川延完全没意识到,这辈子的他看待谢朝,已经有几分真心实意把他当作自己后辈的意思了。
忙碌同时,他并未放松对右丞的关注,又加派人手,时刻紧盯着丞相府的动静。
不知不觉间,春日已至,粉嫩桃花扑簌簌开满枝头,盯着右丞的暗卫也传回来了新消息。
陆川延翻看着暗卫呈上来的记录,眉宇间蹙起深深的褶痕。
上辈子西胡能轻易掐准时机大举进攻,必定少不了陈路在背后的推波助澜,恐怕他早与西胡有所勾结。这辈子陆川延想尽早发现他与西胡里应外合的证据,趁其不备一举拔除这颗毒瘤,却发现对方实在比最狡诈的老狐狸还胜三分。
陈路此人,实在老辣至极。陆川延派去右丞相府的暗卫都是绝世高手,按道理说陈路不该发现有人在监视自己。但即使如此,他行事依然滴水不漏,即使在自己府中也未尝松懈半分,照旧是中庸老实,甚至带几分木讷的形象。
每日上朝后回到府中,大多数时间中他闭门不出,或是春日赏花或是吟诗作对,且身边往往簇拥着志趣相投的其他官员。晚间同僚告辞之后,他便于月下独酌几杯,就进房歇息去了。
全程坦坦荡荡,毫无遮掩之意,叫人找不到任何可供拿捏的把柄。
只有一件事。
陆川延的视线移到“醉香阁”三个字上。
醉香阁是京城中最负盛名的青楼。与其他青楼相比,醉香阁的姑娘并不以皮肉生意为生,大多走的是卖艺不卖身的路子。
她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温静娴雅如花解语,但同时身价亦让人望而却步。更有那花名远扬的京城名妓,即便一掷万金,人家都未必愿意见客。
是以醉香阁也是达官贵人为彰显身份最爱去的场所,尤其以获得花魁青睐而自得。
陈路不近女色,丞相府中仅有一名正室,看起来与夫人恩爱非常,举案齐眉。
但每隔一月,他便会同几名同僚一起去醉香阁中喝杯花酒。
因为时间太过规律,醉香阁的老鸨都学乖了,每次都会特意为陈路留出那件最上等的厢房来,供几位官人饮酒赏乐。
对喝花酒一事,陈路从未掩人耳目,坦坦荡荡,倘若有其他官员问起,便会顺势邀请人家同往,是以每次身边官员都不尽相同
,排除了同党相聚的嫌疑。
此外,也确实只是单纯的喝花酒。几名官员围坐雅间,有歌女素手拨弦低吟浅唱,席间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不像是来逛青楼,倒像是来聚会。即使都察院的御史突然到访,也拿捏不住任何把柄。
陆川延屈指轻轻弹了弹这张纸,若有所思。
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但如果有问题,恐怕也只能出在这里。
他唤来暗卫:“陈路下一次去醉香阁是在何日?”
暗卫恭敬回答:“回主子,正是今晚。”
这么巧?陆川延略一挑眉。
挥退暗卫后,他思索片刻,将手中纸张随意置于红烛之上。
火舌一点点舔舐干净白纸,最后只于檀香木桌上留下一层浮灰。
陆川延收回手,施施然起身,去找小皇帝告假了。
-
“王叔今晚要回一趟王府?”
谢朝停下手中的拳法,拂开被汗打湿在脸侧的一缕黑发,不太情愿地皱眉:“为何?王叔若有要事处理,可命宫人带进宫中。”
他最近习武练得颇有成效,体质改善许多,身姿挺拔如新竹。个子也又猛窜一截,如今已经赶至陆川延的下颚处。
陆川延看着狼崽子执拗的眼珠,有些无奈。
小皇帝最近黏人黏得紧了,掐指一算,自己已经将近一月没有出过宫。
但今晚事出有因,必须要出宫一趟,事关右丞,还不方便同谢朝透露太多,只能语焉不详:“府内私事,不便带入宫中,陛下勿怪。”
谢朝明显不太高兴,垂下脑袋,脚尖烦躁地在地上碾了碾,搬出了万能理由:“但是王叔也知道,朕没有王叔作陪,夜不能寐。”
陆川延哪里能没预先考虑到这个问题,安抚道:“臣只是暂且出宫半日,约莫亥时便可回宫。”
本以为小皇帝会就此罢休,谁料谢朝剔透的眼珠微微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不如朕陪王叔一同出宫,去王府住一晚吧?”
陆川延:“……?”
反应过来后他断然拒绝:“陛下切莫戏言,龙体之事非同小可!”
