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第189章
我被那只暴躁的猫头鹰谋杀了，还不止一次。
它那有力的钩爪扯断了我的脊背，尖锐的鸟喙啄瞎了我的双眼，锋利的羽翼掏出了我的内脏。
在这间昏暗的牢笼里，我一次又一次的咆哮出心底的不甘与愤怒，一次又一次的体会了受伤的剧痛与濒死的恐惧！
可是，就如风歌所说的，在这里，我并不会死去，只能一次又一次奋力的奔逃，又一次又一次被绝望的摧毁。
无尽的岁月果然让风歌老头变成了个老混蛋！
他脑中变态的折磨人的手段只会比费尔南多还要令人战栗！
毫无疑问，这一次，我的逃亡还是以失败告终。
此刻，那头无惧毒药的猫头鹰一脚将我踩在了灌满鲜血的泥土里，将双翅展到了最大，嘶叫着用坚硬的鸟喙啄向我的眉间，而我，只能徒劳的抱着它沾满血水与碎肉的钩爪，绝望的尖叫，“啊----”
可是，剧痛并没有如期袭来。
死寂。
我悄悄的睁开了一线眼帘，只见一根漆黑的树藤从我的身旁窜起，细细密密的将那只狂暴的猫头鹰从头到脚牢牢缠住，连鸟喙都被锁死了。
我屏着呼吸，猛的一撑地面，从那只畜生的桎梏下翻了出去，一直撞到了牢笼边，才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腥甜的空气。
怎么回事？！
是风歌良心发现，拦住它了？！
可是，眼角的目光告诉我，牢笼外只有层层叶片，根本没有任何人影。
那么，眼前这根足有我手腕粗细的藤蔓又是什么？！
咕叽咕叽--
就在那时，浸透了血水的泥地突然凭空的冒起了水泡，紧接着，那些粘稠的黑泥扭曲成了一个满身血污的纤细人形，那些漆黑涌动的藤蔓就是它的手。
它很高，摇摇欲坠，全身上下都在滴落黑色水珠！
“……呵，真可怜啊……”
我的天！它居然……居然说人话了！
我不由的更紧的贴住了牢笼，惊恐的大喊，“你是谁？！”
呼--
回答我的是一阵温热的风。
等等……那是……那是圣光能量？！
金芒从那个人形怪物的一根藤蔓尖端中绽放，吹来，刹那，我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痂与污浊都被一洗而净，湿透的衣裳与肮脏结块的头发也变得干燥而蓬松。
它的友善举动让我长长的舒了口气，“您是……”
“红色的头发？！”可就在那时，那个由泥水构成的怪物却愤怒的叫了起来，那尖锐的声音让我的心又蹦进了咽喉里。
我的头发又惹到她了？！
好吧，你没看错，确实是她！她有着女性特有的尖锐嗓音！
“又是红色的头发！”只听见她在那一头尖叫着，话音未落，那些漆黑的藤条忽然如同皮鞭般疯狂涌动了起来，其中的一条瞬间就紧紧缠住了我的脖子，又顶着我，轰的冲破了头顶坚韧的囚牢，冲上了半空！
噢！
轰隆隆--
“啊----”只听见那怪物在原地崩溃的大吼着，“你是奥娜！红鲑鱼奥娜！你是那个贱人！你怎么还活着？！”她用力的摇晃着，把我甩的眼冒金星！
“……嗬嗬……”我拼命的抓着颈间蜂拥的藤条，想要给自己的咽喉弄出点空隙来否认她的话，可是，那藤条却带着那怪物的愤怒越缠越紧了，把我勒的眼珠都要爆出去了！
“嗯？”不期，藤条忽然停住了，“有些不一样……”
嗖的一下，她把我拉回了面前。
在这极近的距离里，哪怕我因为缺氧而头晕眼花，我也清楚的看见那些黑泥已经开始凝固，我看见了一张龟裂的脸，那好像是一名女性。
松……开……我……
“……嗬嗬……”我痛苦长大了嘴，可是，连一丝腥臭的空气都吸不进去！
“你不是红鲑鱼……”
我当然不是！我的舌头都吐出去了，肺部传来了灼烧般的疼，可是……可是那无处不在的空气现在于我而言，就像最奢侈的珠宝那样遥不可及！
“我闻到了风歌的味道……”她的五官蓦然狰狞的扭成了一团，顿时，那些藤条也蓦然收紧，“你是他新找的女人？！还是，他与红鲑鱼的私生女？！”
”……嗬嗬……“我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传来了剧痛，脑袋仿佛随时要掉下来！
这个蠢货……她就不能松开让我辩解一句么？！
“不……我还闻到了……我的血脉的味道……”她疑惑的盯着我，在她越发清明的目光中，我看见自己已经被勒的像个蓝魔虾一样蜷缩成一团，五官也几近变了形。
难受。
剧痛。
我的肺叶在火辣辣的叫嚣着空气，它们在哭喊，再不呼吸，它们就要悲惨的死去！
