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没有回应汤拿云的话，李绍年顺着声源处看去，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提起步子向着人头攒动的地方走去。
被忽略的汤拿云能怎么办呢？只能跟着李绍年一起往戏台前走。
“真的不是演唱会吗？”汤拿云看着面前的阵仗喃喃道。
戏台下是有座位的，看起来有上百个，一般情况下是够了，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是这样的，座位之间隔着的过道，都有很多人站着看，叉着腰的，托着下巴的，无论怎样的姿势，双眼都是紧紧盯着戏台的，甚至连服务生也不服务了，端着托盘站在最后看着，不过这个时候大家也不需要服务了，有戏看还顾得上吃东西吗？
有些人可能是来的比较迟，个子也比较矮，所以干脆和别人不争了，坐着小马扎，翘着二郎腿，闭上眼睛，摇头晃脑聚精会神的听着戏，时不时还用手打着拍子。
而李绍年可以说十分具有身高优势的，尤其在这一群中老年人中，简直笑傲群雄，可以看到其他人头顶的程度。
他选择了一个视野比较开阔的场所便站定，加入了看戏的大队。
汤拿云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她的身高，只能看见演员们的额头以上，连整张脸都看不见，汤拿云表示，她才不在意他们唱的是什么，她只在意演员长得好看不。
她踮了踮脚，但没坚持一秒又落了下来，只能看见一些残影。多次尝试之后，她本能的抬起手搭在了李绍年的肩膀上，终于稳稳的点起了脚尖，看到了主角的脸庞。
“我天！”汤拿云深吸了一口气，又咽了咽口水，轻呼道：“这也……太好看了吧。”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如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平时说话连成语都不使用，一点文艺细胞都没有的汤拿云，在美人面前顿时想起了这首诗，这首可以说对美人最美描写的诗，它用来形容台上水袖起落，步步生莲的主角再适合不过了。
“我一定要给她拍照”这是汤拿云的下一个念头。
天知道她想找这样一个模特想找多久了吗？
汤拿云大学时期陪爷爷看戏的时候，就看上了演旦角的姐姐，一直想给她拍一组写真。小姐姐很温柔，每次都温柔的拒绝了。汤拿云一直都没有放弃，之后还找了漂亮的模特小姐姐穿上戏服拍照，但是每次都拍不出那种感觉。
现在戏台上的旦角，汤拿云的评价是，比起惊艳她的那个小姐姐有过之而无不及。
原谅汤拿云贫瘠的词汇，除了脑子里浮现的那句拾人牙慧的诗，她只能说出“好看”，再好一点就是“太好看”的评价。
而被当作扶手的李绍年好像并没有感受道汤拿云一般，只是在汤拿云手搭上来的时候肩膀沉了沉，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他始终是盯着台上的。
“仔细观瞧仔细选挑，锁麟囊上彩云飘，似良骥不该多麟角，形同蛟龙四蹄高，是何人将囊来买到……速唤薛郎再去选挑。”
在一句唱词结束之后，李绍年压抑了很久的声音从汤拿云头顶传来，“小矮子，拄够了吗？手可以放下来了吗？我可不是你的拐杖。”
听到这句话，沉迷于台上旦角美貌的汤拿云像是触电一般，蹭的一下将自己的手放了下来。
我天，我天，我天，我刚才都干了什么？汤拿云看了看自己的手，眨巴眨巴眼睛，我居然摸了爱豆，这手可以一天不用洗了。
不过，“小矮子？”汤拿云不敢置信的提高了自己的声音，紧紧的盯着李绍年，“你才是矮子，我有一米七，一米七很矮吗？不就是看不到戏台吗？用得着这么侮辱我吗？”
沉迷于戏曲的李绍年听到这句话，来了莫名的胜负欲，立马低下头，用着比汤拿云还要大的声音，几乎是喊出来的：“一米七？不是一米五？”李绍年一脸逗我玩的表情。
