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西山计划(下)
隋靖的语气很平淡,口吻随意得像是在问今晚吃什么,实则却在凝滞的氛围中投向一粒炸弹,尴尬冷寂的氛围瞬间因为他的一句话而点燃。
隋然更是惊讶地望向父亲,凭她对隋靖的了解,询问价格就表明他对这个项目已经心动7成。
“保守估计大概这个数。”方文墨不动声色地向隋靖比了一个数字“5”。
其后跟的单位自然是百亿级别的单位。
“西山的交通很便利,前些年政府刚铺完高速路,这一块老隋可以放心。”
山地地区的开发,交通确实是一大难题,眼下问题迎刃而解,隋靖投资的欲望变得更加强烈。
他踌躇片刻,开口道:“这个项目我们隋……”
“我们隋氏并不感兴趣。”赶在隋靖之前,隋然焦急地站起身截断父亲的话。
“众所周知,隋氏主营业务是酒店服务,投资风格也以稳为主,这么大的项目我们投不起。不过方伯伯日后要是在酒店管理的问题上犯难尽可找我们。”
隋靖皱了皱眉头,却并没有打断女儿的话。
“然然说得好,年轻人就是要有敢于发言的勇气。”此时的方文墨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向隋然投去的目光也添了几分赞赏,“方伯伯的意思并不是要让你们隋氏一家出资,这不还有你张叔、李叔他们吗?他们可是久经商场的人。”
“商场的事情我是不懂。但有一些道理我还是知道的。”隋然的表情愈发严肃,“有几个问题我想请教一下方伯伯。”
“按照方伯伯刚才的介绍,是要将西山彻底改头换面,这意味着原住居民的土地、房子连带人都要从山上下迁。那么第一,村民们作为西山土地所有权的拥有者是否同意西山开发计划;第二,开发之后他们将何去何从,您有没有为他们考虑过后续的拆迁生活,还是打算强买强拆?”
“第三,方伯伯口口声声说要创造桃花源般归隐山林的原始风景区,但一旦有人工介入后,您口中引以为傲的原始幽林就不复存在,不过是由钢铁水泥垒砌出来的人造景观。您有没有考虑过人们现在对西山之所以感兴趣就是为了在浮华与喧闹中寻求最的纯粹?”
“还有,西山位于西部山区,地势复杂险峻,据可靠数据显示,西山全年发生过70次地质灾害,造成西山人员伤亡数十人。开发西山势必会动摇山体,破坏植被,可能导致问题加剧,这些您也考虑过吗?”
女孩的发言看似稚嫩实则切中要害,对于唯利是图的方文墨来说这些问题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方文墨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为缓和气氛,他只能干笑两声:“然然不愧是文科生,说的我都无言以对了。放心,你说的这些我们自然会和当地政府积沟通商量。”
隋然面无表情地坐回椅子,冷漠地看着分明已经非常不耐烦却不得不继续恭维自己的方文墨。
“说回前面的话题,老隋大概对这个项目有点意思,要不然也不会拜托然然做这么多功课。方氏最近确实财务周转困难,但我们可以提供工程队进行开发。”
工程队,三个字猝不及防戳中隋然最隐蔽的心事。
困扰她许久的谜题终于解开。
上一世大概也是这样的多方会谈局面,促成隋靖对“西山计划”的投资,之后又靠着曾经积攒的友情,神情并茂地举荐自家擅长豆腐渣工程的施工队,导致西山开发的悲剧。
反正名义上的承包人是隋氏,东窗事发后只要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他们方氏就可以美美神隐。
大概因为太过信任,父亲并没有派人实时督查,结果一场地震将一切投机取巧暴露出来,还是用数条人命为代价。
隋然不明白父亲为何会如此坚持“西山计划”,连她都能看出这个项目的风险远大于收入,但他却想都不想就敢拍案定夺。
看来识人不清、一意孤行真是他们隋家人广为流传的基因品质。
其他各家见隋靖有意,也纷纷抛出合作的橄榄枝。