“那是……一个……灵魂之誓？”只见她扬起一根藤条，就那么硬生生的从我的眉间刺了进去。
穿透了肌肤，凿通了骨骼！剧痛与鲜血让我的视野轮回在红与黑之间！
我清楚的感受到，那冰冷的藤蔓在我柔软的大脑间穿梭，然后，刺破了什么隔膜一类的东西。
刹那，一股与这片雨林完全不同的温暖气流从我的伤口中喷发了出去，又在我的眼前聚集成了一个漆黑的影子。
那个影子在空中翻了一圈，随后利落的落在了满地狼藉之中。
他有一头绿色的长发，与半截右耳。
艾伦？！
只见那名男孩一脸惊恐的仰头瞪着我，以至于那双发光的眼睛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他怎么来了？！不不不，现在重要的是，那个蠢货还在看戏吗？！……救……救我啊……
我用尽全力，想朝他呼救，可是，被勒紧的喉咙中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而且那点声响让我觉得自己的咽喉都疼的冒血了！
“你到底惹到什么了？！”他惊呼道，没有任何犹豫，他飞快的跪在地面，将拳头cha进了厚厚的泥水里，“藤蔓如蛇，吞噬束缚！”咒文声震撼着我的耳膜，下一秒，绿色的六芒星绽放在了他的拳头边，粗壮的藤条如同蛇一样破土而出，转眼，就牢牢的缠住了那名由黑泥构成的怪物，还有，她如同藤条的手臂！
突如其来的袭击似乎让那名怪物愣住了，这给了艾伦足够的时间，让他像炮弹一样朝我扑来，用扭曲成巨大熊掌的右手，砸断了将那截快要了我的性命的藤条，“呵啊----”
砰--
他揽着我狼狈的落在了满是血与泥的地面。
长期窒息让我的双腿一点儿力气都没了，只能依在他的胸口。
“喂！喂！”艾伦扳着我的肩头用力的晃了晃。
终于，我能够呼吸了！
潮湿的空气在我的咽喉中蜂拥着，那恶心的感觉让我一下子没忍住，揪着他的衣襟，将一口灼热的鲜血喷进了他的怀中。
“噢！”他惊叫起来，要不是他眼疾手快的揽住了我的腰，我这会儿肯定从他双手间跪到地上去了，“喂！你别死！弥赛亚，你听见没有？！别死！我，我都已经赶来了！”他手足无错的摇了摇我的下巴，明明动作还算轻微，却让我觉得脑浆都沸腾了。
“……再……晃我……就揍你了！”
“就凭你这样？！”他瞪着发红的眼睛，用袖子帮我擦了擦脸上湿热的血水，“既然没死，就起来！我们先离开这里！”
“……我……我好像起不来……”
“啧，”他焦急的瞧了瞧我，还是一发力将我抱了起来，“那我们去那边，这怪物应该暂时无法动弹……”可就在那时，他忽然愣住了。
顺着他那惊诧的目光，我隐约瞧见那名被藤蔓禁锢的怪物正怔怔的盯着那名男孩，漆黑的眼泪在她的脸上冲出了道道深色的沟壑。
“……我的……我的小宝贝……”她轻声的开口，又飞快的摸了摸自己凹凸不平的脸颊，惊叫了起来，随后，我分明看见一个黑影子从泥人里窜了出去，藏进了身后的大树中，瞬间，那个泥人仿佛失去了支撑，化作了满地的黑水。
艾伦架着我一路奔跑，一直跑到再也听不见泥泡的声响才停下脚步，那一刻，无论是他还是我都一头扑在了厚厚的湿润的落叶上，几乎要把肺咳出去。
我一直以为我在永恒之时中度过了好些天，而艾伦却告诉我，他不过从崔兰希尔到恢复之室飞了个来回而已。
“怪不得父亲一再告诉我，一定要远离红头发的女人，她们与厄运常伴！”他恼火的捶了捶地面，“我只是去恢复之室看了看你的状况，就这么一小会儿时间，你就惹出了……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
“这又不是我的错！咳咳咳……”我捂着皮开肉绽的咽喉，艰难的打断了他，“我不过想要向你的祖父学一些本领，他就把我扔到了这里。噢，疼死我了……咳咳咳……”
“等等，你说什么？”
“明明是他招惹了红鲑鱼奥娜，为什么你们便把恨意转嫁到我身上？！世界上红头发的人多了去了……”
“你先等等！你刚刚提到了我的……祖父？”他说最后那个词的时候，满是泥水的脸颊抽了抽，显得万分嫌弃，可那瞪圆的眼睛里又充满好奇。
“……我猜测他是你的祖父，”愣了一下，我才继续说道，“他的名字是……什么什么风歌。”
“塔尼斯风歌。”他飞快的接口，发光的眼睛把我看的都有些无措了。
“也许他就是这个名字。”
“你怎么可能向他学本领，他已经死了四五百年了！”