两人的声音引来了前面一群人的不满，他们转过头来，用着极为不爽的表情看着两个人，仿佛在说，“你们再说一句话试试，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在一群人极为压迫的视线下，两人迅速住口，礼仪压抑着汤拿云将反驳的话咽了回去。
“你们也来了？”汤拿云感受到了背后传来的声音还有碰触自己肩膀柔软的手。
转过头发现，是熟人，刚才认识的谈紫云，“我就说风老板唱的不错吧，全辽青找不到第二个比他唱的好的了。”
“很棒，扮相好美，感觉女人都没有这么美的。”汤拿云对唱的怎么样不感兴趣，但为了表示礼貌，还是回应了很棒。
“确实很美，之前许大师给他拍的照片登上头版之后，大家都把上面的照片剪了下来。”谈紫云看了一眼旁边的詹墨浓，有些羞涩的低头说道：“我也把它剪下来了，夹到了我的本子里了。”
一旁的詹墨浓见怪不怪的无奈笑笑，潜台词其实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她再喜欢别人，爱的人只会是我一个。
谈紫云这句话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听到汤拿云耳朵里，便觉得十分奇怪，登上了头版？这种量级的美人，先别说拍的照片怎么样，这个脸就注定各种死亡视角都可以hood的住，这张脸也注定只要出现在互联网上，就会爆火，而只要爆火了，汤拿云这种常年网上冲浪在第一线的人一定会看到。
而谈紫云的下一句话，彻彻底底的让汤拿云心跳不止，产生了一个超现实的设想。
“我看16年《临天时报》评出来的四大名旦都不如现在的风老板，我上次听了梅老板的戏，属实不似老辈所说的那样，声声入耳，字字动人，可能是年纪到了，嗓子的确不行了，毕竟离那时也已八载有余，盛极必衰，风头无俩下来便是门庭冷落，无人知晓了。”
“16年？八年前应该是14年啊。”汤拿云没有对谈紫云说话的内容进行回应，而是挑出了其中简单数学问题的错误。
听到汤拿云的疑问，一旁的谈墨浓倒是笑了出来，“汤小姐，您这是活在哪一年呐？22年早就过去了，西元纪年都1935年了，这日子不能越过越回去了。”
“西元纪年？”汤拿云喃喃重复，心里疑问：“不是一般说的都是公历么，现在用民国纪年的应该只有海那边的同胞们了。”
但她面上仍然波澜不惊，打趣的拍了谈墨浓一下,有些试探性的开口，“今天是2022年3月28日啊，我昨天才看了日历。不就是一个民国主题的舞会么，你们还加了这么复杂的设定，入戏挺深啊，奥斯卡都欠你一座小金人。”
但汤拿云的声音已经逐渐发虚，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自己了。
她知道，从花园出来的那一刻，一切都不对劲了起来，不，应该是从手机连不上网的那一刻。而她一直在极力避免去想这些不对劲，极力的用合理的解释去消弭这些不对劲。
活了22岁的汤拿云，基本每周都会来爷爷家，看到会场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里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地方，之后遇到的谈紫云，对着现代人使用的生活用品屡屡惊叹，食品区出现了汤家从来不会摆上餐桌的辣口食物，包括之前花园里凭空出现的杜鹃花，甚至……李绍年说会场里放的是贝多芬的音乐。
她没有什么识别古典钢琴曲的能力，但她知道，今天的曲库里没有西方曲子，都是中国古典音乐，作为宴会东道主，爷爷一向秉持所有的细节都要自己过手，而爷爷选曲子的时候，汤拿云就在一边，曲名清一色中文，没有一首外文。
在汤拿云心中百转千回的时候，一旁的李绍年则被“奥斯卡”三个字吸引到，迅速转过头，看着互相被对方震惊，在风中凌乱的三人，“奥斯卡，什么奥斯卡？”最近重心放在演戏上的某李姓演员显然对这三个字十分敏感且有兴趣。
戏台上的角儿们并没有因为台下人们的喜怒哀乐而停下演绎台上的喜怒哀乐，咿咿呀呀的声音回荡在会场间，任百年春风吹过，这场景依旧是百年都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