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方樾，别来无恙
钟离圭方樾一脸诧异地举目四下查看，却只见眼前的空间似乎短暂地扭曲了一下，随之而来的便是时间的停止。
眼前的风卷席着落叶停止空中，众人脸上各异的表情凝固着，灵上尊者的剑僵硬停止在脖子边，周围还围着一群拉扯他手臂、阻止他自杀的神仙。
跪着的神仙里头，有愤怒的，有面带着愧疚的，有一脸冷漠似乎无所谓生死的，有一脸绝望的，有期盼的目光，也有憎恨的目光……
一时间，众生百态，尽显眼前。
“你平时也会这样看我们吗？”
钟离圭方樾看着眼前这状况，瞬间便意识到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那道声音是什么了。
他像是脑子一抽似的，问了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并不会，我没有那么无聊。”
天道的声音有些苍老，夹杂着几丝不易察觉到的回音。
天道没有躯体，它无处不在。
这声音想必也只是它不知道哪里随便找来的。
“你看这像不像下棋。”
面对突如其来的天道，钟离圭方樾出乎意料地对“天道有意识”这件事情接受良好。
他看着眼前这一群跪在地上的神仙，他们方方正正、有序地围绕成矩形，如今一动不动地，倒真的活像是棋盘上的棋子。
“我很喜欢自弈。”
“在你眼里，我们是不是也是你自奕的一盘棋子呢？”
“天下为棋盘，众生皆棋子。”
天道沉默着，并没有接话，若不是眼前的诡异景象还没有恢复，钟离圭方樾都险些以为天道已经走了。
长久的沉寂之后，天道才又再次开口说话，那声音似远似近，渺茫得像是天边漂泊的薄云，又近切得像是耳边的鸣钟。
“钟离圭方樾，你是主神。”
它并没有选择回答钟离圭方樾的问题，反而像是牛头不对马嘴似的，很突兀的说出这句话。
“是啊，我是你亲自挑选出来的主神，所以呢？”
钟离圭方樾一脸的无所谓，他抬头看了看天际，连飘着的薄云也在天道的作用下停止了飘动，静静的停靠在太阳旁边。
“魔神作乱，为祸人间。身为主神，你应当将其诛杀。”
“他如今犯下这些错事，是因何故，你不知？”
钟离圭方樾嘲讽一笑。
倘若不是天道抽取了公上容喆的良知，事态又怎会发展至此。
“说什么维护三界、守卫苍生——呵，三界也不过是你手里的一盘棋，谁会在乎棋子的死活？”
“是你等逆天而为，我不得不插手维持平衡。”
天道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一如既往的平稳。
“人间至善与人间至恶不可相融，否则天地平衡难以维持，你对他的情愫是这三界的催命药——你必须亲手杀了公上容喆。”
“善恶不可相融，那么什么是至善？什么是至恶？你尚未拿走他的良知之时，他可像如今这般恶？难不成这世间的善恶，尽数只由你来说？”
“他本就为恶而生，三界需要恶意来与善相平衡，所以才有他的诞生。身为灭世莲的化身，他自出生起便注定是恶。恶是他本身，并不一定指他的所为。”
钟离圭方樾只觉得不可置信。
“自他出生起便注定是恶，无论他做没做过坏事？”
“天命如此。”
钟离圭方樾听着这话，只觉得无尽可笑与悲凉。
原来他们的命运自诞生时便已经注定，倘若他们不按照既定的轨迹行走，便会被天道再次逼到原来的路径上。
“你必须亲手杀了他，才可挽回你的道心。”
“道心？哈哈哈哈——”
钟离圭方樾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东西似的，笑得眼泪都自眼眶之中溢将出来。
“我早就不在意那东西了。”
“那三界呢？”天道又问。
钟离圭方樾忽然便止住了笑意，面色有些僵硬。
“公上容喆如今已经陷入疯魔，他不死，毁的就是三界——除了杀死公上容喆，你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阻止他。”
“我不在乎，三界与我何干？”
钟离圭方樾面上一派地漫不经心。
“不，你在乎。”
天道淡淡道，听不出语气的起伏转折，但钟离圭方樾能感受到天道这句话之中透露出来的自信与肯定。
“你会救苍生的，这是你的本能。”
保护苍生，是净世莲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凭什么？三界和我又有什么干系？！凭什么我出生起就要注定承担这些？凭什么？！”
没有人回应钟离圭方樾那一声声嘶声力竭的质问，天道放下那句话后便彻底没了声息。
天边的层云开始在微风的吹拂下开始在天际游走，方才还寂静可闻落针的主神殿霎时间又喧闹起来。
“哎呀，灵上尊者莫要冲动行事！”
“主神，您就救救三界吧！”
“尊者若死，我等亦从尊者赴死，以消主神心头之怨气。”
……
一时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结界，钟离圭方樾看着眼前这一场喧闹的闹剧。
体内原本空虚的灵府丹田忽然缓缓涌上来一股子磅礴的温和灵气，熟悉的感觉再次出现在体内，那灵气缓缓在体内游走，四肢百骸、静脉腑脏霎时间又重新充满生命力，一洗方才的枯竭衰败。
甚至连钟离圭方樾胸腔之中的那半颗残破的心，也被温和的灵气缝缝补补，将那因为道心破碎而导致的伤痕给修补好。
感受着身体里流淌着的灵力。
一时之间，钟离圭方樾似乎又变成了昔日那位难逢敌手的主神大人。
“天道……”
钟离圭方樾抬头看向天际，喃喃自语。
他知道，这不是恩赐，而是一种无声的逼迫。
只有给足了他能够灭杀公上容喆的力量，才能来逼迫他做出抉择。
自他当上主神以来，这半生都在为三界而活，三界就像一个魔咒，无时无刻都在缠绕着他。
“求主神——”
殿外的闹剧还在进行着，一群神仙都拦不住非要求死的灵上尊者，另外一群神仙更是直接学灵上尊者，将剑给拔了出来，架在脖子上，以死相逼。
“够了——公上容喆现下在何处？”
钟离圭方樾疲惫不堪。
此言一出，如同定海神针入海，方才还喧闹无比的主神殿霎时间安静下来，那些要寻死觅活的神仙也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主神英明——”
铺天盖地的感激声此起彼伏的响起，钟离圭方樾看着眼前这一个个面带感激神仙，内心却只感到无比的荒凉和空洞。
就在此时，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方樾，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