“他本来就是个灵魂……而且，我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我只是猜测！”话音未落，艾伦已经随手拾起了一根木棍塞进了我的手里，并且歪了歪头，朝我示意。
“他一直以一个老头儿的形象示人，但是，在这地方，他的容貌就变了……”沉吟了一下，我在厚厚的落叶上仔细的描画了起来，“他穿红色的皮甲，这儿编着根粗粗的辫子，很高大，很健壮，客观地说，呃……他的脸漂亮过分了。”
沉默。
艾伦认真盯着落叶上的图画，沉默了许久。
“……他真的是你的祖父？艾伦？”
“……你确定……这不是一只野猪怪？”
那句话让我的脸一热，愤怒的折断了手中的树枝。
自从艾伦来到我身旁之后，我得到了难得的喘息机会。
无论是风歌老头，还是他的猫头鹰，还是泥人都没有再出现。
看起来，那位傲慢的暗影精灵大少爷也不是什么都不会，他用树叶在我们的头上弄了一个简陋的屋顶，在树下燃起了一堆小小的篝火。
当他撇着嘴，听我说完了那一长串与风歌老头的故事之后，就停下了填柴的动作，满是汗珠的脸颊黯淡了下来。
“……在我的家中，我的父亲闭口不谈那个人。”
“那个人？他是你祖父！”
他轻轻哼了一声，手上一直不停的拨动着通红的柴火，“我的父亲撕掉了那个人的所有画像，扔掉了他所有的物品……我对那个人的印象只存在于那些邻居的口中，他们不止一次的告诉我，那个人背弃了我的祖母，是个和苔藓人一样坏的家伙！但是，他们也告诉我，那个人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还说，我和他很像……真是叫人困扰……”嘴里是这么说，可那家伙却不自觉的挺了挺不甚宽厚的胸膛。
我怜悯的瞧了他一眼，没忍心告诉他，他要比风歌老头差远了！
除了头发的颜色一样。
除了眼睛的形状与光泽一样。
除了高高的鼻梁与尖尖的脸颊一样。
除了下颌流畅清晰的线条与宽阔的肩膀一样。
嗯？
……等等，他远没有风歌老头健壮！看起来也远没有风歌老头那么……那么诡计多端！
“哼！”不期，我又听见了艾伦轻蔑的哼声。
回过神来，我才发现他正在烈烈篝火的那一头，一脸嫌弃的斜眼瞧着我！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顺手朝篝火中丢了一根半湿的柴火，“说起来，既然你的父亲从来不给你说你祖父的事情，你为什么会对我充满愚蠢的偏见？你是不是从小脑袋就不好使？”
“愚蠢这个词是为你创造的！”他反唇相讥，“我知道这些事情，是因为，我的父亲曾在醉酒的时候，大声咒骂过他。说他为了一个红头发的女人害死了祖母，说……他就应该选择死亡……他最后把自己淹死在大海里。”
沉默。
沉默了好长时间，他才轻声接着道，“这么看来……”
“这么看来，风歌老头和那名红鲑鱼真的……嗯哼！”
“你知道多少关于红鲑鱼的事情？”
“你大概还不知道，他们有个私生子！”
那句话让艾伦一愣，随后脸颊猛地涨红，一直红到了耳朵尖上，“你说什么？！还有这种事情？！”他声色俱厉。
“当然！因为这些事，因为，风歌老头背叛了神圣的婚姻誓言，所以，你的祖母含恨而终，所以，你们一家都恨她，连带着恨红头发的人类女性。哇喔，一切都对得上，那个老头百分百是你的祖父！”
“……红头发的女人真的是祸根！”他恨恨的咬起了牙。
“你不是应该恨红鲑鱼么？！”
他拧眉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那个人也确实……道德败坏。”
噢！我不由的一愣。
也不知怎么的，他对风歌老头老头的这个评价，让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我忍不住的想起了当时风歌老头那落寞的背影，想起了他那句“谁不想陪在自己的亲人身边呢？”
况且，这老头还愿意教我本事……
“……我觉得，我必须再告诉你一件事。”
他眨了眨发光的眼睛，“……干嘛？”
“其实，你的祖父也厌恶红头发的女人。不止是他，连他的猫头鹰，还有那个泥人都厌恶，他们都想弄死我。我猜，没准这一切都是红鲑鱼捣的鬼。”
“……你成功的让我更厌恶红头发的女人了。”
“……噢！你也成功的让我觉得你更愚蠢了！你干嘛？你那副表情……见了鬼了？”
“别动！”他惊慌的朝我摆了摆手，“你肩头……有个东西！”