谢朝并没有被陆川延的冷言冷语吓唬到:“有王叔在朕身边,朕没什么好怕的。何况王叔身边的有心人比朕更多,府中定然戒备森严,比宫中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我并不是真的要回府啊。
陆川延叹了口气,对谢朝吐露出一半实情:“其实微臣今晚出宫,还有一要紧事。”
谢朝:“何事?”
陆川延吐出三个字:“喝花酒。”
谢朝似乎没听说过这个词:“这是何意?”
陆川延只能说得更明白些:“陛下可听说过醉香阁?”
这个名号谢朝还是听说过的,闻言终于反应过来,声音变得不可置信:“王叔你……要去青楼?”
……倒也不必那么大声。
幸好四周没有其他将领,不然陆川延一世英名恐怕就要毁于一旦。
他本想解释清楚,话到了嘴边,看着懵懵懂懂的小皇帝,突然就起了两分促狭的捉弄心思:“去一趟又如何?微臣已是成年,家中又无妻室,偶尔想寻个风流快活,亦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谢朝看起来有些茫然,似乎终于意识到陆川延是个正常男子,如他所言,在这个年龄对男欢女爱感兴趣再正常不过。
摄政王今年已经二十有五,平民男子在这个年纪,孩子都可以去打酱油了。
只是……只是……
“王叔日后也会娶妻生子吗?”
陆川延从未思索过这个问题,闻言还真想了想。
上辈子他确实没有,但并
非是不想,而是一直没有遇见喜欢的女子。
但这辈子的事谁也说不准,于是寥寥数语带过:“若是遇见心仪的女子,也许会吧。”
也许会啊。
胸腔中跳动的心脏像被无形的手重重一捏,凭空挤出些许酸意。
谢朝皱着眉,不明所以地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陆川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陛下,可是练久了身体不适?”
谢朝摇摇头,微微垂下脸,声音有些低落:“王叔若是要娶妻生子,那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和朕睡在一处了?”
原来在担心这个。
陆川延顿时失笑,抬起手,安抚性地拍了拍谢朝的肩膀:“陛下无需顾虑,微臣已经贴出告示,于国内遍寻名医,必会治好陛下的失眠之症。”
“至于娶妻生子,现在考虑这些,实在为时过早。”
谢朝听了他的安抚,却也没有高兴太多,“嗯”了一声,看起来精神有些不振。
陆川延看看天色,估摸着是时候去醉香阁门口堵陈路了,于是冲小皇帝行了一礼:“时候不早,微臣先行一步,尽早回来陪陛下就寝。”
谢朝表情一僵,暗暗磨牙:王叔竟然想在……后再来陪自己睡?!
他本能地不愿多想细节,将自己心中酸涩绵密的情绪简单粗暴地归因于嫌弃,还有几分不自知的委屈。
陆川延看不见他的表情,好半天,小皇帝的轻哼才从头顶上传过来,莫名有些阴阳怪气:“朕哪里舍得坏了王叔的好事?今晚王叔不必回来了,朕准你休沐一晚,将自己彻底洗干净,待明日再早早进宫陪朕。”
说到“洗干净”时,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蹦出来的。
陆川延没听出他语调里的弯弯绕绕,只是有些惊讶:“微臣不在,陛下当真能睡着么?”
谢朝闭了闭眼,赌气般转过身去:“反正王叔早晚要娶妻生子,要是神医都治不好朕的话,朕难道还能让王叔陪着睡一辈子不成?”