“我个人确实有意,但凡事要以集团的利益为重。”一片沉默后,隋靖再度发言,“年后我会召开股东大会投票表决‘西山计划’。”
原本十拿九稳的项目,在隋然这个门外汉的搅和下竟落得个待定的结局,方文墨不死心地说道:“老隋,我记得西山是……”
“老方,今天就聊到这里吧。本来也是为了给清砚庆生,别本末倒置。”说着,隋靖起身招呼隋然一起离开会议室。
“西山计划”交给股东大会评判大概率不会通过,隋然高悬在空中的一颗心总算平稳回落。
但她还是不能理解父亲的执念,刚出门她就迫不及待地问道:“爸爸,西山……”
“嘘!”隋靖给隋然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和颜悦色地说道,“有什么话回家说,这里不方便。”
“哦……”隋然听话地收起刨根问底的心思,亦步亦趋地跟在父亲的身后。
“然然!我在门口等你好久,没想到你已经进来了!”秦书瑶风风火火地从宴会厅的门口跑到隋然的身边,亲昵地挽住女孩的手,又大方地向隋靖问好。
方文墨广泛结交好友,即便是因粗鄙而不受圈内人待见的秦家他也乐于邀请。
作为隋然的新晋闺蜜,秦书瑶的名字早就在隋宅如雷贯耳,相比昔日心机深沉的林霜霜,隋靖倒更喜欢秦书瑶的潇洒大气。
隋靖转头对隋然说:“然然你们聊,我就不和你们年轻人瞎掺和了。”
简单嘱咐隋然几句后,便拿起酒杯寻找他的旧相识。
“然然,你今天穿得可……真不像是来给方老二庆生的。”在隋靖面前还勉强保持几分端庄的秦书瑶等人走后,瞬间换上平时那副嬉皮笑脸的神情。
隋然在家懒散惯了,冬天穿衣的原则从来都秉承舒适保暖的条件。
今天她也只简单穿一套黑色卫衣搭牛仔裤,脚踩一双厚重的雪地靴,和身边花枝招展穿着纱裙踩着7、8cm高跟鞋的女生格格不入,就连秦书瑶也颇为正式地穿了一套女士西装。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不就是过个生日吗,难道他们家还管得着别人穿什么吗?”
“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生日。”秦书瑶凑到隋然的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道,“方老二18岁生日,成人仪式,有消息传闻他妈想在这一天给他宝贝儿子选妃。”
隋然漫不经心地看着身边一个个浓妆艳抹仿佛是来参加选美大赛的世家小姐们,长叹一口气,为瞎了眼的姑娘们默默哀悼。
“寿星怎么还不回来?冬令营闭个幕这么费劲的嘛?黎洛有没有说他们放了没有?”虽然身边有隋然陪伴,但当把所有的蛋糕都尝过一遍后,秦书瑶还是感到一阵无聊。
同样想要从周遭男男女女高谈论阔的嘈杂声逃走的隋然翻开手机,摇头道:“考试结束后发了一条,之后就再没消息。我记得闭幕式是下午三点结束,从郊区不堵车到市中心的话怎么也得两个小时,应该快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片刻,一道不客气的女声在两人身旁响起:“服务员,给我倒杯65度的温水,最好是冰川水,没有的话随便哪个国外进口的矿泉水都行。”
隋然和秦书瑶无声对视一眼,默契地背过身继续聊天。
谁知那个女生不依不饶走过来使劲抓了一把秦书瑶,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急促聒噪的声响:“说你呢,服务员!伴月是怎么培训你们的,小心我找经理投诉你!”
女生看似凶狠实则力气不大,秦书瑶轻轻松松就能甩开她的胳膊,谁知两人纠缠间,那人手中的一杯红酒完完整整地泼到了秦书瑶的外套上。
暗红色的液体从黑色西装上滴落,留下一道明显的湿润痕迹。
看清来人是谁,秦书瑶的一双眼睛都要喷出火来,她毫不顾忌地破口大骂道:“谁家的狗没看好,得了疯病还在外面乱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