陆川延闻言一顿,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小皇帝这么说出来,总感觉怪委屈的,像是把“快说你能陪我睡一辈子”写在了脸上。
他心中暗暗好笑,面上却一本正经,假装没听出小皇帝的潜台词:“陛下所言极是,那微臣先行告退,明日早朝时再与陛下相见。”
谢朝哪里是想听这个,整个人都僵住了,等急急转身时,哪里还有陆川延的影子。
他在乍暖还寒的料峭春风里僵立半晌,表情来回变换,明灭不定,精彩纷呈。
好半天,脸色最终定格,是从未曾在陆川延面前显露出来的阴沉冷凝。
身后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小太监为他端上银盆,谢朝慢条斯理地洗净了手,指尖微红。有水珠顺着手指滴落,一滴一滴复又落进银盆中,溅起蛛网似的波纹。
谢朝不言不语,垂眸静静凝视着最后一滴水珠落下,才毫不留恋地甩手,语气沉沉:“起驾回宫。”
-
月如银钩。
夜色中青楼楚馆却比白日繁华更甚,落花流云,簇蝶聚蜂。即使并不进入那条喧嚣的长乐街,光是从路口经过,都能被空气中漂浮的暗香熏得昏昏然。有喝醉后的落魄书生被人搀着踉跄离去,嘴里还在高声念诗:“天涯陌路青楼色,醉生醉死醉花家……”
醉香阁外停着无数或华丽或低调的马车,从马车上不断地下来着人影,均被候在外侧的老鸨热情如火地迎了进去。
陆川延坐在街角一座并不起眼的马车内,透过车窗与帘布的缝隙,静静地看着灯火辉煌的醉香阁。
从来到现在,他已经看见了不下十个熟悉的身影。这些人恐怕并不像他一样来喝喝花酒那么目的单纯,但今天陆川延的目标并不在他们
,所以暂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又过了片刻,他漫不经心似的眼神突然一凝,于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寻到了要找的人。
右丞陈路一身便服,身量矮小干瘪,立在三五个年龄官职各异的同僚之中,笑容和蔼,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子在说些什么,片刻后,几位官员便发出心照不宣的爽朗笑声。
陆川延仔细看了看几名官员的面孔,然后略一挑眉。
暗卫所言非虚,在场几名官员与之前列出的人名又大不相同,看起来又换了一批人,并且什么党派都有。陆川延甚至在里面看见了户部侍郎李啸笑呵呵的胖脸——众所周知,李啸是坚定的摄政王一党。
看见自己的部下同上辈子的幕后真凶言笑晏晏,陆川延颇觉几分心情复杂。不过倒也不能怪李啸,毕竟就连自己上辈子都始终把陈路当中立派,可见他演技之精湛。
眼见着一行人快走到醉香阁门前,花枝招展的老鸨已经喜笑颜开地迎上前去了,陆川延一撩车帘,径直跃下马车。
仗着身高腿长,他几步就走到一行人眼前。在众官员或怔愣或震惊的眼神里,陆川延面上笑容浅淡,冲他们颔首示意:“诸位,好巧。”
他生得英挺俊逸,此时一身合身的月白常服,常年身居高位的威压被冲散几分,竟显得有些平易近人,惹得几个远远观望的姑娘红了脸。
摄摄摄政王怎的会出现在此地?!
李啸把几乎脱臼的下巴合上,下意识就想行大礼:“卑职见过摄——”
话没说完,却被右丞打断,他照旧是笑眯眯的模样,冲陆川延拱了拱手:“原来是陆大人,当真是巧极。”
李啸猛然反应过来,后怕得出了一背冷汗:好险,若是在此地叫出摄政王的名号,明日自己就要因为左脚踏入殿门被捋去官帽了!
他下意识地对右丞多了几分感激,擦擦胖脸上的冷汗,结结巴巴道:“见过陆陆陆大人!”
其他官员具是行礼,心中各自飞速揣度着摄政王的来意。
陆川延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脸上的笑容称得上是平和,抬手回礼:“不必多礼,我闲来无事到处转转,到了近处看见诸位同僚,所以上前打个招呼而已。”
顿了顿,他故意问:“诸位这是要?”
李啸心里一个咯噔,担心顶头上司误会,忙不迭谄笑解释道:“这不是听说醉香阁的飞云姑娘又出新词了么,今儿个陈大人请客听曲儿,我们来凑个热闹,哈哈哈。”
可不是来女票的啊!!
陆川延故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还是头一回来长乐街,不知这飞云姑娘是什么来头,能让诸位大人专程来听曲?”
李啸顿时犯了难:“这……”
他也是今日一时好奇才跟来的,哪里知道飞云姑娘的底细。
陈路在他身后适时开口,捻着山羊胡子笑道:“陆大人有所不知,飞云姑娘乃是醉香阁最有名的乐伶,最善作词作曲,每首曲子不说脍炙人口,也算声动一时。每隔一月她便会出一首新作,鄙人是个爱听曲儿的,故而一首不落地前来捧场。其他几位大人也是听说我今日要来听曲,所以赏脸同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话音坦坦荡荡,听不出什么纰漏。
陆川延不动声色地笑道:“原来如此,陈大人真是文人雅趣。”
陈路也笑了,冲陆川延比了个邀请的手势:“相见即是缘,陆大人不如一起?”
李啸缩着脖子站在后侧,暗暗松了口气,毕竟摄政王向来不近女色,也对听小曲之类的娱乐活动不感兴趣,应该会客套两下就告辞——
陆川延像是就在等这句话,闻言施施然点头:“那便多谢陈大人了。”
嗯?!
李啸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噎得他不上不下,脸涨得通红。
陈路像是也未曾料到,脸上的笑意动摇一瞬,须臾便恢复正常,面不改色地笑道:“甚妙甚妙!陆大人真是给足了鄙人面子。诸位,咱们里面请!”
李啸现在不是很想听曲了,只想回家。
开玩笑呢!跟顶头上司坐在一起听曲,那不叫惬意,那叫坐牢!
他挪动着胖胖的身躯,刚想找个借口溜走,奈何一旁始终不敢吭声的老鸨终于得了指示,一甩帕子一扭腰,忙不迭引着他们往楼上去:“诸位大人,咱们上厢房请!新雪莲翘,还不快快过来领大人上楼!”
两名等候多时的小姑娘急忙迎上前,低眉顺眼地领着他们往楼上走。
李啸几乎是被老鸨硬生生推上楼的,心痛得都在滴血,但他身后跟着的正是陆川延,是万万不敢在上司面前体现出不情愿的,只能跟着众人上楼,笑得比哭还难看。
上厢房不愧是上等房,一帘花鸟屏风隔绝门外的窥视,房中摆设精美文雅,并不多奢侈名贵,却胜在意蕴深长,悬挂的诸多字画颇有几分山水之情。红木四平花几上搁着镂花的炭盆,里面烘着上好的银丝碳,檀香在角落里盘出袅袅细烟。
等诸人落了座,老鸨便福身告退,去叫飞云过来。
不多时,轻而平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片刻后,一位妙龄女子绕过屏风,出现在诸人眼前。
李啸还在擦汗的手一停,眼前一亮,似乎也没有那么后悔过来这一遭了。
眼前的女子一身红色纱裙,面容也被一帘红纱掩住半边,只露出一双黑珍珠似的眼睛与两道弯弯的长眉,却难掩绝色。她怀中抱一双凤琵琶,朝着众人款款行礼,端的是风情万种,仪态天成。
行罢礼,她便缓缓绕过屏风去,众人只能透过屏风看见她的模糊倒影。
片刻后,铮铮两声,琵琶声从屏风后响起。此女技艺果然高超,曲调明快时如珠玉走盘,曲调激昂时如雷霆电掣,曲调哀婉时如离人对月,端的是一把琵琶说尽千言万语。
但她不只是弹,兼带着还唱。乍一开口,声如黄莺婉转。陆川延仔细辨认,听出她唱的词牌名是《谢秋娘》。
一曲终了,在场官员如痴如醉,恍然喝彩。
陆川延跟着拊手,视线看似不经意地落回陈路身上。
他看起来似乎一直在认真听曲,干瘪如橘子皮的老脸满面红光,像是年轻了好几岁,此时正鼓掌叫好,令飞云再唱一遍。
飞云如他所愿,又弹唱一遍。
连着两遍《谢秋娘》过去,陈路才意犹未尽地让她换了首曲子。
听了一个时辰的曲后,陆川延不动声色地捏了捏眉心,感觉头脑有些发胀。
他本来还认为此处必有猫腻,如今却有些不确定了。
或者说,就算有猫腻,恐怕也被陈路遮掩得极好。自己今日再怎么听,恐怕也找不到破绽在哪。
彻底认清现实之后,陆川延也懒得在这里继续做无用功。今日人多眼杂,不便搜查,还是等个无人的机会再来一趟才好。
又是一曲终了,众人陶醉之际,陆川延冲右丞拱手:“陈大人,我突然想起府中尚有要事,先行一步。”
被突兀的声音一搅,陈路从曲中回神。他浑浊的眼珠转过来,看了陆川延一眼,像是现在才意识到还有摄政王的存在,慢了半拍地起身:“陆大人这就要走啦?”
看起来似是听曲听痴了。
其他官员虽然也觉得琵琶好听,但还没有痴到陈路那个地步,纷纷起身挽留。
陆川延看了右丞一眼,含笑回绝:“不必了,要事紧急,不便多留。”
推拒了几位同僚的邀请,陆川延独身离席。绕过屏风时,
他状似随意地低头看了一眼,只看见飞云姑娘的一头青丝,与素手中环抱的琵琶。
等出了暖气醺醺的醉香阁,陆川延周身热气均被料峭春风吹散,头脑也清醒了几分,眉头慢慢蹙起深刻痕迹。
陈路这老狐狸,尾巴当真滑不溜手。
他登上马车,训练有素的暗卫早已候在车夫座位。
等到陆川延坐好,暗卫低声询问:“主子,咱们去哪里?”
“回皇……”陆川延尚未说完的话堪堪止住,他突然想起,今晚小皇帝似乎是准了自己休沐一天。
眼看着已至亥时,恐怕这小狼崽子此时正在床上辗转反侧,心里暗搓搓说自己坏话呢。
陆川延自己都没察觉,他的眉间刻痕复又舒展开来,声音带上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回皇宫。”
也罢,就当是给小狼崽子一个惊喜。
只是他没想到,收到“惊喜大礼”的反而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